《云泥》风过南国

34、34

　　通过人脉，程安收到一场拍卖会的邀请函。

　　一年一度的慈善拍卖会，每年都有不少社会名流参加。参与拍卖者可以借机在媒体报道上露脸，获得参与慈善的美名，也可以在现场进行社交，拓展人脉。

　　根据邀请函，每位来宾可以携一名同伴参加。程安询问沈绒，是否愿意一道前往。

　　“能穿便宜的普通礼服裙子吗？”沈绒问。

　　“没问题，随意就好。”

　　拍卖会定在下个周末，她没有别的活动安排，便答应下来。

　　其实她对拍卖会没什么兴趣，但对程安的好感日渐加深，正在考虑是否接受他的表白。这种情况下，多与他相处、观察他的为人处世，总不是坏事。

　　当天上午，沈绒沐浴洗漱，换上网购的裙子，化了个淡妆，最后整理一下发型。当然不可能多漂亮，她这样的路人甲在拍卖会上连配角都算不上，打扮只要不失礼就行。

　　程安总是非常体贴，这次为了配合她，他穿的西服也只是商场出售的普通成衣。

　　两人来到拍卖会现场，一家五星级酒店。为了这场拍卖会，酒店一楼及花园皆被包下。

　　宴会厅中一片衣香鬓影。沈绒毫不意外地发现，她身着的裙子大概是全场最便宜的，或许比侍应生的制服价格还低。对此她并不介意。

　　她翻了翻礼仪小姐送上的拍品目录图册，又与程安一起逛周围的展台。展台上陈列着即将拍卖的部分物品，电子大屏幕上也有动态展示。

　　当然，这些拍卖品沈绒都买不起，只是抱着参观的心情，随意看看。

　　拍品大多来自受邀嘉宾的捐赠，种类繁多，有手表、珠宝，也有书画、古董、工艺品。

　　嘉宾都是社会名流，既然愿意参加这种活动，就不会太吝啬。他们捐出的拍品本身就价值不菲，成交价格还往往高于市场价。于是每年的拍卖会都能募集大笔善款，引来众多媒体报道。
　　这时，屏幕上出现一条红宝石项链，吸引了沈绒的视线。

　　红宝石不大，成色也普通，整条项链算不上名贵。但关于它的文字介绍引起了很多来宾的注意——

　　项链的前任主人是一对著名的学者夫妇。他们不仅学术成就高，也是学术圈内伉俪情深、白头偕老的佳话典范。学者夫妇去世后，子女按照遗愿，把一些遗物捐赠给慈善基金会，包括这条项链。它是男方在结婚十周年时送给妻子的礼物。

　　这是项链首次曝光在公众视野中，进行拍卖。项链本身不贵，但其来历自有独特的价值，既有著名学者带来的光环，又有白头到老的爱情寓意。可以想见，成交价格不会太低。

　　沈绒读过这对夫妻中那位女学者的著作，佩服其学问，不由得多看了屏幕几眼。

　　“喜欢这条项链？”程安低声问。

　　她点头：“我读过……”

　　话未说完就打住，因为她忽然看到了两个人，许宣然与穆琳娜。

　　穆琳娜也看到了她，并未回避，反而丢下未婚夫，姗姗然穿过人群走了过来，扬起明艳笑容：“又遇到程先生与沈小姐了，可真巧。”

　　“的确很巧。”沈绒平静道。

　　穆琳娜笑意盈盈：“沈小姐今天很漂亮，气色也好。”

　　语气诚恳，丝毫没有讽刺之意。但以穆琳娜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出沈绒全身上下的衣饰都很廉价。

　　沈绒只能客气回应：“穆小姐也很漂亮，光彩照人。”

　　穆琳娜看出沈绒不愿多聊，便识趣地带着未婚夫转到另一处。自从袖扣事件，她便怀疑沈绒的来历背景不凡。虽不能确定，但也希望交好，至少不要得罪。要是早知沈绒会来，她就不带许宣然过来了。

