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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结束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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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宇坐在床侧,小心地打量许楚。
许楚皱着眉,嘴唇干裂,再次睡着后仍然不平静,额头冷汗涟涟,应该是在做噩梦。
这时候的许楚状态非常不好,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不去工作,待在家里,瘦脱了形,常常一个人无知觉地流泪。
方玉宇胸口郁结起一股闷气,胀得生痛。命运不该这样,不应该这样残忍地让他失去自己的妹妹。许楚没有犯任何的错误,许筱同样。
更让方玉宇痛恨的,是他自己,华珏仿佛是他们生活中另一个猝不及防的变数,分离与决裂从那时便埋下祸根。
直到下午,许楚才再一次醒来,他不停地揉着太阳穴,皱着眉,慢慢地起身下床。许楚并没有走出卧室,而是在床边坐着再一次发起呆来。
方玉宇听到响动,走到他房间门口,透过门打开的缝,看见许楚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背影孤寂。突然他站了起来,沉默把桌子上的瓷器砸在桌子上,碎片刮过手指,下条红痕,血流了出来,很快泅红了他的衣袖,看着瘆人。方玉宇讨厌血液,但更讨厌许楚流血,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但许楚似乎是没有感觉,继续砸,直到砸完第三个瓷器,他朝门口走过来,绕过方玉宇,旁若无人地去了书房,仿佛方玉宇只是一团若有若无的空气。许楚翻腾了一会儿,找到了什么,又回到了卧室。
从起床开始许楚都没有穿拖鞋,赤脚走在地毯上,皮肤透着凉色。方玉宇担心他着凉,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
许楚拉过来一个竹靠椅,手里的小胶水瓶放到桌子上,他低着头,很认真地开始胶起瓷器来。这项任务并不简单,许楚往往要手僵着很久等胶水变干,但紧接着瓷器之间较大的空隙胶着不成,一下便碎开。许楚仿佛毫无觉察,继续认真地从事这项任务。
方玉宇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疲劳,在客厅找到一处沙发坐了下来。到现在,他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呆了一天了。许楚昏睡过去后,方玉宇把房子仔细看了一遍。
过了不知道多久,方玉宇想着,许楚可能饿了。于是下楼去给他打包了饭上来。回去时发现门又锁上了。方玉宇有点局促地站在门外,手指里的钥匙轻轻在手心绕了绕。几分钟后,方玉宇把饭放在门口,并且敲了敲门,从门底下递进去一张字条:“记得吃饭。”
第二天,方玉宇是上午九点来的,估计许楚可能没有出门,给他带了牛奶和面包。这一次方玉宇敲敲门后,过了几分钟,门便打开了。许楚礼貌地说:“有什么事吗?”眼睛看到了我手上的东西,他接着说:“没有必要。”声音有种压抑的情绪在其中。
许楚没有再关上门,方玉宇看见他眼底的乌青和嘴唇的苍白。有时候一个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奇怪,一时间,方玉宇不知道被什么控制了神志,他的两只手,两条腿,眼睛,鼻子,嘴巴,以及大脑,都统统产生了自主意识。方玉宇一遍遍想:你还不快滚。
他的胃一阵阵抽痛,腿和脚却仍然停留在原地,和手谋划着,慢慢地在眼前冷漠的男人面前举起牛奶和面包的包装袋。
然后嘴巴说:“你有胃病,别饿到。”
许楚盯着方玉宇看了一会儿,说:“你是警察卧底?”
方玉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心乱如麻,心里骂自己是蠢货。
许楚接着说:“你凭什么用一个可以伪造的证件让我相信?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请离开这里。”
许楚语气开始不耐烦起来,眼睛却一直盯着方玉宇,疲惫不堪。
方玉宇拿出牛皮纸包装的卷宗,说:“这是许筱案件的全部资料。”
许楚的眼睛盯着卷宗,像一尊石像,石像在微微地颤抖,然后他狠狠地眨几下眼睛,泪光闪了闪,门又在方玉宇眼前被拍上。只不过门那边紧接着给方玉宇留了话,许楚的声音嗡嗡的,他说道:“中午再说。”
方玉宇心里又为他难过,又感到开心。两种滋味混合在一起,分外难受。
和许楚的关系真正缓和过来,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了。这一个星期以来,方玉宇时刻关注许楚邻居夫妇的一举一动,许楚闷在家里不说话的时候,方玉宇就死死盯着隔壁。
阿晨和我说,你可以先看看其他的,不要贸然许多,他们可能在一个组织。
我说,明白。
女主人的目光从我们两个人身上刮过去,然后淡淡收回,她侧身坐进小车里,飞驰而去。方玉宇和许楚轻轻聊着天气,说着各自看到的一些有趣的事情,然后相对若无其事地微笑。路上绕过邻居家和他们的花园,地面打理平整,只余潮湿的深色新土隐秘地潜没在葱茏的花草中。
方玉宇放眼望去,没有看到邻居家两层小公寓的男主人,门窗都紧紧关着。
空气中有种微微难闻的气味,来自于某种不知名植株焚烧后的气味。
到商场的时候,许楚对蔬果多有青睐。我想起了早上起来,冰箱里不翼而飞的开心果以及一小盒坚果,不由得感同身受地喉咙微微痒起来。眯着眼打量一边的许楚,他从早上开始就出现微微的闪躲,答案似乎是不言而喻的,他趁我不注意进行了某些秘密的任务。
“许楚--”我拉长了语调。
“还是别买上火的了,嗯。”许楚点点头,向一边半环状矮玻璃圈出的蔬果区表现出兴趣来。
方玉宇无奈地跟上,忽然发现一边站着素来疏冷的邻居家女主人,在一次生硬的登门拜访中,她介绍过自己的名字:安娜。
安娜无意地朝许楚这边瞥了一眼。
她的眼神接着落到了我身上。
“你好,欧力夫人,又见面了。”我笑着问好。许楚转身,也跟着淡淡说了一句问好。安娜沉默一会儿,仍然没有什么表情,我看见她眼底的血丝,以及衣服紧实包裹的手臂,围巾厚厚盖住的脖子。
她轻声与我们问好,接着说:“你们下周要去露营,对吗?”
我点点头,在登门拜访中和欧力随口提过。
“是月亮湖那边吗?”
我点点头。
她也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是月亮湖。”声音沧凉,似乎已经对什么受够了,却仍然压抑着,忍耐着。
安娜深呼一口气,她走到许楚那边,随意地看起水果区里的商品。那里特意圈开,主要是售卖一些进口或者精加工过的包装水果,按只,袋卖。只不过商场估计没有很好地预估当地的消费力,商场里的人不多,在这片区域的人就更少了。她很随意地拿起一包剥开的板栗,里面有两个板栗已经发霉了,其中一个的缺口上粘着深棕色的斑。
安娜说:“这个不新鲜了。”
许楚一愣,接着配合着说:“是啊,漏气了。”
安娜摇摇头,“没有处理好,腐败了,所以被丢掉。”她的表情有深深的厌恶。
我们都一愣。
她望了我们一眼,然后拿起另外一颗独立包装的果子,透明的保鲜膜区分开它与空气。“这个也坏了,不新鲜,就像人死了一样,尸体是不能保存很久的。”
我心一紧,悄悄去攥许楚的手腕。“夫人,这只是水果,我们先走了。”
正转身,安娜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们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那声音好轻,我奇怪地看向她,不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而安娜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快步走开。
“不过我们还是得去,在去之前恐怕还有要做的事。”我换回中文。许楚皱着眉,点点头。
“买好东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