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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伊西斯&欧西里斯】春神与少女 ...

  •   现代高中校园臆想下的我流伊欧,“只有”伊西斯与欧西里斯的世界,且假定二人无血缘关系。
      【警告】本文中伊西斯的症状不属于现实中任何已知病症,亦没有任何现实的病症原型,请勿将虚构情节与现实混淆。

      他的身形连同名字一起化为一只唯有伊西斯能看见的小鸟,挟着春风飞进她的心里,像春神在冬夜尽头回过他柔绿的眼眸,每一瞬流盼都凝作无形的环佩,坠在冰封的镜湖,让水珠迷蒙了她的眼睛,撼动了她长眠在幽暗尽头的无温度之心。
      游泳课上分组练习的时间,隔壁班的情况似乎很不理想,教练阴沉着脸,按照学号把学生挨个拎出来摸底。伊西斯听见他的名字,而后是一声利落的入水,伴随水花激起的是同学们低声的惊叹。她甩掉泳镜上的水珠,再度抬头时那道纤细的身形早已游鱼般分开水浪,在淡蓝的波纹中迅疾地远去,将近池壁时一个漂亮流畅的前滚翻转身,不时便游回同伴们之中,其间换气不过二三次而已。
      合乎她预料地,在震撼所致的短暂沉默后,从那些她永远难以融入的、春天般鲜活的少年少女们中爆发出喧沸的掌声与欢呼,她熟悉无比却从未理解的集体热情在一瞬间蔓延开来,伊西斯甚至觉得水波都被这热情烧煮得温暖而怪异。有学生挤过她凑上前去,兴奋到来不及落下一句“抱歉”,而她只是无意识地抱紧了手臂,退到稍远的角落,看他们争先恐后,像隔岸远观一场绚烂却遥远的烟火,看见烟火之上寰宇的浩暗,每颗星的墓碑上都爬满了冷寂。
      至于他,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被同学们围在中间,笑着摘下了泳镜。他弯起的绿眼睛像藏着春天的无边旷野,满是关不住的可爱与生气,那生气几乎要撼动暮冬的天极与其他一切沉寂的群星。
      “欧西里斯,不要骄傲自满!”
      教练斥他,语气里却压不住赞许。他低下头,偷偷做一个俏皮的吐舌,随即寻到梯子爬回岸上去。正是在他作出鬼脸的那一刹那,他的视线无形中与伊西斯相对了。
      他灿若朗星的眸里好似有千种芳菲要恣意生长,她本能地别过了头,就像黑夜唯恐晨星引出黎明,将祂的面具烧灼殆尽。

      欧西里斯知道她,知道她“魔女”的外号,区区二字藏着每次月考后贴榜时全年级尖子生对她难以抑制的叹服与“恐惧”。然而,就如孕育寰宇的原初母神不需要什么精彩曲折的英雄神话,以古老音节“伊西斯”为名的她,外貌总是打理得整洁而不起眼,唯有左眼上方那颗小小的痣倔强地彰示着主人生来与众不同,像孤高而不可知的神女,辗转尘世,流离失所。
      他惯于从遥远处瞻仰他的神女,在每周一的晨会上,在每月末的表彰会上,在大考前的动员会时。他从遥远处看她以学生代表的身份发言,那颗特别的痣像一粒孤星在闪耀在他心头,沉默却比万古更长久。
      有时,在刹那间,欧西里斯还会猛然觉得他们很久以前就相识——甚至他们曾经非常熟悉彼此,熟悉到成为彼此的剧痛。这些想法没来由地闯入他的脑海,他想不出任何根据。
      但他从未想过他们两个班会被分到一起上游泳课,更未想过有朝一日名为“伊西斯”的孤星会与名为“欧西里斯”的地平产生名为交集的重逢。
      微寒的初春,微倦的午后,身心里藏着无限可能的少年少女们在泳池里三五成群,唯有她像一座孤岛在碧色的波涛里独自沉浮。他久久地观察她,看她望着水面出神,也许是隔着一层泳镜,那张脸不知不觉卸下了平素的无懈可击,看起来比冬夜的弯月更为落寞。女孩们的泳衣总是有着意想不到的新款式,但她的连体泳衣什么藏着小心思的设计都没有,就像大多数同学对她的认知除了“魔女”之外什么细节都没有。当她抬起手来整理了一下肩带,随着衣物的拉扯,他看到她的胸口有一颗烙痕般的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就像他想她时心脏也以这样的频率搏动。
      她无心地抬眸望向这边,他却莫名地漏了一拍心跳,像信徒在神殿深处发现了隐秘的神名,渴望进一步了解神灵,却又唯恐将其惹怒。教练喊他的名字,他却满目是她在水中斑驳的倒影,她的面容在倒影里模糊不清,像孤独的女神被寒冬永远囚于湖底。
      ——除非春天来临。他忽然没来由地想。
      所以他纵身跳了进去。