　　与此同时，宴会厅里有人站在角落阴影中，用不善的目光远远望着沈绒。

　　这人正是余利。他衣冠楚楚，看上去一表人才，内心却藏着阴暗。

　　前不久他与富家女友结婚，入赘女方家庭，成了岳父公司的管理者之一，从此愈发趾高气昂。

　　这次能来参加拍卖会，结识在场名流，他颇为得意，拍了不少照片发到朋友圈，享受别人的羡慕吹捧。没想到，沈绒竟然也来了这里，而且看上去那么淡定自然，一点不怯场。

　　沈绒身边的程安，余利也有印象。先前在家具店里，就是程安让余利丢了脸。此时遇见，更让余利坚信程安是沈绒的金主，否则以沈绒的身份怎么可能来这里？

　　余利暗自咬牙切齿，却不敢贸然上前，因为不清楚程安是何身份。

　　终于，会场的背景音乐消失，追光聚在舞台上，司仪来到展示台边。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响起，宣布拍卖即将正式开始，请各位来宾入座。

　　按照惯例，座位前几排留给名流和富商，是媒体镜头瞄准的焦点。而在最后几排落座的，通常是无意参与竞拍者，也最不会引起旁人关注。沈绒和程安在后排坐下。

　　主持人的开场致辞，然后播放了一段视频，介绍资助偏远地区灾后重建的项目。本次拍卖会的所有收入，都会用于这一项目。

　　之后，竞拍正式开始。各式各样的拍品被陆续拍出，没有一件流拍。

　　其中成交价格最高的是一个霁红釉梅瓶，拍到了九百万。但这花瓶本身就是值钱的古董，捐赠人又是一位著名音乐家，这个价格并不稀奇。

　　终于轮到那条红宝石项链。主持人口才极佳，三言两语就把项链背后的意义介绍清楚，还暗示这是送给心上人的最佳礼物。这勾起了许多女士的兴趣，也让一些希望赢得芳心的男士跃跃欲试。

　　不出所料，竞价声此起彼伏，叫价飙升到八十万。但由于项链本身价值不高，八十万后，叫价速度明显放缓，过百万时，参与竞价者只剩两人。

　　“一百五十万。”忽有男声响起。

　　一次性加价五十万，让不少人都循声望去。沈绒不用看也能分辨出，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许宣然。

　　他突然大幅加价，另两名竞争者权衡后放弃。

　　“一百五十万！”主持人笑道，“还有更高的出价吗？一百五十万一次，一百五十万两次……”

　　就在众人以为许宣然会如愿以偿时，程安举起号牌：“一百六十万。”

　　沈绒讶然看向程安：“你怎么……”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之前他不曾流露出对任何拍卖品的兴趣，此时却突然竞拍。她心中一动，忽然萌生猜测：“不会是为了我吧？”

　　她知道这种想法很自恋，说出来也尴尬。但他竟然点点头：“因为你喜欢它。”

　　就在她陷入短暂的怔忡时，许宣然再次大幅加价：“两百万。”

　　穆琳娜一愣，赶紧阻止未婚夫继续竞拍。她可不想得罪沈绒。

　　“你要做什么？”她低声质问许宣然，但后者没有回答。

　　另一边，程安正想举牌，却被沈绒按住了手。她回过神来，坚决道：“谢谢，但这太贵重了，我不会收。”

　　程安尊重她的意见，没再出价。

　　主持人又问了一遍是否有更高出价，确认三遍后，宣布许宣然获得这条项链。

　　按照慈善活动的惯例，许宣然亲自登台，从司仪小姐手中接过拍品。有这样的环节，才能让那些花钱露脸的有钱人曝光在媒体的视野中，博得做慈善的美名。

　　为了活跃现场气氛，主持人笑着恭维：“许先生应该是为未婚妻拍下这条爱情项链吧？二位真是郎才女貌，令人十分羡慕。此时此刻，对着台下的穆小姐，许先生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聚光灯下，许宣然一袭修身白西服，俊朗挺拔，看上去真是翩翩佳公子。恐怕没人能想到，他曾和沈绒一起住在郊区的廉租房、天不亮就要挤地铁去公司，只为省钱。

　　现在的他，不再是沈绒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个人曾抱着她，语气真挚：“绒绒，以后等我有钱了，一定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

　　而此时，站在众人瞩目的焦点处，他同样语气真挚：“娜娜，你是我的此生挚爱。”

　　面对高调示爱，台下的穆琳娜心情复杂。

　　主持人夸张道：“太甜蜜了，我觉得自己被塞了一把狗粮。”

　　接着主持人又调侃了两句，让很多观众都笑出声。

　　沈绒看着这一幕，心如止水。对她而言，过去的早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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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卖会结束后是自助酒会，宾客有更多机会拓展人脉。

