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臣》元长知

23、22 祁

　　夏去秋来，前线的战事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僵持不下，两方带兵的主将于帐前合议，决定和解。
　　南昭只提出了两个条件，一，归还昭仁圣武太上皇的骨灰，二，归还“沅辞”。
　　此话一传回来，北唐众臣都犯了嘀咕，这个“沅辞”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竟能与昭仁圣武皇帝摆在一处相提并论，莫不是……他知道什么不得了的秘辛？
　　一时间不少人动了歪心思，但好在容府有南国公坐镇朝堂，那些人也不敢跟容家抢人。
　　保险起见，也为了两国来之不易的议和能顺利进行，容父做主把温祁转移到了另一个无人知晓的秘牢里，日夜看管起来。
　　当北国今年的第一场雪降临世间的时候，南昭的使团终于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北国的皇都大门，这群阔别了旧都数十年的南昭臣子的后人，带着先人的遗志，以金戈铁马打开了这条归乡之路。
　　听说使团的领头者是个才弱冠之龄的年轻人？
　　容父从朝堂上回来后还一直感叹，后生可畏。
　　安和没打听太多，也不大感兴趣，只知道这场仗终于要落了幕，他和她也终于要形同陌路。
　　心中难免松了一口气。
　　所以她不去想，也并不知道，这使团在北唐蹉跎了一月又一月，迟迟没有谈妥又是为何，她只管送她的药，过她的生活。
　　但，叶悠南找到了她。
　　他跟温祁不愧是一双好兄弟，半分不懂得唐突佳人是什么罪过，在这种不可冒犯之地也敢寻了僻处堵了她。
　　行的，是宵小行径，端的却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还保持距离，中规中矩的见了礼：“见过安和郡君。”
　　“你是何人？我并不曾见过你，更与你无冤无仇，却为何要出手拦我，还打晕我的婢女。”
　　此刻婢女湘儿已经被他们放倒在一侧，安和一边开口稳住对方，不断打量着周围环境，一边戒备的后退了两步，衣袖中，她始终牢牢的抓着方才偷偷从湘儿头上拔下的银钗，美目流转间全是惶恐与质疑。
　　“你莫要再近了，佛祖座下清幽之地，岂容你们如此不敬。”
　　“抱歉抱歉，在下往后退便是，只是郡君也莫要再退了，后面有水池，郡君当心脚下。”
　　安和偏头看了一眼，这才往边上稍移了移。
　　“郡君莫怪，实在是求见无门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在下是南昭使团的副使，南国的镇北伯，姓叶名黎字悠南，不是什么坏人。”
　　看他模样非富即贵，不像劫财又不像劫色，年龄与南昭使团那位年轻的伯爵爷也对得上，安和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信了一部分但也未尽信。
　　传言南昭这位承袭了镇北伯的少年英才，其父，镇北军的上一任少帅，死于容钧枪下。
　　安和心中一紧，难说此人是否是来寻仇的。
　　“郡君不必紧张。”他似乎看透安和心中所想，视线停留在了安和逐渐从衣袖向外抽出的手臂，“悠南此次前来只是想问一问郡君，可否知道予知现在何处？”
　　“哦，不对。”他话说完又想起安和应该不知道这个名字，这才改了口：“应该唤他沅辞。”
　　“你同他……相熟？”
　　叶悠南轻声一笑：“当然。”
　　“予知这人呐，从小就是这样，七窍琉璃心，他生来就有九窍，行走在外还要顶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反倒让人分不清他的本名本姓了，不过没关系，其实我也不大习惯他‘予知’这个字——他弱冠取字前就来了北唐，我都没叫过几次，还是习惯直呼他‘温祁’。”
　　原来他叫‘温祁’，字予知，而不是涣生，这位能直呼他的姓名，看来确实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了。
　　安和的肩膀肉眼可见的放松了许多。
　　叶悠南抬眉看向她，颇有几分从前纨绔的模样：“早知道提温祁的名字如此有用，小生便不该同郡君绕如此大的弯子了。”
　　安和别过了脸，大约猜到此人来意，便没再设防，只是依然冷着脸：“使者至此，应该不是与安和说笑的吧。”
　　“郡君莫急呀，叶某大费周章拦住郡君，当然是有正事要求郡君帮忙，只是在这之前叶某人还有几分私心，想将温祁的故事从头讲与郡君听一听。”
　　叶悠南说。
　　那是一段少有人知的往事，连他回想起来也有许多模糊的地方，但从来之前与温父的那一晚促膝长谈，及这十余年来温祁的只言片语，大约也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温祁这人，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也不叫温祁，改姓温前，他生活在边陲的一座小城里。”
　　南北两国多年来战役不断，各有胜负，但因为北面出了个容父这样的人物，南面的镇北军又连失老将军和少将军两位主心骨，战力大减于前，是输多赢少。
　　但十六七年前北唐有一场仗打得极险。
　　江山代有人才出，南昭那一年出了个不得了的天师，传言可勘破天机，定一战乾坤，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南国公果真因他，头一回尝到了守城失利的败仗。
　　才五六岁大的温祁就生长在那座城里。
　　他无父也无母，是个成日混迹街头的小乞丐。
　　“边境那种地方，百姓来往于两国逃命，他年纪又小，能记得自己父母是怎么死的都很不容易，如何说得清他到底算南昭人还是北唐人，总之是四处流亡，受过不少的苦。”
　　在那边，像他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可温祁就是不一样，据说，他第一次跟军中的大人物对上眼的时候，那双充满生的渴望的眼珠中，混杂着狡黠。
　　已经没人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混进的军营，又究竟在军营里偷了什么东西，总之是犯下了偷盗的罪名，被打了板子后，由当时的温监军带回了营帐。
　　后来城池告破，那位装神弄鬼的天师的小把戏也被南国公掀了个底朝天，那位妻儿于早年间因难产双双殒命后再无续弦的温大人，就带着他这个捡来的便宜儿子“温祁”回了京都。
　　不可谓不是一朝登天门，凭空而出的公子哥“温祁”，就这样因年龄合适，人小鬼大，理所当然的被选定为三皇子和叶悠南的启蒙伴读。
　　“可能是因为从小受过苦的原因，温祁比我和三皇子都更要用功许多，而且有着超出他年纪的沉稳和端正。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亲眼看着他被规矩和约束压抑成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我也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他那样的人能那么认真的跟我说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