      像往常一样,自己一个人沉默地冲澡,擦拭,换衣,回绕在伊西斯耳畔的只有浴室簌簌的水声。
      她并没有刻意去想欧西里斯,但是他穿着各种日常装的样子就这么不请自来地跳入了她的想象。
      她不觉得自己想象得多么仔细或是周全,但自那之后,每当她望向人群,欧西里斯偏偏就以完全符合她想象的模样在学生中脱颖而出,譬如今天他像她所想的那样穿着一件浅灰色衬衫,衣褶轻柔,阳光穿过凡尘,在其上蜿蜒流淌。当他们的距离随着脚步拉近,伊西斯确信欧西里斯就连最上面未扣的纽扣数量都在她预测之中:三颗,多扣一颗拘谨,少扣一颗轻浮,像这样能隐隐看到他的锁骨就恰到好处。
      ——简直是命定伴侣才会有的默契。
      她对会这样想的自己感到有些诧异,在欧西里斯察觉到她的视线之前,她低头与他错开了路线。如她所愿,那个像春天一样充满生机的身影很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学生群里;难以如愿,她依旧纠结着与他有关的一切,比如最近几次考试他越来越逼近她的名次,虽然尚不足以对她构成威胁,但已让各科老师侧目。
      伊西斯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嘴唇,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唇角又出血了——在绿袍的春神翩然而降之前,干燥就已作为使者在前方开道。她弯起食指贴在唇上,一秒,两秒,然后将这小小的血渍举到眼前,它像极了她工整字迹里小小几处红色的疏漏,像红色的小虫咬啮她的心头,让她比以往都烦忧——她知道若是倾诉出来,必然会被当成什么“学神的凡尔赛”,但她自己清楚,她的心躁是因为欧西里斯不曾犯这些错误——他那柔和的、清秀的、尚未完全褪去少年气甚至不像是出自男性之手的笔锋,却从未落入那些黑色印刷体的“险恶陷阱”之中。甚至,当她想起他的字迹,她脑海中会不住地继续浮现出他标注在试卷上的彩色笔迹:蓝色的出自圆珠笔,用来订正;绿色的出自中性笔,用来做笔记——同一支绿笔还被他拿来在装订线外不会影响阅卷的地方涂鸦,上上次是长着细胳膊细腿的小叶子,上次是兔耳朵的小绵羊,都画在他的名字旁边……她清楚这所有的一切:每当他们所有尖子生的试卷被贴在公告板上展示时,她都仔细“研究”过欧西里斯的长处与弱点。
      诚然欧西里斯并不是她最强的“对手”:他在尖子生中并不突出,还时常因为一些在她看来不足挂齿的错题被恨铁不成钢的老师摁在办公室开小灶,但正因如此,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执着于他的理由——尽管校方明确限制学生的“早恋”,但在他们的年纪,青少年之间互相迷恋是很自然的事,伊西斯也不是没有听到过女孩们私下传播的“绯闻”;然而,若要问她对欧西里斯的这股执着是“喜欢”吗?她却难以回答——她该如何回答呢,她想象不出能和欧西里斯一起做什么事,也不会去试探他的SNS地址(实际上她根本没有那些东西),或者,也许……“他卷子上的涂鸦挺可爱的”?可是这算什么不痛不痒的话啊,连班内最八卦的那些女生都不会感兴趣——但是,但是,伊西斯忽然惊醒了,她没有非要让别人知道她“喜欢”欧西里斯的必要啊,那么她为何偏偏往这个方向钻牛角尖呢?
      她出着神,直到差点撞上走廊里拥挤的人群,才收住脚步,想起今天又是张贴试卷的日子。
      学生们把公告板围得水泄不通,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欧西里斯那张贴在外侧的试卷——它被贴得太靠外边了,几乎四分之一的卷面都悬在空中,在拥挤推搡间已经被殃及得皱巴巴的,密封线外的涂鸦也因此显得格外可怜。在伊西斯有所动作之前,不知谁的胳膊一蹭,欧西里斯的卷子瞬间被扯掉了一小块,落在满是尘土的地砖上,没有人注意到它。
      一切都太快了,伊西斯甚至都想不起自己是否有过顾虑:在接二连三的鞋印把它踩踏成垃圾之前,鬼使神差般地,成绩万年第一的“魔女”迅速弯腰捡起那片碎纸,不着痕迹地揣进口袋,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现场。
      ——明明已经知道不能再纠结了。她想,觉得自己变得有些陌生了:女神有无尽的冬夜来解开所有冰冷的谜题,但当一小缕春风无意间拂过她的眼睛,她就连自己的心意都认不清了。

