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暴君的白月光》落锱

8、008

　　“刚刚清姐姐来看过我了。”

　　白练娴熟地将象戏摆好，将和谢清秋的会面告诉了沈逢安。

　　沈逢安愿意告诉她前朝的事情，她也乐意为沈逢安分忧，就像她昔日对她父皇的那样。

　　只不过与父皇的刚愎自用相比，她的价值在沈逢安身上更能得以发挥周全。

　　“听闻宫中有贵、淑、德、贤四妃，还有两位不知皇上纳的是哪家的姑娘？”

　　为了巩固统治，联姻纳妃是再合算不过的买卖。除了临川谢氏外无人知晓沈逢安是女儿身，坊间流传当今圣上面若好女，貌美无双，就算征战时没落得好名声，可照样会有小娘子贪慕沈逢安容色愿主动求着入宫。

　　无非政治联姻罢了，世家大族为了自己荣宠绵延，大商贾为了自己地位提高，将适龄的姐妹或女儿巴巴地塞进来。

　　沈逢安亦来者不拒，虽没有荣宠，但恩典赏赐亦源源不断。后宫前朝本是一体，沈逢安这么做反而让人摸不透她的想法。

　　“若是殿下肯执掌中宫，何愁不知四妃九嫔的名姓？”

　　白练故作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皇上竟纳如此多人，身子可还吃得消？”

　　说着，她便要跃马相攻，但她的手却被沈逢安按住了。

　　“我没有……没有碰过她们，殿下。”

　　沈逢安觉得她有必要对白练说清。

　　刚被淮西节度使认了义子之后，很多人上赶子巴结她，送金银财宝的，送古董珍玩的，甚至还有送女人的。金银财宝、古董珍玩之类她都婉言谢绝，可对于这些年轻姑娘她却留下了。

　　如果她不接纳这些姑娘，这些姑娘就会被当玩物转手送给别人。其实她心底还有另一层期许：每每看见这些被当作礼物的姑娘，她都会想起她的殿下。

　　倘若她善待这些姑娘，会不会亦为她的殿下积攒福德？

　　群雄逐鹿，沧海横流，终究以男子为主。她一介女流虽不让须眉之志，却也清楚唯有她以男身示人方能为自己争取一份话语权，为天下女子争取一份立足空间。

　　而在此之前，女子实在过于渺小微不足道了。

　　毕竟前朝曾有过一段先例——著名的隆文太后摄政后自立为帝，从此废缠足、兴女学、允女子科举，与男子一并有机会出将入相，为官做宰。

　　可隆文太后并无后人，在她百年之后，如此皇权依旧落入男子手中，曾经隆文太后的种种改革亦被抹除。

　　不过好在诸多世家大族在此之后对家中女孩培养依然上心，正如沈逢安在朝堂上时候公然点破众臣的那句靠夫人吃饭，亦是诸多世家大族内真实写照。

　　“江山社稷为重，陛下总要绵延子嗣，勿令大幽王朝后继无人。”

　　棋局中风云变幻，似另一种形式的兵戈厮杀，沈逢安听见白练这句话，声音喑哑了几分：

　　“殿下知道的，臣是女子，女子和女子又怎可能……”

　　沈逢安顿了顿，又道：

　　“况臣心之所向，唯……”

　　“陛下是皇上。”

　　白练知道沈逢安要说什么，在那句“唯殿下一人”之前连忙打断。

　　爱么？

　　爱这样的承诺从帝王口中说出，太轻如鸿毛不值一提了。

　　父皇爱她，这样的爱却掺杂了太多的利益算计，一顶小轿将她抬进了无底深渊。

　　将军爱她，但这样的爱让她恐惧厌恶，以至于午夜梦回时想到那双圆瞪的眼睛，她还是会浑身战栗，满头冷汗。

　　沈逢安说爱她，固然沈逢安不能和父皇和将军相比，可沈逢安的爱又能维持几时。

　　后宫之中美人如云，当初父皇如何和她的母后感情甚笃，在母后离去后罢朝数日抚棺恸哭。可一年后照旧宠幸新人，夜夜笙歌，仿佛她的母后。

　　情爱之事在帝王家里就像旷谷中缥缈的云雾，她不能指望成终身的倚仗，她只能为自己算计出一条生路。

　　“陛下身为皇上，有众多不得已而为之事。妾身不求名份，只要妾身能跟在陛下身边，妾身便是死亦无憾。”

