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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方食事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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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意知道,那日送别刘峰离开的不止她们两个人,他们或藏于某个角落,或透过一扇窗子 ,但无论如何,真正告别了的只有她们两个。
自刘峰离开后,何小萍本就不怎么说话的性格就更加孤僻了,若不是有人刻意搭话,她基本不会搭理。
陈意相比之下就好多了,和大家还是那样相处,倒是不曾闹僵。至于宿舍里,和她们相处也是平常,看不出有半点嫌隙。
随着政局的变化,国家打算取消步兵骑士,他们文工团就是去藏区做慰问,同时也是安抚,毕竟边境地区,不容有失。
在演出之前,卓玛摔伤了腿,不能上场表演了。分队长思考一下,想到了何小萍,毕竟她成绩也练过这个舞蹈。
若是以前有人告诉她,她可以跳A角,她肯定是喜不自胜。但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了,所以她拒绝了,她不想跳,不想为这个抛弃了刘峰的队伍而跳。
她拒绝了,以高反和发烧做理由。
后来,她还是答应了,军医帮她测体温的时候,后面才知她根本就没有发烧。此事被政委知道,本来应该立即处罚。
但此时本来就是时局紧张之时,若突然爆出这种事情,难免再生事端。撤销步兵骑士团本来已经闹的边境地区有些人心惶惶,此时处罚,怕是被有心份子利用。政委思量心中,眼里闪过许多,冷哼一声,打算秋后算账。
果然,政委在民众面前狠狠地夸赞了何小萍,他让她体会到了万众瞩目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一个英雄。而当所有结束后,他便以身体缘由打发她到了野战医院。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就是政委的惩罚,不能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何小萍服从安排,离开了文工团。
1979年,中越战争爆发。
文工团到各地去演出。
这天刚演出完,肖穗子陈意被喊去到前线,采访伤员,充当前线记者。
到了战地后,两个人见了何小萍,随后,两个人分开到不同地方去慰问,人员有限,但地方众多。
陈意没想过再次见到刘峰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看着许久不见却是如今这副模样的人愣住了,若不是有人说他还有气,她差点以为这只是一具尸体。
送他回来的人在喊医护人员,可伤员太多了,根本一时半会就喊不过来。
陈意看到,主动提出说她可以治疗。
陈意看清伤势之后,极力克制自己颤抖的手,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紧的,他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不能慌,你知道的,他的手不能耽搁了,冷静下来,不然会废了的。
强行说服自己,马上治疗了刘峰。
处理及时,不会截肢,但也是落下了病根,每当下雨潮湿和春冬之时总会疼痛难忍。
陈意问:“这位同志,身上有什么故事?”
有人代表刘峰感谢她,也知道她来的目的。便说了事情的总过程,陈意便听便写,眼泪不知怎的便滴落到了纸张上,晕开了墨迹。
她静静地听着,直到结束。随后,她看着躺着的那个人,说不出的感觉。
她想,刘峰大概是真的不想活了吧!不然怎么会这样做,若不是那群红蚂蚁,恐怕,她现在见到的就只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了,以及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了。
她明白了他的想法,还是放不下。既然如此,那便如他所愿。
陈意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太久,留下来几句话便向下一个地方去了。
时间很快过去了,她和穗子又重新汇合了,她们可以回文工团了。
但出乎人意料的是,陈意打算留下来,拒绝跟肖穗子回团里。
最后她成功的留了下来,作为医疗人员,拯救这些伤员,以及记下这些英雄的故事。
她知道有人会说她有点问题,但这一决定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前线人员急缺,而她也可以留下来,她自认自己不会差,完全可以救治他人。
其次,就是这些人,经过这么多天的采访,她知道这里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她想把他们记下来,也希望那些牺牲的英雄留下的不再是一个冰冷冷的名次,而是一段鲜活的人生。
她没有去想家里那些人的想法,不过,想来,他们大概一开始是不赞同的,但后面他们肯定也会支持她的。她了解自己的亲人,她的家人同样也是了解信任她的。
在前线,经历了战火的洗礼,陈意感觉自己已经完成了蜕变。尽管只有二十几天,但那是前面十几年都无法学到的存在,同时她也完成了自己的反思,认真思考人生,她内心有一个想法,慢慢根植发芽。
1979年3月16日,中国宣布完成撤军行动,战争结束。
陈意后面回了文工团。除了一开始的热情和欢迎,后面也就和平常日子一样了。
父亲一开始是骂她,后面却是为她骄傲,母亲和外公也是如此。
他们都不放心无奈,她只能请假回去见他们一趟,他们才真正放心。
一年后。
改革春风吹遍祖国大地,这一年里,大家的心都不在团里,都想着转业,根本无心团内事务。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管也管不住,领导也只能放任自流。
大家都在为自己谋出路。郝淑雯是干部子弟,家里会安排,不用担心。林丁丁接受了一个华侨,准备结婚出国。穗子和陈意天天泡在书堆里,奋战书海,准备参加高考。陈灿也天天吵着要转业。
一些人已经离开了文工团,转业去了。其他人也在暗自打算离开文工团。没有谁的心思还留着团内。
分队长在喊排练排练了,可没有什么人响应,倒是有三三两两几个人去了。
“还排练什么呀!反正文工团就要解散了,有什么好排练的。”一些人对于分队长的喊声不以为意。
一些正要回去的人听到了,停下来了脚步。
郝淑雯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的?我都没有听我爸说过!”