      欧西里斯知道有视线穿透他的复习资料刺过来,他知道是伊西斯的视线穿透复习资料刺过来。
      他放下资料,看她靠在门边盯着他,环抱的双臂一如既往,衬得她的身形像利刃出鞘,坚强又仿佛拒绝一切。在那颗他再熟悉不过的痣之下,狼一般的蓝眼睛美丽却强势得不容抗拒,比冬夜的天穹更加深邃冰冷。
      他知道她还有一颗痣在哪里,但那无从说起,像有些星虽存在却从不闪耀于天际。
      她盯着他,从外在的肤骨到内在的魂灵,她毫不掩饰地审视着他就好像一个霜雪的精灵想从春神的胸膛上搜查出任何挑衅或是侮辱的企图,然而他无瑕的胸腔中确实什么歹念都没有——像褪色的远古神话中同样名为“欧西里斯”的神王,当他出发传播文明与互爱时,手中什么伤害他人的武器都没有!刹那间,伊西斯感到一丝灰暗的酸楚——人们称之为“歉疚”——扎在她的心头,像本能又像是遥远记忆的复苏。然而,也像那遥远的名为“伊西斯”的魔女,为达目的就连太阳都能颠覆,她的生命从未有过退缩,她永不会向任何人让步。
      所以她依旧盯着欧西里斯,不惮让无形的寒冷融化在他的温暖中,化作水珠沿着他的胸膛缓缓滑落。欧西里斯试图承接她的视线,但她的目光像警觉的狼尾,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神明的手。
      “这种诗词接龙比赛,只会是惯于长跑的我的胜利。”
      终于,她说。她的声音黑夜般美丽,却冷如冰凌,欧西里斯从声音里揣测不出她的感情。
      他知道她是对的,诗词接龙依靠长期积累形成的大量知识储备。他不仅知道这一点,他还知道他不是为了与她一决高下才拼进全校决赛的——他知晓,但他不会说出口。
      她自尊很高,不善于示弱,也难以接受他人的示弱——自他第一次看到她时,他就这样确信了,尽管他毫无根据,像神话中的欧西里斯不需要为他熟知伊西斯寻找任何依据:她只是在那里,他就愿维护她的棱角,像一切初春追随着暮冬,自然而然且无需理由。
      “我会全力以赴。”
      所以,他正视着她,竭力以最平静的语调回答道,感到她左眼上方那颗沉睡于冬天的冰冷的痣已然埋进他的心中,汲取他的热血迅速地苏生疯长。

      伊西斯在接龙比赛开始前就知道了结局,魔女知道一切考试与竞赛的结局。
      她只是稍微有些无法理解欧西里斯的意图。
      她望着被同学们簇拥其中的欧西里斯,穿透那一切她所不能理解的安慰与鼓励织成的浮云去仔细端详他的脸庞,试图从中捕捉到想要后来居上取而代之的敌意,那几乎是唯一一种她能够理解的来自外界的感情。
      但是她无法看清。在纯粹温暖的日光之下一切冰冷星辰都失去行迹。
      就像是心有灵犀,欧西里斯回过头,目光掠过人群停留在她脸上,温润的绿眼睛覆着纤细的睫毛,蝶翅般眨得她心头微痒,像千千的帝王蝶从冬眠中苏醒,抖擞翅膀起飞时洒下整个冬季的积雪。
      然她是极地永冻的冰川,无法为雪尘所撼动。
      伊西斯面无表情,转身离去,手指在衣袋里攥紧了欧西里斯被扯下的试卷一角。在今天之前,她已在心中排练过无数次将之归还给他的情景:若无其事的,礼貌且点到为止的,在气势上无懈可击的……然而每当他们相遇,一切预演都变成了她单方面的针锋相对。
      甚至在赛前还特地冲到他面前,对他说了那么幼稚的话——那些狂热地崇拜着分数的学生或许会说这就是强者的资本,但她知道这对她而言已经是严重的失态——像冬夜里一场浩荡失控的雪崩,连长眠的地貌都面目全非。他的试卷碎片明明随时在她衣兜里的,她为什么要逞那种毫无意义的口舌之快(甚至她也并没有感到任何快意)?
      而且,而且——她为什么非得把那张碎纸还给他不可?
      这质问像是使群星回归古老轨迹的一句魔咒,刹那间,魔女停下了脚步,在浩暗冷寂的宇宙尽头,在午后走廊的无人处。
      她从口袋中掏出那张皱得不成样子的碎纸,熟练地将它展平,借着日光重新审视她这几天来早已熟悉的图象和字符。那确实是欧西里斯试卷上“姓名栏”的那一块,确实是欧西里斯的笔迹,在他的名字旁边,也确实一如既往地依偎着一个小小的涂鸦。然而与往常有所不同,总是用绿笔涂鸦的他,这次换了蓝色的圆珠笔,在细节上也勾画得比以往都要仔细:
      那是一只长着翅膀的小动物——她直觉是一只小狼——因为它竖起的耳朵、直挺的尾巴与描摹得硬扎扎的毛都完全没有小狗的特征,正警觉地弓起身子,露出小尖牙,显然是攻击的前兆。但很可惜,它被画在卡通化的小身体上,非但体现不出威慑力,甚至可爱到让人想要逗弄。显然,欧西里斯在涂鸦时也没有掩饰他的爱怜,小狼的眼睛被他描绘出一种较真却又单纯的稚气,那甚至不像是小动物的眼睛,而像是属于一个人——一双本性澄澈、只是不擅人情的蓝眼睛——
      冬夜女神的眼睛。
      真是荒诞至极。
      不愿或是不敢面对——尽管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让她不愿面对——魔女移开了视线,在早春的微风里用力闭上眼睛,认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烦躁”的情绪。她感到自己的嘴唇又开始干裂流血,一旦微笑就会狠狠扯痛——尽管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要微笑,尤其是为欧西里斯的事情微笑。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喜欢他的,这不需要理由,就像冬季不需要为不理解春天找到一个理由。
      她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已经承认他是春天了,她知晓,但她永远不会说。

