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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如果遇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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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江黎还是一样每天八点四十五准时到店,在兰时还在厨房里的时候买走第一批芒果小Q中的一盒。舒朗担心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今天早上本该雷打不动出现的江黎竟然没有来,舒朗提心吊胆了一整天,下班了也不走就守着兰时跟她一起回家。直到把她送到舒颜家楼下也没见江黎出现。
整整一周,江黎再没出现过,舒朗还认真检查了他办的储值卡上的金额,一分钱也没少。
舒朗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应该是江黎吃腻了芒果小Q,也不再顾念旧情,终于肯把兰时完全忘掉,不再来了。
不过江黎没来,舒颜倒是来了。
舒颜今天正好这附近有事,顺便接兰时下班。
兰时已经工作很久了,舒颜不肯让她走,姨妈那边也说一定要留下兰恒,于是兰时也没强求,每个月乖乖付给舒颜一些钱就当作房租,一直住在舒颜那里互相陪伴。
进门正看见兰时跟着舒朗在查货。“小时!”舒颜喊她。兰时和舒朗一起回头,舒朗变了脸色,赶快挤眉弄眼阻住要喊出他名字的姐姐。舒颜的眉头皱起来,瞪了他一眼,好在没有揭穿。
兰时朝舒颜跑过去:“姐,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正好这附近有事,结束了看时间差不多接你回家。”舒颜回答,看也不看舒朗。
“哦哦哦,好,我这边很快就完事了。你稍微坐坐等我一下啊。”兰时说着。
“那是谁呀?你们的上司吗?”舒颜指着舒朗问。
“不是不是,他就是那个秦朗啊,在这里打工,他有打算要开店,自己在这里实践呢,所以他懂得东西很多,我刚在跟着他查库房。”兰时解释。
舒颜远远地白了现在正在又作揖又拱手的舒朗一眼,笑着跟兰时说:“那行,那你先去忙,我坐着等一会儿。“
忙完了兰时就跟着舒颜先走了,舒朗留在店里等着关门。
他也乖乖等着自家大姐的电话。
“你小子搞什么鬼呢?”果不其然,电话对面的舒颜劈头盖脸问道。
“姐,我就是就是想跟兰时认识一下。”一向能说会道的舒朗词穷地解释。
“认识一下我介绍你们认识不就得了?有什么必要还弄个假身份骗她?”舒颜追问。
“我也不是一定要骗她,只是这样我们就相处的真的挺愉快的,她也没什么压力。”舒朗道。
“你怎么想的如实招来,不然我就回去告诉小时了。”舒颜威胁他。
“姐,我不想以你弟弟的身份认识她,不然她会一直把我当弟弟的。”舒朗只好如实道。
“那小时现在把你当什么?”舒颜找到问题的关键。
“当然是当朋友了!”舒朗果断道,他才不可能承认现在很多时候也是被当成弟弟。
“你怎么想的?”舒颜觉得有些不对。
“姐,我有非分之想。”舒朗乖乖承认。
“那可是我妹妹!而且她跟江黎……”舒颜犹疑道。
“姐,让我试试吧。”舒朗坚定道,“我大概也知道一点,我又不会欺负她。”
舒颜还是很不放心,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虽说他俩之间毫无血缘,可毕竟都是自己亲人,她怕两个人都受伤。
“什么时候的事呀?”舒颜问道。
“反正挺久挺久了。”舒朗认真回答,“姐,我不会受伤,也绝对不会让小时受伤,你也拦不住我,就让我试一下吧。”
舒颜沉吟半晌,终于还是说:“好。”
最近江黎不再出现,姐姐那关也过了,舒朗更觉得前路一片坦途,也不再小心翼翼的。今天派去老城区那边的调研又有了新的进展,他要开个会,下了今天的班也就走了,留兰时在店里整理一下就关店了。
