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梦之琳

3、第二章

　　第二章

　　“爷。”红袖端着酒进来，只见自家的主子正和太乙真人下着棋。
　　“怎么？他还是不肯来？”
　　望溪转头去问，见红袖面露难色也就知道了答案。

　　“早就和你说了，猫族的人都这样，小猫嘛，喜欢独居的，哪里会来你这个宫里，吵吵闹闹的。”
　　啪。望溪转头就打落了太乙真人手指捏着的白子。

　　“落子不悔。他墨文的架子倒大。我派了人三请，他就三拒。说什么人情不是他要欠的……我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太乙真人瘪了瘪嘴，摸了摸被打红的手。
　　“你下手也不会轻点。他就是那个性子……对了，虽然你昨天才出关，可你不去给师傅请安，这么也说不过去吧。”
　　“恩，知道了。我说……太乙兄，别乘机悔棋啊……将军。”
　　“诶，我怎么又输了。你这个人啊……怎么也不肯让我些。”
　　“让你？为什么？你……又不是美人……”凑过去拽住太乙真人胡子，眸子一亮，吧唧一口吻了上去。却是惊了四座。太乙真人直愣愣地瞧着望溪大笑，而红袖手中的酒盏自然也碎了一地。

　　出门前，换了一身新衣。
　　还是紫色的，却是一天一个不同的样式。玉虚宫离他的水清宫不远，想了想，也没有腾云驾雾的兴致，就打算一个人散步过去。
　　偶尔迎面走过来几个仙子，瞧见了他，只掩了面羞涩地对他笑。而他自然是保持了一贯的温柔样貌，客客气气地给人让了路。

　　“那就是玄虚真人么？好年轻的样貌啊。”
　　“听说他成仙很早的，对人又和善，只是阿……”
　　“只是什么？”
　　“呵呵，只是风流了些，真心难留……”
　　“臭丫头，你敢笑话我。看我不打你。”

　　仙女们巧笑盈盈地离开，望溪对这些话，便也只是一笑了之。
　　风流又如何，真心难留又是如何。都成了仙的人，若还拿真心当一回事，会落得这怎么样的下场……谁又会知道。

　　方走到一半，却是被人撞了一下。堪堪地扶住一边的玉雕栏杆，正想笑是哪个小童又着急上火地不知道看脚下，可一抬头，却对上一双金灿灿的眸子。
　　带着些许的慌张失措，甚至，还荡漾着一丝丝的水纹。
　　“对不起。”
　　嗓音很好听，也很清亮。
　　白衣白发，手中，却没有的竹笛。似曾相识的……摇光星君。
　　“摇光星君，这么这么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对不起，借过。”

　　擦肩而过，除了那句对不起，便是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心里想笑，却又不懂自己这傻笑的理由是什么。只看那白色的身影朝着南天门的方向去了，看样子，是要去人间。

　　【猫族的人生性自私，可偏又对情爱执着。若是不爱，对你绝然地冷眼冷语，可若是喜欢上了什么人，啧啧，那人……也就惨了。】
　　【爷，那摇光星君也真是……这不，只说了声谢谢就送客了。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不给你面子的人。】
　　“呵呵，我倒是好奇，这个连我的面子都不给的摇光星君，是什么人，能让他失了风度。”