      像神话中的欧西里斯与伊西斯在出生之前就已相爱,当他注视着伊西斯时,他也时常产生记忆闪回般的恍惚,仿佛他们在被遗忘的时光里早已有过千万次的相逢。尽管每当他想起这些,就会感到无来由的疼痛,无来由地想到破碎的躯壳,想到北斗七星与天蝎之月,想到在七十夜的眼泪中涨潮的尼罗河流。
      欧西里斯与他的星辰短暂重逢,在某个下午汗水淋漓的体育课后。
      自从学校取消了小卖部,留给全校学生的就只剩下两台供不应求的自动贩卖机。跑得快的同学们已经挤在最前头,呼朋引伴你拉我扯的小团体们也不甘示弱,像他这样的自然就只能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耗费整个课间来排那根本不存在的队伍。
      果然还是回教室接瓶白开水算了。他想着,正打算就此离去,右脸却猛然一阵冰凉。
      顺着凉意望去,伊西斯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正拿一瓶冰茶抵着他的脸颊。她显然刚从人群最前方脱身出来,冰镇的水瓶接触到春日空气,很快表面就布满了细密的小水珠,顺着他的脸庞滑过脖颈打湿在衣领里,也顺着她的手背滑过手臂,滴落进脚下的泥尘(而永远不会流淌进她心里去)。
      她微微扬头望着他,眼眸依旧深邃如夜,捉摸不到任何情绪,唯有那只骨节优美的手借着冰茶几乎微不可察地沿着他脸颊的弧度蹭了一下,欧西里斯无法确定她是否是故意。
      “拿去喝吧。”
      除去眉眼间那股无懈可击的锐气,她五官本身的轮廓分明清柔得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善良——纤细的睫毛,秀气的鼻尖,微微干燥的嘴唇,那未尝不像寻常少女的所有一切,却令他心尖莫名涌起遥远又似曾相识的钝痛,仿佛他曾知道她被遗忘的面貌,知道魔女成为“魔女”之前、冻原凝为“冻原”之前那几千个死去的春天。
      他曾比整个宇宙都熟悉这些,他应当比整个宇宙都熟悉这些,可是如今,他却都丝毫想不起来。
      伊西斯从不给他留出犹疑的时间,在他能够攫住记忆的碎片之前,她的话语已如她转身离开的背影,被嘈杂人群稀释得模糊不清。