店里已经打烊,大家都下班回家,只剩兰时一个人了,她清点过了剩余和库存就开始对着账本一笔一笔核查,正咬着笔头看得详细,就听见玻璃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她正一心扑在帐本上,听见响动头也没抬,只说:“不好意思,我们今天打烊了,您明天再来吧。”
来人半晌没有开口,也没听见他出去的动静。
兰时疑惑地在最后一笔帐上画了个勾,抬头看他。
这回轮到兰时开不了口了。
她脑子里好像有一百个烟花放起来,绚烂而吵闹,晃得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也听不见什么其他的声音。
电光石火,她想到江黎走进她生命的那个晚上。
那年兰时十四岁,江黎十七岁。
兰时跟着爸爸去参加酒会,江家举办,庆祝江氏集团成立二十周年,江黎的父亲江岩五十岁生日。那天的酒会既是集团的庆典,也是江岩的生日宴,所以办得格外隆重而盛大。商界里有头有脸的,和江家关系密切的,或者有些合作关系的也都被请去一同聚会。
兰家虽然与江家交情不深,但也有过些生意上的往来,自然也在邀请之列。又因为生日宴不算什么太严肃的场合,大家都携家眷前往,众人多带着自己的夫人或丈夫,但兰时的母亲红颜薄命,兰恒便带着兰时一同前往。
宴会上的少年并不多,江黎因为是自家举办的宴会当然在场,其他的除过兰时就只有舒颜和安和也兄弟三人。
兰时挽着爸爸的臂弯在会场里面各处寒暄,她到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所以格外不自在,扯扯裙摆,弄弄手链。兰恒看出她不习惯,也不愿让她老听这些大人无聊的寒暄恭维,便放了兰时去找舒颜玩。舒颜比江黎还要大上一岁,又从小对这些东西接触的多些,自在地带着兰时在会场里面吃吃喝喝,兰时还趁爸爸不注意偷偷尝了一口香槟,一点也不好喝。
可跟姐姐还没玩一会儿,安和也兄弟三人就乐呵呵出现在会场之中了。安和也最不受宠,哥哥弟弟都紧紧跟在安翼城身边被介绍给他们以后都会有用的叔叔伯伯的们,而安和也很快便知趣地离开了他们,自己在会场转。
“我们去跟安和也说两句话吧。”舒颜不喜欢看他孤单。
兰时才不愿当电灯泡:“姐姐你自己去吧,我在这吃蛋糕就好了。”
“我不放心你自己。”舒颜有点犹豫。
“没事没事。”兰时摇手,拿着一个小杯子蛋糕,坐在角落里摇腿。
舒颜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向着安和也去了。
兰时心里腹诽:重色轻妹。
她自己坐在这里安静地吃蛋糕,每个口味都吃过一遍了,觉得肚子里饱饱的,又很无聊,就坐在那里四处看,看着会场中的千人千面。
有人在周旋利益,有人在联络感情,有人说真话,有人挂假笑,有人错失伙伴,有人春风得意。还有人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翼领上面打着同色的领结,在众人间穿梭着,似乎在问候招待众人似的,他脸上挂着春风和煦的笑。兰时多看了他两眼,心里猜测他恐怕是这家的主人江岩的儿子,还长得挺好看的。
兰时低下头偷偷笑。
不想一双黑色皮鞋停在她视野里,她抬起头,正看见刚刚偷看的少年在笑盈盈端正正站在她面前,兰时无端想起一句话来: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兰时不自觉地站起来,江黎比她大三岁,长得也比她高出许多,兰时的鼻间刚刚到他胸口。
“兰时小姐,我是江岩的儿子江黎。”他笑着伸出手,“很高心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我。”兰时慌慌地伸出手,说完才发现自己讲错了话,“啊,不对,我也很高心认识你。”
江黎笑开:“你很可爱。”
兰时低头悄悄笑,偷偷说:“你也是。”
江黎当然没有听见,他问兰时:“你怎么自己坐在这里呀?玩得开心吗?”
