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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9 变 ...

  •   温祁突然就慌了。
      慌得猝不及防,慌得彻头彻尾。
      在他二十余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人这么直接的道出他的卑劣后能让他感受到什么叫悔不当初。
      他从小耳濡目染的明明不是这些,所有人都在教会他,谋,也是一种正大光明的本事,旁人骂他卑劣不过是技不如人的嫉妒,是掉入陷阱的蠢猪意识到自己愚不可及后的愤怒。
      他曾一度以为所有陷在权力泥淖中的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可去到北唐后,他亲眼看见的容月瑶却打破了他所有的认知。
      她会直白坦率的解决别人的羞辱,把别人给她的难堪当面的甩回去,她甚至没有更多的动作,知道人家下场凄惨后竟还发挥起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高尚。
      第一眼见她,温祁曾高兴的以为自己寻到了同类,第二次见她,温祁曾以为她是假聪明,第三次,第四次,容月瑶每次都在刷新着温祁的眼睛。
      容家人和整个皇族对容月瑶的偏爱,让他见到了他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原来,他们并非同类,反倒是温祁其实一直渴望和她成为同类,而这样的渴望也许从第一眼就命中注定的埋在了他的心底,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浸入骨髓,药石难救。
      而他只以为,是她太好,太无辜,他才生出了人一样的感情,因而发自内心的不想伤害她,虽然他最后还是做了,但那是因为他是谋臣,理智必须战胜情感。
      却无人知晓,其实是星星太闪耀,他只敢让自己藏尽卑劣,让星星离他更远一些,他才能在被放弃时内心甘愿一些。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当星星终于落进尘土,不得不依附他才能活下去的时候,他像是给了自己一个理由放纵下去,从此一蹶不振。
      他本该用余生忏悔自己的过错的,可他总想着再等等,这是最后一次,之后就不会了,然后又一次不得不把一些事情瞒下来,装作自己也不知道的样子。
      后来,有些事就真的忘记了,仿佛这样就可以当他没做过,他就可以替他的救赎原谅自己。
      但救赎说:“你碾碎了我的退路,你把我踢进了滚滚烈狱,然后,我将变成和你一样的恶魔。”
      他突然就疯了,疯言疯语的跑到大街上,让那些小孩儿都闭嘴。
      好像这是他新的让自己得到救赎的方式——只要所有人都忘了就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容月瑶却视若无睹,连一贯看她不顺眼的温栩跪在地上,求她把温祁带回来,她也没什么报应不爽的快感。
      她似乎真的成了一尊不喜不悲的大佛,再没爱恨和八苦的纠葛。
      直到木长真从不知哪里紧赶慢赶的赶了回来。
      她本是要带她和叶悠南的孩子回京来给家中老人看看的,结果路上就听说了容月瑶和温祁大婚的消息。
      还没来得及喜就惊闻容月瑶大婚当日胆大包天的刺杀太子,可还没惊又听说温祁替太子挡下了一刀,心刚放下一点又听说太子要杀容月瑶。
      这起起伏伏给木长真吓得险些回了奶,急匆匆进京才终于听了个全乎。
      是温祁借口这是自己和容月瑶配合揪出二皇子使得计,容月瑶非但无过更加有功,听说太子气的当场拂袖而去,可有什么办法呢,温祁以护驾有功,引咎辞官两件事为要挟,硬要保全容月瑶。
      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轮番上演,叫人听完都一时难以全部消化干净,更何况是经历了这一切的当事人呢。
      木长真有点担心容月瑶,第二天就递了帖子前去拜访。
      事实证明,木长真的担心是没错的,时隔十个月再见到容月瑶,只觉得这人似乎又消瘦了一圈,坐在那里沉寂的样子,比她俩在那间小黑屋里的第一次正式见面还要了无生息。
      “瑶瑶?”她唤道。
      容月瑶这才像回了魂一样反应过来,拉住木长真伸过来的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来了。”
      木长真心疼的把容月瑶额前的一缕秀发拨开了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宠溺的说:“小傻瓜,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容月瑶眼眶一红,将额头顶在木长真的小腹上,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她很纠结,也很无助和迷茫。
      于是木长真在说:“我来的路上都听说了,温大人推辞了太子拜他为御史的指令,还要辞官不做娶你为妻。不是盼了这一天很久的吗,为什么又不愿意了。”
      “长真。”
      容月瑶似乎不太想聊这些,于是她打断了她,换了个看似没头没尾的话题。
      只听容月瑶埋在木长真腹间,闷闷的声音传来:“你说,若是将来我那小外甥长大了,想要封官达爵,成就一番伟业,你与叶侯爷该当如何?”
      “这,我与夫君确实没有思虑过,但若他想习文,我便叫他拜温大人为夫子,若他想练武——悠南怕是教不了,听说镇北军出了位小宋将军功夫不错,是个后起之秀,便寻他做师父也使得,总之,我同他父亲认为的好的生活,总会与他的心思有万般不同的,得看他自己。”
      “那你与叶侯爷这番算盘岂不是白费一生苦心。”
      “千金难买人开心,只要心中觉得前途光明,便一心向阳而去,何苦思虑良多。”
      “那若是走弯了路,他在外面走上一遭又回到了你们的生活里呢?”
      “那我便煮上一碗他最爱喝的粥,欢迎他回家便是。”
      “真好。”容月瑶面露向往,“若我来生能有你这般开明洒脱就好了。”
      “也不能这样说,若我是生在钟鸣鼎盛之家,我也不敢说能不受钟鸣鼎食之乱,我与拙夫实在是逃兵,清贫惯了,戴不起珠玉金钗之重,便只能灰溜溜的解甲归田,粗布烂衫,图个脖颈轻松罢了,不似你。”
      “姐姐怕是不知,我从前也不似如今这般,是造化弄人。”
      木长真静默一阵,长叹一声:“造化弄人的话,牺牲一些东西,我们依然可以自己决定自己选择什么。”
      她通透明白的知道了些什么,蹲下身来,视线与容月瑶平齐:“如果你不想留下,我其实可以带你走。”
      容月瑶去看,看到了她眼中的真诚,也明白那会是一个真正没有任何可以唤醒她伤痛的东西的世界。
      但容月瑶摇了摇头。
      “回不去了,不论去哪儿,那里都不属于我。”
      她的家在北唐,一个她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是她的执拗和仇恨,听不得那些人提起“平南”二字时那轻蔑的语气,只想轰轰烈烈的替容家活,却一次一次成了别人手里的刀,到底还是入世未深,单纯太甚。
      她的错,兜兜转转还是归结于她。而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从前犯的错,尽力去弥补罢了。
      想清楚这些,她才真正放下了一些东西。
      “长真。”木长真的手微微撒开了些,似乎是想站起身来,却又被容月瑶拉住了手腕。
      “以后就唤我裳儿吧,我家里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她曾经对木长真满怀戒备,后来也学着放下了,甚至试探着重新信任一个人,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是直到方才,看见木长真说出可以带她走时,眼中的纠结但坚定。
      她才敢确定,这一次,她的信任没有换来背叛,所以,从不是信任本身错了,只是信任的人错了,而已。
      她大彻大悟,如窥真经。
      木长真也看清了容月瑶眼中的底色,于是她快然丢弃了那一丝被人拒之门外的失落,温婉的笑道:“好。”
      她也是真心实意把容月瑶当成妹妹去怜惜的。
      曾经就是,未来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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