　　她恰到好处落了几滴泪，一双秋水明眸盈盈楚楚地看了一眼沈逢安，美人垂泪，柔弱可欺。

　　“……妾身只有陛下了。”

　　她补充着。

　　在向沈逢安展示她的价值后，她亦需要对沈逢安流露出她的怯弱，以此打消帝王的疑心——

　　她是不会威胁到她的统治。

　　只不过她还是推辞了沈逢安宿在桐安殿的提议，并劝谏沈逢安去淑妃宫中。并说沈逢安因为她委屈了淑妃，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就算是做个样子也要去看看淑妃。

　　“听采星说，皇上并没有去淑妃娘娘宫里，而是直接回了昭阳宫。”采月从外面走了进来，笑道，“皇上之前几乎从来不进后宫的，就算进了也就去德妃娘娘那里说会子话儿。”

　　采月终究年轻些，看不懂白练为什么将皇上劝到别的宫里，但皇上没去看别的主子，采月打心里为自己的主子高兴。

　　在后宫之中，能独占皇上的恩宠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事。

　　听采月絮絮叨叨了这些，白练已经能猜到采月想说什么，无非是好奇她为什么不把沈逢安留下来。

　　她想法其实很简单，她迟早会让沈逢安得到自己，但却不能让沈逢安太早得到。对于上位者来说，越轻而易举腻味得越快。

　　她含笑打断了采月的话：

　　“采月，明早陪我去趟尚膳房罢。”

　　＊

　　尚膳房中轮值的嬷嬷有几个前朝老人，她们认出了白练，又得知她们的长连公主便是当今皇上盛宠之人，一个个不由得掩面垂泪，为白练大哭一场。

　　长连公主小时候经常出入尚膳房，相当于在这些宫人们眼皮下长大的。虽然长连公主贵为公主，可却一点都不摆贵人架子，极为体恤下人，凡是和公主打过交道的无不感念公主的情。

　　公主她太可怜了！五年前先皇为了保住皇位，竟答应了镇远将军那句让长连公主为姬妾的大不敬之词。她们宫人得知此事，一个个气得攥紧拳头——那镇远将军年过六旬，做长连公主的祖父都绰绰有余！

　　可这有什么用呢，她们都是当下人的，左右不了当权者的想法，只能含泪看着公主去了。

　　“我记得宁嬷嬷最擅长制作糕点，就麻烦宁嬷嬷教我了。”

　　白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为沈逢安亲手制作糕点。

　　她和沈逢安有不少共同的记忆，可桩桩件件现在回想起来如一场残破的梦，锥心蚀骨的疼。

　　她向来聪明，学东西很快，短短三天功夫便将宁嬷嬷的拿手本事学得有模有样。宁嬷嬷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如此放下身段讨好新皇，忍不住私下又和相好的老姐妹们哭了一场。

　　入夜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白练靠在软榻上看着书，采月站在她身旁，却总不住地向宫外张望。

　　“她们刚出宫，哪有这么快就回来。”

　　如今流民陆续出现在京畿之地，沈逢安特加封梅尚书济安大使，管理抚恤流民一事。京城外搭起了临时的帐篷，暂时安置住了流离失所的灾民。

　　白练派采星采虹出去，便是为了查访流民安置一事。

　　虽然采星采虹年龄小，可她们两个却有一身不俗的功夫，白练起初觉得惊讶，随后发现她们两人是蚁窠的人，方知沈逢安将这些小宫女派给她可不是怕她被宫女欺负了去。

　　当朝设有蚁窠司，和雕衣卫一并由皇上亲率，相互掣肘，相互监督，不至于出现一家专权之象。

　　采月这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白练揉了揉眼睛，命采月掌了灯。

　　她放下书，坐在桌案前，刚提起笔便听殿外传德妃来了。

　　“在写什么？”

　　谢清秋在她对面坐下，她的贴身宫女很知趣地在廊下等着，采月也提着油灯跟了出去叙话。

　　“过几日便是七哥哥和艳姬娘子的忌日，活人不能做些什么，唯能遥寄哀思。”

　　谢清秋默然不语。

　　倘若七皇子白纶没有英年早逝，前朝会不会有可能不那么快走向衰亡？

　　只可惜造化弄人，天意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