兰时认真点头:“嗯,还挺好的,小蛋糕很好吃。爸爸在那边忙,姐姐去找呃,去找小男孩玩了,我就自己在这吃蛋糕。”
“那你有没有觉得孤单?”江黎问。
兰时认真摇头:“没有没有。挺好玩的。”
“那你觉得这些口味的蛋糕哪个比较好吃?”江黎问。
“我觉得都挺好吃的,芒果的最好吃。”兰时答。
江黎刚想说什么,室内的灯光却突然暗了,音乐声响起,舒缓而悠扬。
江黎向着兰时伸出手:“想跳舞吗?”
兰时还是最近才开始学着跳舞的,她一点也不喜欢跳慢三嫌慢三的节奏太慢了,所以学的一点也不认真,慢三掌握得很浅,可现在的音乐是明显的慢三,又没有真正跟别人跳过,稍微有点怯场。
江黎似乎看出她的犹豫,他宽慰地笑着:“试试看吧,音乐很慢,我带着你跳。”
兰时莫名其妙相信这个今天刚刚见面的少年,放弃思考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里。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兰时跟着他走进舞池,伸手搭住他的肩膀。他挺直脊背拉开手臂把兰时的胳膊架起来,嘴里轻声提醒着:“先出左腿,向后一步,然后出右腿。三步以后向左后方转。”基本的步伐兰时还是知道一点,她点头跟着江黎的步伐,任江黎带着她在舞池中旋转。
兰时盯着自己的黑色小高跟鞋看,她已经在江黎的皮鞋上留下好几个脚印了。
江黎现在只能看到她的头顶,他拉拉她的手,她抬起头来。
“没事的,我不怕踩,你抬头看着我就好。”江黎喊她。
兰时抬头不小心掉进他眼睛里,她觉得自己的脸烧起来了,还不如盯着皮鞋看呢。
音乐一转,突然变得轻快起来。兰时知道这是跳森巴的!她最喜欢森巴,可森巴相对冷门一些,也很少用到这种场合上来,可能因为是生日宴希望气氛活跃一点吧。
兰时看见江黎也飞快地变了舞步,来到了她熟练掌握的舞步她也放开许多,与江黎的手随着音乐的节奏忽握忽松,两个人的距离也随着舞步忽近忽远。森巴的动感与活泼,热情与热烈此刻全部随着节拍绽放在这两个人脚下,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两个,热情四溢,光彩照人,自由自在,奔放骄傲。
兰时谁也看不见,只看见眼前人。
兰时的脸上绽开笑来,灿烂又耀眼。那笑容闪闪的映在江黎的脸上,他比兰时这样什么也藏不住的小姑娘要内敛许多,但兰时还是清清楚楚看见他在笑呀。跟刚才跟她说话和陪她跳舞的时候都不一样,这时候的笑容不是礼貌,不是客套,不是为了哄一个孤单的小女孩开心。是他自己真的开心。
他的心先笑起来,他的眼睛才笑起来,眉毛舒展开来,最后才是他的嘴角。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兰时只觉得天窗大开,阳光倾泻而来,照的她周身暖意四生,心潮澎湃。
那个时候,兰时握住江黎的手。
她心里面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一种感觉,她想,即使有一天她发丝尽白,眼睛昏花,她也依然不会忘记,眼前这个人此刻那不可一世的少年模样。
可是当下眼前的人脸上空白一片,再也没有一丁点的笑。
她记得原来的眼前人眼睛里有一潭清泉,清冽冷静,水光潋滟,澄澈温暖。
可她看现在眼前这人眼睛里有一眼古井,沉着内敛,深不可测,黯淡沉默。
相顾无言不说,二人甚至连一个额外的表情都不肯给对方。
兰时重新低下头,她听见那人离去的脚步,紧握着她的笔在纸上写下来:
兰因絮果。
当年少女的心事不可阻挡地在一场森巴后生根发芽,盎然生长,树干参天,绿叶森森。
事到如今却该连根拔起,断裂的根茎混着鲜血与泥土,若问你痛不痛,只能说都是因果相连,冷暖自知。
命运早就埋下伏笔安排这一场痛彻心扉的戏码,人在剧中又有什么周旋的余地,是痛还是亡,除了亲尝亲受,又还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