　　为了在商界大佬面前混个脸熟，余利忙着敬酒，不免多喝了点。纵然他酒量不错，此时也有点醉意上头。

　　这时，手机叮然轻响，他收到一条新信息。低头一看消息内容，酒意顿消——

　　“老猫正在XXX酒店的9002客房，与情人幽会。”

　　余利先是惊诧，继而喜不自禁。

　　原来，他婚后空降到岳父的公司。但岳父始终瞧不起他，这令他十分憋屈，还要强忍着笑脸相迎。

　　作为入赘女婿，要想将来继承公司，他必须做出成绩。最近公司有个重要项目，只要他顺利完成，就足以证明自己的能力。

　　但余利除了擅长逢迎讨好，并无真才实干。为了完成项目，他只能剑走偏锋，把目光对准一家上市公司的CEO。如果他能抓到CEO的把柄，就能威胁对方，让这个项目顺利完成。

　　前不久，他雇佣了私家侦探跟踪监视CEO，以期获得可以利用的把柄。到底能不能成功，纯靠运气，余利没抱太大期望。

　　然而，现在他竟然收到了这么好的消息，真是喜从天降。

　　“老猫”正是代指那位CEO的暗号。圈子里都知道，此人特别惧内。没想到如此惧内的男人，也敢在外面偷腥。“XXX酒店”正是举行拍卖会的这家五星级酒店的名字。

　　余利激动不已。这真是太巧了，仿佛老天爷都在特意帮助他。只要他现在赶去那间客房，撞破这桩婚外情，就能用这个把柄迫使对方帮他。

　　他按捺住激动，乘坐电梯到了九楼。这层楼的客房都是面积较大的贵宾套房，还有室内植物园休闲区，所以一共只有五套客房，价格自然也高。余利暗暗感慨：这人为了偷情，真舍得花钱。

　　他很快找到02号套房。令他意外的是，房门没关，只是虚掩着。难道那个CEO如此急色，连门都忘了关？侧耳细听，门内一片安静，并无响动。

　　犹豫了一下，余利终是忍不住轻轻推开房门。

　　房内遮光窗帘拉得严密，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好像并没有人在。难道是他收到的信息有误？

　　他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了几步，冷不防突然撞到了什么。只听刺啦一声，有东西碎在了地上。

　　他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易碎物品？

　　他掏出手机，用照明功能往地上打光。当看清地毯上的破碎器皿时，他惊呆了。

　　这个碎掉的霁红釉梅瓶，正是刚才在拍卖会上被拍出九百万高价的那个！

　　九百万！

　　上次同学会，他忍着肉痛在一帮同学面前充阔，因为总共花了十多万，事后被岳父骂了一顿。

　　十多万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现在这可是九百万的古董啊。就算他不是全责，至少也要赔偿一半。

　　该死的，谁会想到这么贵的东西，竟然被直接放在离门这么近的小桌子上。他一撞到桌子，梅瓶就跌碎。

　　无暇细想，他赶紧退出房间，把门重新虚掩上。

　　手机又叮然响起，这次收到信息——

　　“抱歉，刚才打错数字。房间号不是9002，而是2009。老猫刚刚离开。”

　　余利大怒，简直想摔了手机。妈的，这个坑爹的私家侦探！他真是倒了血霉！

　　但现在不是追究对方过错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处理眼下的麻烦。他刚才做的事情无人目睹，监控录像是最大的隐患。于是他沿原路返回，暗中观察周围有无监控摄像头，祈祷自己没被拍到。

　　幸好，或许是为了保护顾客的隐私，这层楼的走廊上只有一处监控。从角度来看，应该拍不到他进入9002房间的画面。

　　也就是说，就算有人查看监控，也只能确定余利来过这层楼，但不能证明他进过任何房间。他可以声称自己只是来这里的植物园休闲区逛一逛。

　　真正的问题在于，无论是他来的时候还是现在，这条走廊上都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这个价位的套房，住得起的人不多，顾客少也正常。如果在事发时间段里，只有他一个人被这层楼的监控拍下来，那就糟了，他必然是头号嫌疑人。

　　如果要赔偿几百万，向来瞧不起他的岳父，甚至可能怂恿女儿与他离婚……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余利就打了个寒颤。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那么，他必须确保有其他人来过这层楼。只要嫌疑人不止他一个，他死不承认，就容易摆脱麻烦。

　　这个即将被嫁祸的倒霉蛋，该找谁呢？

　　时间有限，不能舍近求远，只能选择此时身在这座酒店里的人。不需多想，他立刻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