      她不知第多少次站在教学楼前的树荫里,看欧西里斯带着值日组在放学后打扫教室。
      她隔着朦胧余晖,看他与同学们有说有笑,看他被飞舞的粉尘冲得皱眉,看他用纸巾擦拭汗水,看他向每一个离开的学生道别……以及在这一切之后必然会发生的,他独自一人倚着教室的窗户出神,唯余夕阳拥抱着光影,在他与课桌椅之间跳着百万年的寂静之舞。
      今天也是如此,除了她的那半瓶冰茶竖在他的桌子上,为这日复一日的光影增添了一位小小的过客。她知道瓶子表面定然已经没有了水珠,沉浸在春天里的万物都不会再留下冬季的水珠。
      他也是独自一人,伊西斯想,注视着自己内心那深不见底的幽冷黑暗。
      自记事起,她就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特别剧烈的情绪波动——无论是喜悦、满足、安定、依赖,还是恐惧、悲伤、愤怒、愧疚……她几乎从来没有切实地感受到这些。塞满她最初记忆的,是苍白的医院诊室,挂号牌上闪烁跳动的电子字符,来苏水的气味,口罩,针筒,听诊器,合不上的病历本,电梯在重复上下间的轰鸣,还有许多说不出名字的仪器与药品——她最初就是在那些药片上认知到“颜色”,比糖果更丰富鲜艳,但鲜艳得有一种无情的怪异——当她学会观察亲人的神色后,她知道了自己也属于这种怪异。
      但她不恨他们——如果她必须解释不恨的理由、而不是坦白她根本感觉不到憎恨的话,那么难道有哪对父母能在千篇一律如“她可能终身无法痊愈”“她的症状非常罕见”的诊断中丝毫不受精神上的折磨吗?
      然而更多时候,根本不会有人询问她。她周围的所有亲人早已因她疲惫到麻木,最终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病态但稳定的妥协:只要她尚能“表演”得像个情绪丰富的普通人,他们就会负责维持好她物质生活上的一切。至于她先天的缺陷,对于一个普通家庭而言,他们已经往这个无底洞里投入了过多,没有人相信她能够被“治愈”,甚至没有人能确切指出她的病名。
      与他们不同,伊西斯对自己的“本性”毫无遗憾——比起祈祷有朝一日被春天拯救,她早已接受了自己属于冬夜的事实,倘若无人涉足她的冻原,她这颗孤星将终生沿着唯一的轨道运转,直至时日降下怜悯,将她化为白骨。
      ——直到最近,她开始变得时不时地想他。
      她总是想欧西里斯,每当她审视自己无情的内心,下一个瞬间他就会跃入她的脑际,就像他在那节游泳课上跃入泳池,激起的水花折射着春天的光和热,还有其他很多她无法理解的缤纷而喧闹的东西。
      但对她而言,无法理解就是无法理解,她只需闭上双眼看看内心,世界就会重新被收拾得黑暗而沉寂。
      她照旧闭起眼睛,却听见鸟雀清脆的声音,春天的小鸟飞进他的窗户来了,踏在他的桌上,胳膊上,他被衬衫遮覆的肩膀上,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欢唱的小鸟,望着它欣喜地笑了。
      伊西斯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转身悄然离去。
      她就知道自己果然不喜欢春天,无法理解,无从欢喜。

      坦诚地说,欧西里斯觉得自己是不喜欢学校图书室的,那里的空气凝结着一种强行维持的肃静,窒塞到使他感到难以呼吸。
      他认得这种空气,在某间被层层门禁守护、终年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他认得那鸟瞰繁华都市的平层办公室,它属于他的父亲。
      所以他今天也像往常一样,在屏息凝神中尽快搜索出自己所需的书籍,办理完借阅手续后就打算逃离。
      直到他看见伊西斯从靠窗的那张阅览桌前抬起眼眸盯向他,漂亮的蓝眼睛冰冷得就如她挺直的脊背那般毫无弱点,毫无弱点,且回绝一切。
      (他从未写过情诗,但若是她用美丽的蓝眼睛瞪着他,无声地发出他无法抗拒的胁迫——那么他会将她比作神像上恒久的伤痕,夜般沉寂雪般寒苦。伤痕是一切伟大文明的注脚,断臂的维纳斯也在伤痕中不朽。)
      在他来得及逃开眼神之前,她默默地拉开身边的椅子,随后视线回到自己的习题册上,对他再无多余的留恋。
      但欧西里斯知道即便如此,自己仍会在她身边坐下,就像他知道伊西斯知道他会坐在她身旁,无需任何理由,冬天之后春天降临同样无需理由。
      他只是把那一句“我想更了解你”藏了太久,以至于不知如何说出口,像缄默了整个冬季的鸟儿,忘了在春日里如何啁啾。

      这样沉默的陪伴已经有多少次了呢?伊西斯开始觉察到的时候,和欧西里斯在图书室里一起度过中午已成了她的日常,只是除了翻书与书写的沙沙声,他们之间并没有交谈过任何事情。
      偶尔她会在欧西里斯沉浸于阅读时观察他,目光像一道无形的雕刻刀沿着他的肌肤轮廓轻缓地描摹,从他专心思考时微蹙的眉头到微微翕动的嘴唇,从偶尔滚动的喉结到盛着浅浅一汪影子的锁骨。欧西里斯的手指又翻动书页了,她看到他的指甲是饱满的,饱满,修长,且修剪得干净整齐。她没来由地想到西斯廷礼拜堂天顶上的神与亚当,那手指连同整个臂膀都是强劲的,强劲得充满一般世俗认知中男性的力量,而欧西里斯的手是与他们完全不同的——它显然并非女性的柔荑,却也从未使她感到男性的压迫,正是那样一双手划开了泳池里汹涌的水浪、那样一双手托住了从窗外跳进来的小鸟,以手掌安置它,以手指安抚它,那司掌春天的美神所拥有的使天底下一切生灵归顺的双手啊!——伊西斯被自己惊醒了。她眨眨眼,欧西里斯不知何时放下了书本,那碧绿色的眼眸正注视着她,像春神以胸膛拥抱千年不化的寒冰,又如旅人自神殿废墟中凝望一颗于夜空深处流泪的孤星。

