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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拾玖 ...

  •   陆荒回朝后继续替病重的小皇帝处理政事,专门留了晏陶和于朗轩两位重臣商议向籍进京后的落脚处。
      思来想去,还是温家旧宅比较好,大致修缮下便可继续住人;而向书律又是个会布置的,待他搬进去后再自行装饰也行。
      另外就是北域边境的事情。
      “近日北狄挑衅愈烈,两位大人可有何高见?”陆荒抿了口宫中特有的银毫遇霜,被其清冽苦涩激得另提神三分。
      “下官以为,仍是要继续斥其挑衅,不予其有任何可趁之机。”于朗轩率先开口,依旧掷地有声。
      “老朽亦支持处理争端态度强硬,不过担忧狄人不识好歹,将挑衅变为入侵,这于尚且统一的大启而言,是个不小的动荡。”晏陶捻须,多做了几分考虑。
      “说来也是孤征战不力,若早年将其完全整治,也不会留今日之大患。”陆荒撑着靠椅扶手起身,引得两位文官坐立不安。
      “殿下此言差矣。”于朗轩也随即站立,“早年中原内乱动荡,若不是您用兵如神,在北疆划定明确边界,先皇与尚在襁褓中的大启怕是要腹背受敌。”
      晏陶大人慢一步,勉强扶着椅背道:“也怪那狄人狼子野心,趁新皇即位不久于边境作乱,妄图蚕食我中原国土,殿下无需一人担责。”
      陆荒摆摆手以示安抚,站定后便是行武将拱手之礼,面向两位重臣朗声道:“两位大人如此为荒开脱,荒实在愧不能当。若日后边境动荡,荒欲乘快马奔赴前线,尽到镇国之责。”
      “但那时,还请两位大人与中书令一道,作为中流砥柱安定朝堂、安抚民心。”
      没道辅佐君主,毕竟此言无关紧要。
      “殿下言重了。”两位重臣回垂手礼,齐声道。
      “冬日将近,二位。”陆荒道,“北狄苦寒,而狄人相比中原又更加耐寒;荒担忧其为夺粮草衣物,趁冬季边防不力南下入侵。”
      “先皇既将虎符交予荒,便是将国境安全亦托付于荒。还望二位恕荒僭越,受荒之恳请,待荒离京后,保朝堂无恙、百姓无恙。”
      “荒在此,谢过了。”
      便是揖礼鞠躬,被于朗轩拦下。
      “殿下如此鞠躬尽瘁,先皇在天之灵定会欣慰非常。”
      而晏陶只轻声道:“先皇与神女都会庇佑大启的。”