　　这一跟，便跟到了极北的雪山。
　　一望无际的大雪，在那雪山之巅，屹立着历代猫族的宫殿。而望溪一路跟着墨文来到的便是这雪宫的内室——猫族之王的寝室。

　　还没有进门，他就已经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果然，苍白的床单上，躺着一个几乎快流尽了血的女人。
　　“青儿。”
　　墨文忙过去扶起了那个女人，却被那女子一把拽住了手。她的身下躺着一个血淋淋的孩子，此刻也和她一般气若游丝。
　　“叔父……我终究，只等来了你呢……咳咳……孩子，先救我的孩子。”女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竭力地喘着气。直到墨文将那婴儿用染了血的毯子裹了起来才柔柔地笑起来。
　　“青儿，他呢？！他怎么不在。”墨文的脸色一暗，连怀着女子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您别怪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女子脸上露出柔柔浅浅的微笑。她的脸色已经苍白了一片，此刻竟回光返照般越发红润起来。
　　“我知道，您不止一次我说傻……我们两族世代姻亲，当我知道这一次轮到我嫁给他的时候，我就开始想，他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那时我多大啊，似乎才化成人形吧，就偷偷跑去见他。我本想，若那人还算过的去，我就嫁了，若那人不好，我就先杀了他再逃到天涯海角……”
　　“他那时也没有当上族长，可偏偏就比一般年纪的多了份不食烟火的味道。别人喝酒玩闹，他却一刻不停的修炼。别人讨好他，那么美丽的蛇族美女，他呢，看也不看就送了回去。您知道的，我长的不好……可他，却长的那么好，温润如玉……呵呵，那是我第一次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呢。”
　　“嫁给他……是我自愿的。即便后来他只一心成仙，即便后来他连看我都觉得浪费时间，即便……他连我怀孕了都只是来看了我一眼。可我……可我就是爱上啊，就是放不下啊。”
　　女子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地低沉了下去。“就算是这样……我，还是爱他啊……对了，孩子……”
　　她的语调又有些热情了起来，一双金色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墨文。
　　“答应我好不好，便是为了我母亲也好，为了我也好，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不要再让他像我这样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新婚那夜，他写了这个给我，便叫这孩子……逐水吧……”
　　墨文忍着泪别过脸去。那女子却突然吐了口血，大片大片，染红了他的衣襟。
　　“我是不是太傻了？”
　　墨文摇了摇头。
　　“你不傻，你只是……把真心丢了。”

　　猫族的人，若爱上了，便太过执着，这就像是永世的命定劫难，若想逃开，就只能不要去爱。
　　“真的么？表叔……把我带回家好么……几百年了，我有几百年没有见过家的样子了……”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便什么都听不到了。墨文怀里的温度也越来越低，直到，和这个雪宫的清冷融在了一起。

　　“你跟了我一路，不累么。”
　　望溪还怔在那里，忽然就听到了墨文的声音。冰冷的，却是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才一抬头，还是那金色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点方才的涟漪都看不见了。
　　“我只是一时……”眼前这人方才失去了一个亲人，此刻这好奇两字，便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玄虚真人怎么也有这样的闲心，我已经说过，你的人情，我不想，也不会欠。”
　　“你认识我？”
　　“天界有名的玄虚真人……小仙，怎么会不认识。”
　　这样嘲讽的话说出来，望溪却也是第一次不知道怎么答，他就奇怪了，平日里的自己，又哪里是这样一个被人逼得回不了话的主？！
　　这个墨文啊……
　　望溪看着已经走远了的白色身影，他只觉得心尖一动，本只是唇边的浅笑，然后慢慢笑出了声，到后来，便成了大笑。
　　“哈哈哈，墨文啊墨文，你……还真是个有趣的猫妖啊……”

　　望溪不是一个好奇的人，可他一被挑起了兴趣，便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小小的猫族婴儿，竟是难得一见的九命猫妖。传说这种猫妖，若修成正果，则是世间之幸，可若入了魔……便是天界也难以逃脱干系。
　　才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亲娘，传说中的命定劫难，倒非虚言。

　　可……那墨文怎么会那么傻。

　　抱着个婴儿在大雪里跪了三天三夜，他当神仙是不会病的？！

　　他巴巴地给人撑了伞，却……

　　“摇光星君。”
　　“不用玄虚真人好心。”
　　“三天，便是你受的了，这个婴儿呢？！起来。”
　　“我说了，不用你管。”
　　“墨文。”
　　“若他连这点苦也受不了，那死了……也未尝不好。”
　　“你！”
　　“不送。”
　　一把好好的伞，被风雪撕扯的粉碎。
　　“摇光星君，恕我多虑了。”
　　望溪看了一眼几乎被雪覆盖的墨文，冷笑一声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