      有那么几次,传言像小鸟一样飞遍了全年级的各个角落,那些添油加醋的版本也悄然掠过欧西里斯的耳际。
      他从未思忖过该如何处理这些传言,所以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时,在老班完全会错意的担忧面前也唯有静默的倾听。
      倾听,但无法触及心底;能理解每一个句子的意思,但无法触发对方期望的感情。
      ——对于伊西斯而言,这就是生活的唯一面目吗?
      欧西里斯转过头,正对上伊西斯的蓝色眼眸。就好像一步步悄然接近的猎手被猎物一个贸然的回头打断,她眨眨眼,把视线收了回去。
      他怔然。再能够定下神来细看的时候,那双蓝眼睛里又已经结满一成不变的冰冷了。

      天气好的时候,欧西里斯会沿着落满夕阳的操场跑道,跑过林荫中两排灰白斑驳的教学楼,在体育馆门前追上伊西斯孑然的影子。
      若是以往,伊西斯的脚步是不会为他停留的——就连减速都不曾有过。她只是自顾自地绕着操场,跑着连男生都觉得够呛的漫长路程,像宇宙尽头孤自旋转的无名之星,发丝也在西斜的落日下闪着星辰般的光亮。
      然而今天,当欧西里斯弯身把鞋带绑紧、复又塞进鞋面的交叉里时,伊西斯的影子伸了过来,(像那掩藏圣骸的黑夜)为他违逆了眩目的夕照。
      他抬起头,正迎上“魔女”意味复杂的眼眸。
      “追赶我是没有意义的。”她的声音沿着晚风过来,强势依旧,却似乎少了些挑衅的锋芒——在春季长久无悔的拥吻中,冰凌或曾暗自流泪。
      “我不是来‘挑战’你的。”欧西里斯回她,把一缕鬓发别到耳后去。伊西斯打量着他,从微露锁骨的领口到最近开始换上的运动鞋。
      在她此生的十余年间,有许多同龄人因她而改变:卑怯、好强、妒忌乃至敌意——她在他们闪烁着生机的眼中看到这些(须知因着魔女伊西斯的名讳,天地都曾黯然伏靡)——然而欧西里斯与那些竞争者没有丝毫共同点。他只是跟随在她身后,既无挑衅亦无离弃,静默如春日湖面一道阴柔的树影,当点水蜻蜓吻过他的面容,不知他曾忍受每场寒冬无人知晓的冰封。欧西里斯是春神的名字,他是要与宇宙同行百万年的苏生之主,最寒苛的荒原亦承蒙他的照拂。
      ——纵使回应他的唯有寒风呼号。伊西斯抿了抿唇,感到新近愈合的结痂又开始松裂渗血。她迎着欧西里斯的目光,缓缓地、无言地将手够到脑后,头一回在他面前将乌发简练地扎起。束起的发绺不再遮拂她的面庞,在深蓝的眼眸之上,那颗小小的痣像看似朴拙剑鞘里一瞬惊艳的锐芒,比平常更惹眼地刺挠着他的心。

      在那之后,欧西里斯“领教”到了伊西斯那句不甚友善的话语所揭示的事实。
      他究竟被伊西斯“钓”着狂奔了多少圈?等到“魔女”的脚步声终于慢慢松散下来时,他早已在操场边撑着膝盖不住地喘气:他美丽的星辰冰冷无情,给予他的折磨却有甚于春日里一场循着本能而无暇反顾的灼烈之爱;在肾上腺素褪去之后,她给他的疲惫刺入到比骨骸和脏器更为幽邃的深处,他若要凝视其中潜藏的情感,便有万千蝶羽伴着无果的红樱草,在脑海里恍惚坠死。
      然他是一旦认定便从不言悔之人,哪怕常青藤爱的是神女冰冷的肖像,光泽锋利耀眼却永无萌发生机的可能——无悔是一切生命的注脚,果实偏爱凋零之秋,夜蛾死时拥抱光焰,而严冬与暖春在生命的轮回中亲密相依,自古爱就与死唇齿相依。
      想到这里,他慢慢地直起脊背,在斑驳的树影里微笑,沿着发梢滑落的汗水在夕晖里璀璨发亮。
      ——抬头却对上伊西斯“不解风情”的眼眸。
      “你果然是颗不可思议的星星。”他笑道,眉目明朗,毫无输家的气馁。
      伊西斯偏过头看他,似是被他的笑容感染,前所未有地,她的嘴角不自主地学着他扬起,像孩童在生命的早期无意识地模仿旁人的行为。她微笑的样子很好看,哪怕那仅仅是面部肌肉毫无感情的牵扯。然而,当她察觉到欧西里斯正像端详一颗宝石般惊讶而又珍视地望着她时,就连这没有灵魂的笑容也立刻消逝了。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说,神情中有一丝无措的困惑。然后她立刻撇过脸去(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避开他的目光),几乎是立刻拉开距离走向操场的出口。一股陌生的惶惶轻挠着她的心头,她费了些心神才将它们挥去,在沉默中有些发怔和不知所措,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又开始悄自重温那扬起嘴角的面部动作。
      欧西里斯没有说话,但她知道他的眼眸一定望过来了:明亮的、温暖的、无怨无悔的春神的目光,穿过朦胧的夕阳,穿过温热的晚风,像大地也不过是一颗星辰,命定的双星终会跨越几万光年来重逢。