其他人摆摆手,“陈灿说的,他爸是昆明军区副司令。”
郝淑雯听到了,惊讶道,“他也是干部子弟?他是司令的儿子?”
那平常怎么不见他提起,还时常嘲讽她,说他看不上干部子弟的臭毛病……郝淑雯心里略过许多。
恰好,这时候陈灿骑着一辆自行车过来了,郝淑雯走了过去,询问事实真假,后来得知果然和其他人一样。
陈意从远处走过来,就看到了那聚集的一堆人,她走了过去,就看到陈灿潇洒地骑着自行车远去。
“陈灿是司令的孩子,真的假的?”
“真的看不出来!”
“难怪那么嚣张,和别人说杠就杠。”
听到别人的讨论,她和其他人打了一个招呼,就走了。
以前不说出来是因为他爸不准许,二来他们也真没觉得司令的孩子有多么了不起,反正也没怎么享受过这名头带来的好处,反而还多了压力。
当然,主要是家规,仗势欺人什么的,那是要挨打的。那又不是他们自己的本事,有什么可炫耀的,别人让他们都是看在他们家长身上。他们自己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不过,他们还是挺横的,只要是自己没错,那是谁都不怕。反正再怎么样,家里还是有人兜着的,他们不惹事,也不怕事。
本来这事是不会说出去的,可现在文工团都要解散了,那就没有什么事了。
分队长看着这些懒散的人,以及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她不做理会,说叫着这些心早已不在了这里的人。
突然,外面有人告诉他们,陈灿在团门口出车祸了。大家都一愣,然后,分队长喊了乐队的几个人去看他。
穗子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跑了过去。后面分队长急促的喊声“肖穗子”被她抛到了脑后。再听到医生的话后,她感到一阵心慌。她不想他离开……
她赶忙又跑了回去。和后面跑来的陈意撞了一下。不过两个人心里都着急,都没有在计较。
她走了进去,也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她静静地听着。后面,政委和乐队的人都走了。后来,陈意陪着他回了宿舍。
“哥……”
陈意刚要说什么,就听到穗子喊陈灿的声音,她也就没在说话。
她在房间里,小心地注视着他们两个。房间不大,当事人也没想过遮掩,她自然也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
后面,穗子又急忙地走了,根本不留时间给陈灿。陈灿握紧了手中的金链子,盯着远去的背影,然后有些失神地走了进来。
她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她自然是看出了穗子的心意。大家都不是傻子,看破不说破。在文工团里的人,没几个是缺心眼的。缺心眼的是长久不了的,你看何小萍。当然也有长久的的,比如刘峰,不过最后还不是那么一个下场。
刘峰对林丁丁,肖穗子对陈灿,大概都是知道的。只是他们都没有说破,这个时代,旁人也不会随便去说破,以免坏了别人的名声。只要没有明说,大家都不会去主动挑破。
“哥,你打算怎么办?”
陈灿听到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到陈灿的样子,陈意继续说:“我那也有一条金链子,是之前我妈给我的,也是足金。而且,家里也不缺这一条链子。我想问,你……到底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
“那行,你再想想,链子现在在我身上,我放这里,你自己想想,我先走了。”陈意看了他一样,然后离开了房间。
该说的,她都说了,其余的,她也没有权利替他们做主。
后来,陈灿还是留了下来,继续吹着所剩无几的文工团的号子生涯。
当时,陈意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那一条链子。他没说,她也没有去问他。
时间慢慢流逝,最后,所有人包括分队长也得承认,文工团解散在即,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
而今天,他们知道了。因为今天是最后一次演出,今夜后,文工团就此解散。
大家在为这最后一次做着准备,为着最后一次谢幕不留遗憾。
时间到了,人陆陆续续的到了。她们看到了一个想不到的人的人——何小萍。
过往种种,皆为虚妄。她们也都是唏嘘一片,不知是为了什么……
台上的人笑着,为着最后一次同台演出;台下的也笑着,却不知为了什么而笑……
场内文工团的在跳《沂蒙颂》,场外何小萍也在独跳《沂蒙颂》。
场内谢幕,场外也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