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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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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坐在窗台前，被丝绸过滤过的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脸侧的长卷发在光里闪闪发亮，她的目光落在虚空中，脸上还不自觉的带着微微的笑。
萨万娜最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唇角稍稍卷起，带着一点儿少女的天真和骄矜，甜美得像是初春里第一枝盛开的玫瑰。
安妮曾为这完美的笑容付出了很多，这讨人喜欢的表情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她原本并不是爱笑的人。现在她的肌肉都仿佛都有了记忆，在她思考的时候会自我保护般得运行起来，就好像她真有这么高兴似的。
“已经五天了，除了一个哑巴似的侍女送来日常三餐，再也没有别的人出现过。”安妮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窗下的花圃，默默地想。
“德思蒂妮的身份恐怕比我想的还要复杂，能让一个人在守卫森严的王宫里躲上五天，没有大人物的默许是不可能的，更别提还有守口如瓶的侍女，她和王室成员必然有某种联系，掌握了比管家更大的权力，除了血缘关系，再没有什么能更可靠的了。”
“她不是金发，可能是用了某种染料，可是眼睛的颜色无法改变，她会是王后埃丽诺拉殿下的人吗？”
“这是一种可能。她提到了公主，我已经这么大了，必然不可能凭空出现，她希望我能模仿一位公主，最后完全代替她，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除非原本的公主消失了，或者，将会消失。”
安妮用手指轻轻卷起耳畔的头发，金色的发丝缠在纤细的手指上，它们纠缠在一起，像是不可分离。她抽出了手指，金发打着卷儿落下，落在微微笑着的唇角旁。
德思蒂妮小姐，老师，或早或晚，你总会出现的。毕竟比起一位公主，你似乎不是那个不能缺少的人呢。
安妮闭上眼睛，好像再一次闻到了房间里‘精灵’的香味。
夜里，安妮闭着眼睛躺在柔软舒适的四柱床上，呼吸很浅。
她没有睡意，被羽绒和绸缎包裹的感觉很好，可是她更喜欢睡硬一点的床，好像身后还有着依靠。安妮在想着帕克的事，她知道帕克不只是在她面前表现得那样，他还有很多面是她不知道的，一个孤儿能在街头□□的手指缝里扣出一层权力，聚集起一点自己的势力绝不是仅靠着她零碎教给他的那些东西能做到的，穷人的命从来都不值钱。
孤儿尤其廉价。
他此时在做什么呢？
他会在寻找火灾的真相吗，会为了一个生死不明的女孩拼命吗？
他舍得为她放弃自己建立的小帮派，但他会舍得为她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他一定已经察觉到这不是普通的火灾，能嗅到其中阴谋的味道，她知道他。
她生活过的痕迹已经被德思蒂妮和她身后的势力抹去了，没有人会记得有一个叫安妮的女孩曾在费朗恩街二十七号住过十四年，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跳了很多支舞，被罚顶着水碗不能吃饭，有一个会默默关注她的妈妈。
她养过一只小黑猫，小黑猫很喜欢她，会给她带来鲜花小鸟和新鲜的空气，和他一起让她感觉到鲜活的感觉，她愿意为他付出很多，除了生命。
没人能比她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他也会和她一样吗？
“咔擦”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接着是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小狗踢踢踏踏的碎步，最后突兀地停在床前。
这是一个不熟练的入侵者，安妮想。
她悄悄把眼皮掀起一条缝，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莽撞的客人，借着月光努力想看清他或她的面容。
人影背着光站了一会儿，忽然弯下腰来，安妮能感觉到呼吸扑在脸上，她闻到了风铃草和铃兰的香味，有头发垂到她的脸上，安妮握紧了手中好不容易藏起来的骨瓷碎片。
她趁着女仆打扫茶杯碎片的时候用脚悄悄踩住了最锋利的一片。
来人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睫毛，小声嘀咕道：“为什么她的会这么长？”
那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安妮悄悄松了口气，装作被她的动作打扰，悠悠转醒。