      因着息夫人是目前京城皇室里最为尊贵的女眷,宫中赏月会的大小事宜自然都由她主持操办。
      陆荒没甚空闲,就让玉生烟乔装打扮,跟去帮忙。
      “免得你一天闲得在池子里泡成鱼汤。”陆荒如是说。
      但玉生烟跟着息夫人宫里宫外地转悠,除却费点儿脚力外,依旧是闲得没事做。
      他着实不懂什么果盘礼盒的放置,焚香得用哪种香料,青铜鼎如何保养得锃亮到仪式那天还熠熠生光......
      还好他懂吃,息夫人一路给他递个脆梨拿块糕点,他都来者不拒,吧唧吧唧。
      “能吃是福。”息夫人笑吟吟道。
      日头升高,他们一行人步入御花园;息夫人招呼着去凉亭里歇脚,玉生烟手贱折了枝丹桂,嗅着清香沁脾,便顺手递于夫人。
      当是借花献佛。
      “阿玉,你当真有个讨人喜欢的性子。”夫人双手接过,细细嗅了嗅,很欢喜。
      玉生烟也不知晓该应答什么,只好继续装哑巴,以免口出狂言冒犯了夫人。
      夫人不是陆荒府上的侍女,也并非能和陆荒插科打诨的友人;玉生烟感觉,息夫人于陆荒而言是个非同一般的重要存在。
      非同一般到玉生烟哪怕不知具体,也不自觉尊敬听话着。
      侍从们都被准许着在花园里闲逛,玉生烟坐到夫人对面,将那包着酥皮点心的绢布抖开,可惜没有茶水,吃起来会硌喉咙。
      玉生烟想了想,又要将绢布收回。
      但息夫人一直在打量他,若有所思;他也不太好再动作。
      “你多大年纪了呀,阿玉?”息夫人道。
      “不清楚。”玉生烟答,答完觉得自己该加上句“回夫人”,于是便加上了。
      息夫人笑得比见了桂花还欢喜。
      “我听荒儿提了两句,说你是突遭变故丢失了记忆。”夫人徐徐道,“没妨碍日常生活吧?”
      “无妨,无妨。”玉生烟叠声道,倒是憋了个大红脸。
      “你别紧张嘛。”夫人笑,“一路都见你不自在,还好吃东西的时候和缓了许多。”
      玉生烟不晓得为什么,闻言脸更红了几分。
      但他压根不是什么面皮薄的人,说起来也确实怪稀奇。
      “那孩子挺喜欢你的。”夫人说。
      玉生烟想卖个傻,装作没听懂,但已然不自觉地点点头:“我知道。”
      “真的知道吗?”夫人问,把丹桂枝条递于他,自顾自拈了块酥皮点心咬一口。
      “也不算很知道。”玉生烟垂眸凝望着丹桂叶子的纹路,以及藏在叶间细小而茂盛的花儿,“我不知晓喜欢为何物,更不知晓他为何喜欢我。”
      夫人用另一只手接住酥皮的碎渣子,轻轻说道:“这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讲明白的呀,阿玉。”
      “那您能否提点我一两句呢?”玉生烟追问,不甘心着。
      一两句也好,总比什么都不清楚要好。
      “喜欢就是他有两块糕点,你想吃的话会把两块都给你。”夫人言简意赅道。
      玉生烟讷讷道:“他是对我挺好的,但我其实对他也不差。”
      除了之前置气想要杀他,之后玉生烟该照顾的还是照顾了。
      嗯,他照顾了。
      “这么说确实太浅显了些。”夫人应和着点点头,“或者喜欢就是他让你难过了,你还念着他。”
      夫人声音很轻,跟哄小孩子似的,搁以前或者换个谁玉生烟听不入耳。
      这次他听进去,心被什么硌了一下。
      息夫人拍拍手上的糕点渣,把桌上的绢布四角拎好,绾成利落的蝴蝶结。
      “走吧,咱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夫人说。
      许是日朗朗风轻轻,玉生烟亦步亦趋跟着人穿过红墙重重的宫闱,都觉得头晕目眩,身子飘飘乎一半不在人间。
      好在旁的人没看出什么异样,而息夫人忙着她的要事,自然没分出什么闲心。
      玉生烟知晓息夫人能看出来,这妇人非寻常人也。
      琢磨不透。
      路过日晷时瞅了眼,大概午时一刻;他们下一个地点是去御书房。
      而负责那地界的宦官宫女们却什么都没准备。
      玉生烟拦了个拎茶壶出门的宦官询问。
      小宦官拎着茶壶行礼,规规矩矩道:“回禀太妃娘娘,定澜王殿下与侍中大人、尚书令大人正在议事,故御书房的洒扫布置得延迟到下午。”
      “不过还请娘娘放心,我等定在未时之前布置完成。”
      “辛苦了。”夫人温和地笑笑,“你忙你的去吧,我们先到别处看看。”
      宦官应了声“喏”,利落地拎着茶壶退下。
      “阿玉,你要不然在书房门前等一阵子吧,毕竟都到午时,他们再多的要紧事也得说完了。”息夫人转眼对玉生烟提议说。
      “要,要等吗?”玉生烟还有些回不过神。
      “荒儿要一出门就见着你,会欢喜的。”夫人说。
      玉生烟莫名便又听了进去,乖乖地守在御书房的廊柱旁,可能是跟着息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无所事事倒碍人眼,不如在此等候落个清静。
      至于陆荒......玉生烟叹口气,将脚边的石子踢飞。
      他大抵是有些将他放于心上了。
      约莫一刻钟,便听见门内有脚步声向外,以及三两寒暄。
      玉生烟下意识往柱子后边躲,但也知柱子挡不住身形,还平白教人误会;只得愣愣地停在原地,待陆荒与那两位大人出门来。
      “哦,你来了。”陆荒挑眉便笑,由屋檐的阴影迈到阳光里,如墨眼眸燃起火彩。
      玉生烟别开脸含糊应和着,却听陆荒与那两位正红官袍的大人说了几句。
      “二位先去吧,府中来人接孤了。”
      又是一阵客套寒暄,二位大人同行告退;待到人影消失在宫墙重重里,陆荒握紧了不知何时牵上他的手,转过脸来冲玉生烟温柔一笑。
      “回去吧,殿下。”玉生烟晃了晃手,十指紧扣着。
      “嗯。”陆荒也跟着晃了晃。

      定澜王府中,则是由采芙采晴主持赏月秋收;自陆荒离京那阵就已开始准备。
      因大启信仰月宫神女,赏月的仪式才多由女子打点。
      另外就是,定澜王府中的女眷确实多了些;若非陆荒秉性名声在外,怕是京城会流传不少摄政王藏娇满室的风言风语。
      “也只有他陆荒才顶得住这些蜚语流言,光明正大收留无依靠的女子入府。”商良羽抹抹嘴角的酒渍,便又开始向玉生烟讲述定澜王光辉璀璨的一生。
      “仗打完没两年,大启男丁凋敝,许多百姓家就只剩下老弱妇孺,哪怕朝廷免税,也难保其吃穿用度。有些家庭干脆走了极端,将妇人孩子卖给显贵做妾做奴,或是干脆舍弃......这天祈城内尚有定澜王,可这城外村庄就不一定了。”
      “然后咱们殿下上奏了一个政策,我现在想想都不免叫绝。”