      他们各自心知肚明,自那天黄昏匆匆分别后,彼此内心深处都反而有什么越过了界限,变得愈发笃定而明朗了。
      在气温愈发升高的某天傍晚,欧西里斯罕见地越过放课后的三两人群,像从来如此般追上伊西斯孑然的身影。学生们结束了一天紧张的学业,好不容易松懈片刻,自然是赶紧闲聊喧闹,并无人注意他们二人的并行。逐渐染成深蓝的天幕下,争相亮起的街道霓虹灯光里,有时也能看到连路都不好好走的情侣,但伊西斯就仿佛与这车水马龙的热闹世界完全隔绝,深蓝的眼睛属于永恒的寒冬,穿透眼前的人行道,望向无形的宇宙之暗。
      他们无言却挨得很近,不时碰触的手指令人尤为在意。许是临近期中,刷题的压力让欧西里斯本就有些昏昏沉沉,回过神来时,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自来熟地牵住了伊西斯的手,她纤细柔韧的指节仿佛不受季节影响,冰凉得引人想要以体温包覆。
      脚步都险些一个踉跄。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伊西斯,后者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在近距离与身高差的作用下,那垂着眸被乖乖牵住手的样子隐约像只逐渐变得粘人的犬科小动物,他也曾有过一只从撕破试卷上逃跑的蓝眼睛小动物,狼的外形鹰的翅膀,可爱却机警得从不让摸,在早春的某天叼着他的名字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思遂有些飘飘然,下一秒却被伊西斯抢去了主动权。“魔女”不曾回头,手上的力道却猛地加重,几乎是将他拉进了车站旁的24小时便利店。
      一个冷着脸一言不发,一个任由拉扯还挂着神游天外的微笑,简直就像是闹别扭的学生情侣一样。
      ——尽管当事双方都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
      保鲜柜吹出的缕缕冷气让欧西里斯不由得紧了紧肩膀。开在车站旁的便利店占尽市口优势,每到傍晚都会迎来附近的学生和上班族,但他本人并没有放学后到此补充能量的习惯——晚餐想吃什么,家政都会准时做好,冰箱里的酸奶和时令水果也总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货架上那些被翻拣得东倒西歪的速食,里面竟有一半是他从未见过的。
      伊西斯低着头,把那些挑剩下的饭团一个个检查过去,发现它们似乎全都是蛋黄肉松,神情里浮上了放弃的意味。欧西里斯看着她的视线从保鲜柜的顶层飘忽到最底,像一只从来吃惯了同一种猎物的小狼,眉眼里竟也会流露些许低落。
      自古大地惯于守望星辰,在他觉察出这份特别之前,他早已成为见过伊西斯最多表情之人。

      在收银台前排队时,伊西斯就注意到欧西里斯的目光似乎被柜台前的什么吸引。
      她循着望去,都是些花花绿绿的促销海报。春天是情人的季节,不仅仅是商场变着法儿吸引顾客的二月十四,桃花、樱花、挂在祈愿树上的两股红线,相逐的蜂蝶与鸟雀,所谓东隅海国风情的相机滤镜,还有温暖晴天里换上各色格裙的少女,依偎在寻常衣着、一脸茫然的男友身边……周遭的世界抓住各种机会向她展示名为“浪漫”的一切,纵使她是冬夜尽头闪耀的沉寂之星,纵是春神的双手,亦无法将她拥入暖绿之中。
      正因如此,所以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停下来等欧西里斯,看他拿到两支春季限定口味的冰淇淋,年轻的店员也在交谈间向她投来暧昧不明的一瞥。
      他把那支洒有蓝色海盐糖浆的给她,按捺不住满目的期待。有着似乎很不一般的家庭背景,弹得一手好乐器,成绩亦是同龄人眼中的标准优等生,却开朗随和,毫无“学霸”的架子……即使在不带“滤镜”的伊西斯眼中,欧西里斯也是近乎完美的男孩——完美到应当结交其他叽叽喳喳的朋友,活跃于各种社团活动,永远充满生机地闪耀在群体之中,而不是与她产生交集。
      然而命中注定春神偏偏仰望一颗不可触及之星,当他笨拙地想要藏起落在她身上的一瞥,那双美丽的绿眼睛里就又泄露许多孩子献宝般的光采,像暖春里粼粼的湖面,单纯却深挚得一瞬间恍了她的心神。
      她把冰淇淋握在手里,直到奶油尖儿融着海盐化成甜中带咸的眼泪,才发觉自己本应拒绝。
      ——理智虽这么说,感性却知道自己其实早已不再抗拒与他相处。
      她学着欧西里斯的样子,把脆筒边缘和冰淇淋一起咬进口中,因从未接触过的口味而微微挑起了眉。抬眼,见欧西里斯正一脸紧张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像女神肩头一只与百万年星辰同在的燕子,歌喉与羽毛远居百鸟之上,却仍恐叼来的柳叶不足以使万古的长冬释颜。
      ——竟不可思议地感到他很可爱。
      于是半是礼节(半是确想要他快乐)地牵动嘴角,流露已然熟练许多的微笑。“很好吃,”见他神情一下释然且明亮起来,又补充道:“谢谢你。”
      ——为那支冰淇淋,也为他静默追随中未曾说出口的一切。
      然后像那个递给他冰茶的午后,出其不意地弯起手指,从他唇角抹去一点化开的奶油,抿在嘴里看他的脸颊因此飞红。