“你……！”她装作被吓到的样子，任由对方惊慌失措的捂住她的嘴巴，小声在她耳边说：“你，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我是你的姐姐。”
安妮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看着她，默默点头，对方松了一口气，把手放下来，熟练地踢掉鞋子，爬到床上，不客气的占据了一半床铺。
安妮也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柔和的月光铺在房间里，她们俩对视着，好像在照镜子。
如出一辙的金发碧眼，高鼻小脸，鲜红的唇瓣像是被春天的玫瑰轻吻过。
安妮吃惊的看着她，她从没想过有人会长得这么相似，同样的发色瞳仁，类似的穿着打扮，再加上九分相似的轮廓，如果说她们二人是双胞胎也绝不会有人怀疑，安妮抿了抿嘴唇，那么，她就是将会消失的那位公主吗？
女孩也看着安妮，漂亮的脸上带着好奇和自然的天真骄傲，那是备受宠爱的孩子才会有的表情，她忽然倾过身来，用力吹了吹安妮的睫毛，看着安妮受惊皱起的脸哈哈大笑，像是一只灵巧贪玩的数猫。
她的声音太大了，安妮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女孩圆滚滚的眼睛正对着她，有湿润的东西忽然舔了安妮的掌心一下，她真的很像一只猫。
也许她能讨好她。她很擅长察言观色。
安妮松开她，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小声说：“我讨厌这个地方。”
她用告诉女孩一个秘密的语气道：“它太安静了，像是一个人的城堡，你能在夜里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女孩的圆眼睛惊讶地看着安妮，她也这么想，可是从没和人说过这个，也没有人真的认真听她说话，他们只是在假装在听而已。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假装，假装尊重，假装友好，假装是一个合格的国王或贵族，假装他们好像真的在乎这个国家或别的什么东西似的。
噢，得了吧，她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他们自己也知道，每个人都在按着自己的角色演戏，像是一场一生一次、永不落幕的假面舞会。
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得装成若无其事。
她也乖乖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在角色允许的范围内肆意妄为。
可是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妹妹，她们长得这样像，心里想得也这样像。
她不由得说，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心里冒出来：“我也这么觉得，侍女们都像是幽灵，只会说几句话，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应和，‘好的，殿下’，‘遵从您的意志，殿下’，”她伸出手，摸了摸安妮的一缕长发，把它们和自己的头发放在一起看来看去，“没有人认真回答你的问题，这让人感到窒息。”
安妮也伸手拨弄着她的头发，它们柔顺得像是掺了蜂蜜的阳光，她试图把它们编起来，动作笨拙却轻柔，“那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呢，你知道的，公主太过疏远，姐姐又过于虚伪。”
公主低着头，像是专心于那些金色的发丝，声音里却有微微的颤抖，安妮听出了她的犹豫和期待，像是面对迟来已久的礼物：“叫我爱莉莎，它是我中间名的简称，我有很多个名字，只有它是我自己选的，我想要你这么称呼我，安妮。”
她的全名很长，长到每次落款的时候都用的是头衔而不是名字，长得母亲称呼她为安娜丽莎，长得民众们只记得她是安妮公主，乔治国王的第一个孩子，长得她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人叫过她的真名了。
只有这个名字是她自己选的，没有后缀，没有敬称，只是爱丽莎，只是她自己。
“你好，爱丽莎，我是安妮，我来自下城区的费朗恩。”
相似的眼睛相对着，一双莹润，一双亲切，都带着好奇。血缘的力量如此奇妙，她们都觉得对方没来由的亲近，好像能自然地明白对方的眼神，读懂那些表情和潜台词。
“……你好，安妮，我是爱丽莎，我来自王宫特罗佩诺。”
同样白皙柔软的手握在一起，指尖有着同样的乐器留下的茧，她们互为镜像，都是同样的孤独。
“很高兴认识你，爱丽莎。”
“……我也是，安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