      陆荒是在行军路上,见到荒芜田地中有俩细小女子协作耕种;下马询问后得知她二人的父亲兄长都去往前线边关,了无音讯。而她们各自家中还有年幼的弟妹,以及孱弱的母亲和奶奶,因着自小一同长大情谊深厚,便做主将两家合为一家,搭伙结伴过日子。
      其中有位姑娘便直言,说她们村庄多是这样的情况;男子出征,女子守家,但各自又势单力薄,便请村中有名望的老者作见证,与熟识的姐妹家结为金兰之谊,为共同生活下去而艰难努力着。
      后大启建国,各地方官员统计户籍上报,发现许多人家仍然保留着金兰之契约:即她们家的男丁战死未归。地方官员为此种人家的户籍而苦恼,分为两派别上奏争论过。
      一派别认为家无顶梁支柱,不得为家,故算不得一户;而另一派别则认为,男丁凋敝,若还按前朝律法如此严苛计算,那便只能教老弱妇孺流离失所,居无所依。
      当时尚未有摄政王名头的陆荒上奏,曰:准许金兰之契保存,使女子之家自立门户,地方官府需一视同仁庇佑,并免除此等门户五年赋税,任其安定安居。
      若有为难骚扰结契女子者,轻则罚税五斗粮米,重则杖刑五十幽禁十日。
      先皇准许,定澜王心系百姓之名也得以传开。

      “可这女子结契自立门户,不会影响大启民丁繁衍么?”玉生烟问。
      商良羽晃晃手指:“此言差矣,女子结契还是和男女姻亲不同。若双方一生不愿嫁人,则可保留契约终生为伴;若有一方欲图嫁人,可与另一方进行协商,后上报当地宗祠或官衙,族长或县丞签字准许后,二人接触契约,该嫁人的嫁人该生子的生子。如果双方都想嫁,那直上报给族长或县丞即可。”
      “若大启国力渐渐强盛,此等契约再由当世皇帝思量是否该取消,反正也落不到咱们这辈头上。”
      玉生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起来陆荒也确实挺关心民生的,他都知道麦子分几种。”
      “麦子分几种?”商良羽打了个酒嗝,反问。
      “忘记了。”玉生烟笑得无辜。
      “他是贫苦人家出身,据说无父无母无其他亲属。”商良羽定定神,正经道。
      “商先生与他交好许多年呢。”玉生烟说。
      商良羽抓了石桌上的酒壶躲了躲,“王妃,您别阴阳怪气啊,我和殿下那是生死之交,纯粹得没一点杂质!”
      “不过,哪怕是生死之交,我其实也不太知道他十七八岁以前,认识过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所以他说你是他故人的时候,我很震惊;你俩除故人外还另有情愫,我也很震惊。”
      “嗯,好吧,是他单方面对你有情愫;啧啧,认识他五年有余,我都没见过他笑成那种欠揍德性。”
      “还好你在他要死之前来了,这叫什么,临终愿望已了、此生无憾?”
      玉生烟依旧在努力理解商良羽这番话,负责洒扫这片庭院的小姑娘一扫把抡过来,让商良羽抱着酒壶弹跳起来后,才脆生生地喊着:“让一让啊!”
      “我和商郎中扫吧。”玉生烟说,他二人在这明媚秋景里无所事事了许久,其余人包括王爷自己,都忙得不可开交。
      小姑娘名唤“采璧”,有玉的那个“璧”,是玉生烟住府上第一天见着的那个小厨娘,十三四岁豆蔻年华,不怕生人也不怕熟人。
      据说她这名儿是陆荒给取的,陆荒给她写的是“采碧”;小姑娘别的字儿不认识,唯独把那“石”字儿瞧出来了,嚷嚷说不要石头,要玉。
      “玉才是石头。”陆荒说。
      “但玉是漂亮的石头。”小姑娘说。
      一时把杀伐果决的定澜王都怼得哑口无言,商良羽当时看热闹,起哄说咱就要玉,石头也得要漂亮的石头。
      陆荒只好给她重新写,小姑娘满意了,每次自我介绍都会强调是美玉不是石头。
      采璧很爽快地把扫把递于玉生烟,道过谢后一蹦一跳地往厨房去,嘴里还喊着:“为答谢王妃救我于水火,我晚膳给您端一道新式菜品!”
      “她这是要答谢呢,还是要谋杀呢。”商郎中苦恼地摇摇头,径自捏了酒壶摇摇晃晃地往小径走,“王妃,您自己扫啊,我还有要事——”
      “向籍要回京城了。”玉生烟喊了句。
      “我知道。”商良羽摆摆手,头也不回。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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