      ——自己成为了伊西斯心中特别的存在。
      欧西里斯确信了这件事情。
      最近被父亲找去例行谈话时,被问是否遇到了什么得意之事,他这才觉察到与伊西斯结伴行动已成自己的常态,就连周围的同学们都早已对此屡见不鲜。不仅如此,在短暂分开的时候,只要他向她的方向看去,都会正巧对上她卸去敌意却仍毫无破绽的目光——自古伊西斯与欧西里斯是一切伴侣的名讳,剑与鞘必然契合彼此的魂灵。
      游泳课结束的时候,伊西斯与他擦肩而过,顺手往他身上裹了条毛毯。
      松软干净的毛毯被春天的太阳晒过,暖意里若有若无还浮着某种疑似海盐味洗衣凝珠的芳香。他险些旁若无人地把脸埋进去,幸好最终只是在身后学生们的起哄里不自在地僵了僵脊背。
      自己的样子一定像极了一只傻笑的萨摩耶——虽然这么想,胸腔里怦怦作响的欣喜却全然盖过了赤热的羞窘,以至于冲洗时险些忘了摘下泳帽。
      因近乎无情而别无杂念,不解风情者最是撩拨心弦。除了他那坦率耀眼的星辰,从未有谁敢对司春的神祇犯下如此直白的“罪行”。
      他换上浅灰色的衬衫,空出最顶上三颗扣子。拎着防水袋走出体育馆时,伊西斯已然在道旁的花荫下等他,刚吹干的发梢松爽,隐隐藏着海盐的味道。
      “今早我听到老师和你说了辩论赛的事情。”开门见山,她扬起目光盯着他,左眼上方独一无二的痣依旧醒目分明,一如他们在那场诗词接龙比赛前的眼神交汇,一样的强势与不一样的并肩而行。
      “你说找不到其他强劲的队友……”她歪过头打量他,眼眸深邃,而有锐气逆着春风熠熠生辉。“但是我想,你忘了我。”
      ——孤狼稳步向前,碰触了同侪的唇吻。
      (当伊西斯化为鸟雀栖息在欧西里斯的躯壳上,宇宙的尽头都传来潮水回涌的鸣响。)
      她确是流离人世的神女,欧西里斯想,因为他几近按捺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但她投来的眼神里仅仅是浮起那略显无措的可爱疑惑罢了。
      “那么我们还需要给队伍起个名字。”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悸动的心已然无法驾驭飞驰的语速了。“还需要设计我们的队徽,它得是独一无二的——这几天就得定稿,还有、还有……”
      “我提议队徽里要有狼。”伊西斯环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听他,而后说道。“狼,但是长着鹰的翅膀。虽然负责老师看来是个老古板,但我们足以说服他。”
      ——轮到冬女向湖抛出冰凌,在他心中激起千层讶异的浪潮。
      你怎么会知道——他忽然好像想通了什么,却一时组织不了语言。正当他语塞之时,伊西斯已经牵起他的手,像知晓春神真名的唯一伴偶,领着他迈过满地落花,走向晴空下的教学楼。
      “在图书室的时候,你看的那些书,总是在讲星星。”
      难得地,这回是她主动打开话题。垂落的发绺遮挡了他的视线,但欧西里斯确知那双蓝眼睛(那一整个深蓝的魂灵)正投来敏锐的目光。也许有季节转暖、空气也随之湿润的缘故,但她的嘴唇确实不像早春时那么干燥了,嘴角正微微扬起,并不是某种人前的刻意为之。
      “我们头顶燃烧的光芒,来自一颗名为太阳的星星;在太阳睡去的夜晚,众星中光辉最甚的则是天狼星。”
      她说。
      “我是天穹尽头最寒冷的孤星,永不属于大地;不过,现在的我,已经觉得温暖的春风也很不错了。”
      ——我感觉不到更深的情感,但是,我想,我开始“喜欢”你了。
      ——无垠无尽的光照,那绽放在凋敝、寂寥以及万死之死之后的一切,你胸腔中所有的这些“春天”,我都不由自主地喜欢。

      —Fin—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伊西斯&欧西里斯】春神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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