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不睡觉》池易也

28、第二十八章

　　高三开学，忙了许多。
　　开学报到那天方行楷说什么也要和今觉山一起去，说是早半小时，今觉山一起床推开窗户就见到他在楼底下等自己了。
　　方行楷带了街角店里买的猫粮，蹲在长椅边上喂猫猫。
　　猫是野猫，谁喂它就和谁亲，今觉山闲的时候也老喂它，下了楼看到它粘着方行楷蹭裤脚，笑着说，“势利鬼。”
　　两人在楼下磨蹭了一时半刻，挤在长椅上吃了早餐，滑着滑板去上课。
　　方行楷在前边，今觉山跟在后面，早晨的阳光就这么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在他们身上。今觉山望着前边，这条路他自己走了很多年，今天第一次品出点不一样来，思来想去应该是因为他。

　　高三搬了新的教学楼，在食堂的二楼。
　　那一层地上都贴了公式古诗之类的知识点，远处看过去红色一片，密密麻麻。路口处贴了一排排“努力奋斗，拼搏百天。”之类的标语。
　　班上的男生去搬书，挤在图书馆排队。
　　天气好热，刘允往空调那边靠，把头伸过去吹，低头一看见到方行楷和今觉山裤脚上都沾着一样颜色的猫毛，用手肘戳了一下今觉山。
　　“老今，你和楷哥有事儿？”
　　今觉山耸耸肩，看了一眼方行楷。
　　方行楷意会，挑眉说，“有咯，好事儿。”
　　刘允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请我吃糖。”
　　他们拿了书，第二次下来的时候拐去食堂买了大包的橘子糖，刘允说，“我要一整包。”
　　“不怕蛀牙啊？”方行楷倒是也没反对，就直接给了他。
　　发书的时候刘允一本书一颗糖，全班都给发到了，一袋糖见了底，最后剩下几颗他给扎好，隔着几桌远丢在方行楷位子上了。
　　方行楷掰了一颗丢进嘴里，酸甜的感觉，心说，“原来是要整这一出。”
　　班级里一片橘子糖的味道，外面的阳光也是金色的，夏天在慢慢过去，橘子糖的气味短暂地纪念了这个夏天。

　　李建业来的迟了点，从后门进来的，方行楷给他塞了一颗橘子糖。他也没拒绝，拿了就往讲台走，手里拿着一叠白纸，数了数就往下发。
　　这时候还没到上课时间，李老板一边吃橘子糖一边念通知。
　　问津二中一直以来都有高三开学写心愿的习俗，写完塞进信封等到最后几天发下来，是用来鼓励学生努力奋进的。
　　今觉山的视线越过方行楷，望向外边的树影。
　　外边的木棉树枝叶在晃动，阴影从左边摇到了右边，他迟迟没下笔。方行楷把头靠在白纸上，眼睛望着刘允的抽屉，那里有一张培训机构发的中国地图。
　　方行楷问他，“山哥，你想去哪？”
　　今觉山愣了愣神，“往北边走吧，我想看雪。”
　　方行楷拍了拍刘允，要了那张地图，把会下雪的地方都给圈出来了。他们头抵着头，掰着手指算分数线。
　　方行楷说，“你去哪我就去同一个城市，要不我还得坐火车来看你。”
　　今觉山说，“坐火车也挺好，好浪漫，我喜欢坐火车，我来找你也好。”
　　方行楷填了三个地方，有一个和今觉山一样，是他们都最喜欢的城市。
　　“你不会看吧？”方行楷问李建业。
　　李建业佯装生气，说，“我是那种人吗？”
　　于是方行楷放心地写了，“我要和今觉山上同一所大学，我们一起去租房，每天都要一起吃夜宵，打游戏到半夜，为了争最后一个烤串怄气，然后第二天再手忙脚乱爬起来上课。”
　　这件事太过于妄想，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今觉山靠在桌子上，用黑笔在白纸上划着线条，望向方行楷。
　　方行楷额头上一缕碎发，斜着耷拉在鼻梁上，飞鸟经过，影子掠过白色的墙面。
　　他们填得好认真，就像是填人生规划一样，写了好长一串，是全班最后两个交的。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讲台，就像是在交情书。

　　后来是填写对于班上的人的祝愿，写几个都可以。
　　方行楷写了几张，班上面熟的都写了，上面写的都是“好好读书，将来牛逼。”
　　写到今觉山的时候犯了难，他想着那就写“你最牛逼。”
　　拿到今觉山的祝愿纸条的时候，上面只有四个字“天天开心。”
　　方行楷笔盖戳了戳今觉山的肩膀，说，“你怎么对谁都是天天开心。我现在因为这句话不开心了，你要来哄我开心。”
　　今觉山看了看他，把纸拿过来，又加了一行字。
　　“我爱你。”
　　今觉山低声说，“这样就是独一份了。”
　　他说得好认真，眼睛里都有光。
　　“我爱你”很常见，“天天开心”也很常见，今觉山爱方行楷是天底下独一份，从今天到世界末日。
　　“方行楷！”李建业点了他的名字，“怎么这么开心啊？你收到了什么，方便的话可以给大家读一下么？”
　　方行楷用余光看了看今觉山，他说，“有人祝我天天开心，我很开心。”
　　班上的气氛一下子炸了，议论声一声一声。
　　李建业招手让他坐下，说道，“大家都要天天开心。”
　　方行楷把那行字塞进了手机壳子里，他塞得很小心，把每个角都用手指抚平。他的手指指节分明，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李建业没有拖堂的习惯，放学放得早，他们踏出教学楼的时候铃声才响到最后一个音节。
　　他们去北街广场坐，长椅满了他们就去坐台阶。
　　不远处有一座山，那个暑假开发成了旅游景点，装了缆车。趁着天色还早，他们去坐缆车。
　　坐公交直达，走了两公里，在山下买票。
　　山脚下有人卖酸梅刨冰，他们买了一人一碗，端上了山。
　　发动机的声音嗡嗡不停，小箱子往上移动，城市尽在眼底。山连着山，水连着水，高楼层层叠叠，夕阳照得碗里的刨冰有些发红，就像是雪山。
　　那些楼就像是积木，山间的铁丝网又高又密，阻隔树木，枝叶从那里伸出来。信号塔架在山上，连着电线，夕阳被分割成一段一段的，就像是灯笼似的挂在边角上。
　　刨冰的包装凝着冰块，被夕阳一晒，化成水顺着手滴滴答答掉下来，掉在树上就像是下了一阵雨。
　　他们上了山，山上有个老太太在卖花，就剩下九朵玫瑰花。
　　方行楷买了九朵，九朵就够了。虽然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蔫了吧唧的，可是回家浇了水养着就会变得很漂亮。
　　中国人喜欢谐音，九谐音“久”，是很幸运的数字。
　　老太太说，“送给女朋友，她会喜欢的。”
　　方行楷笑了半天，指着今觉山说，“我送给他。”
　　老太太眯着眼睛，在夕阳里辨认了一下，笑着说，“那也很好。”

　　他们下山，又是坐缆车。
　　整个世界在下沉，那些高楼慢慢地消失在眼前，夕阳躲在高楼后，手里的玫瑰花还很红，像是没落下的太阳。
　　玫瑰花用牛皮纸包着，已经被剪去了刺。
　　今觉山后来买了个玻璃瓶养着，这些玫瑰花活过了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