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荆棘药人 ...
-
裘欢一行三人一路策马飞奔赶到了下一个城镇时，已经是夜色寂寥，星垂平野。
饶是第五离一个健气少年都已经有些撑不住了，颜九弦虽然没说，眼底却也显了层倦色，然而裘欢一人遥遥在前，却仍是没有一点想要停歇的意思。
要到达清流城，还要经过三座城池。
马鞭一下下急速抽打，骏马嘶鸣，裘欢却恍若未闻。她只知道现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休息，反倒是所有事情中最不值一提的了。必须去找到那个人，必须见到他，亲眼看到，然后确认，他还安好。
应未笑有危险。
十万官银，一宗明目张胆发生在官道上的血案，老者临死前的嘱托，都让她知道，应未笑所面对的，绝非一般的对手。重伤领旨，匆匆南下，她怎么就没有想过呢？也许他这一去，就是回不来了。
左手不自觉地抓住胸口的衣襟，裘欢只觉得她心急得连心脏都揪紧了。
什么答案什么心意什么喜欢，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本来就是，什么还能重要得过他的性命？若是他有个什么万一……若是这样，她便是想清楚了，又要去找谁说？
执马鞭的手再次扬起，正要用力抽下，心急火燎之中，却突然听得身后有清澈的嗓音唤了一声，“欢儿。”
手在空中僵了一下，那一鞭子再次抽下。
马儿依然疾驰。
“停下。”那声音再次在她背后吩咐，前所未有的严肃。
裘欢犹豫了一下，握紧了双拳，才缓缓收紧了缰绳，将速度放慢了下来，却仍是在行走着。
无奈地叹了口气，颜九弦催了一声，骑马快行了几步，好歹赶上了她，和她并驾齐驱。
“你不要这么心急，看那群人只是刚刚离开，应该没那么快找上亦年。这样不要命的赶路，你身体吃不消的。”
裘欢的面上一僵，这才转过头对颜九弦勉强地笑笑，“我不是心急……只不过受人之托，想要尽快了结罢了。”
颜九弦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若是这样，那天色已晚，大家也都倦了，就在此小憩一夜如何？”
此时第五离也策马赶了上来，不爽地抱怨道，“小黄瓜，你不是很讨厌那家伙吗？干嘛这么急三火四地要去救他？”
裘欢脸上一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下也一阵慌张，只得佯怒地瞪眼，“我才不是去救他！说了我只是、我只是……”
聂诺了半天，却不知该怎么接下话去。
“你只是觉得那老者死得冤屈，想要还他们一个说法。”一旁颜九弦突然出声凉凉地接口，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想，即使有莫大的冤屈，也总容得恩人休息的，你说是么？”
裘欢被他看得顿时冷汗津津，然而担心那人的心思却终是占了上风，有些为难地道，“对对，那、那你们就找家客栈歇脚，我先行一……呃……”
刚刚她经过城池也是头也不回地直冲出去，如今荒郊野外，哪里有什么客栈可以落脚？
尴尬地转回头，她冲那二人抱歉地笑笑，“看样子，只能在这附近的林子里休息了。”
第五离倒是二话没说，翻身下马，将缰绳绑在一旁的树上，边侧着脸道，“冲动的小黄瓜，你想一个人先行？这深更半夜的，你也不怕见到他之前自己先丢了性命？快给小爷下来休息！”
裘欢瞪了他一眼，也无奈地下了马，只是身形一动，便觉得腿间火辣辣地疼，想是骑马颠簸，磨破了皮肤。局促地冲一旁站着的颜九弦笑笑，她装作没事地道，“颜郎定是很少在野外露宿吧？都是我太冲动，也没注意天色，委屈你了。”
颜九弦闻言挑眉，半晌，突然伸手在捏住了她的脸蛋，用力拧了拧，“傻瓜。”
“啊？”裘欢傻眼。
看着她那呆立的样子，颜九弦忍不住就敲着扇子笑得不行，在她脸上的手又捏了捏，“你啊，若说委屈，也该是我委屈了你一个女儿家与我骑马赶路……怎么在你眼里，我反倒像是娇贵的大小姐不成？”
“咦？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裘欢急急忙忙摆手道，“我只是觉得像颜郎这样的人，一定是不习惯……呃，也不对，是……”
手忙脚乱解释一通，结果越描越黑，裘欢懊恼地抱头蹲在地上，挫败地嘟囔，“为什么我每次见了你嘴巴都会变得不像自己的……”
颜九弦禁不住又噗嗤一笑，干脆也在她对面蹲下，微笑着道，“若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笨拙，我倒是很开心了。”
说着，将大手在她面前摊开，他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看着她仍在懊恼的一双澄澈黑眸，柔声道，“走吧，我们一起去拾柴。”
裘欢看着眼前那修长宽厚的手掌，抿了抿唇，眼中却闪过一丝犹豫，却终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上面，任由那人将自己的手包在手心。
她漂泊得够久了，心也够累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又愿意许她一生，又怎么能让她不动心呢？她只有十六岁而已，却已经没办法让自己像其他女子一样，随心所欲地感受自己的内心了。
她的内心告诉她，不懂爱，便莫要轻易相许。然而她的理智却在说，若是不再抓紧，便连最后一颗救命稻草，都已经不在了。
眼前又浮现起那人在月色下青衫在身，黑眸寂寥地注视着自己的样子。
他戏耍过她，欺负过她，也待她温柔过。可是，唯独从始至终，没有对她说过喜欢。
即便是事到如今，他宁可那短剑插进胸口，也不曾说过自己的心思。
那般倨傲的人，似乎觉得，先说出口，便败了。
只是感情怎么能论输赢？
裘欢苦笑，你不说，我便不敢妄加臆测，我哪里敢自作多情地去想，那个偶尔温柔却又常常欺负我的人，那个名满天下的尚书大人，会喜欢上自己一个青楼出身的笨贼？她的两个身份，又是哪一个可以上得了台面的？
便是温柔如颜郎，他那一句相许，她也知趣地没敢再提起。
人动情的时候难以抑制，说出些丧失理智的话，是可以理解的，然而谁敢肯定那不是一时冲动呢？
凡事不能太较真了。
虽然他们似乎已经互许了终身，然而在别人看来，终究像是年轻人间游戏人生的轻率决定，当不得真，也做不得数的。
裘欢低着头，任颜九弦轻轻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淡淡地想，这样就好。
只要这样，现在还安定着，温暖着，就好。
。
三人围着火堆坐着，第五离变戏法一样捉来了一只不小的野鸡，拔了毛掏了内脏穿上树枝被颜九弦拿在手里转着圈烤。第五离和裘欢两个人凑在一堆眼巴巴地看着火焰下野鸡的皮被烤得金黄酥脆滋滋冒着油，同时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
颜九弦看着眼前两个孩子无奈地笑，拿出随身带的小匕首，割下一只鸡腿送到裘欢眼前，“喏，最大的给你了，快把口水擦擦。”
“啊……”裘欢大惊失色，立刻用手捂住嘴巴，却看到颜九弦又埋着头拼命笑，不禁瞪眼，“你真的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谦和有礼的颜郎吗？”
颜九弦又扯了一只鸡腿递给第五离，这才好整以暇地直视她，笑着说，“那你是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温柔似水的凝儿呢？”
见裘欢被自己一句话噎到的样子，他忍不住拿扇子敲了敲裘欢的头，“所以才邀你同行啊，若是决定相守一生，我们要更了解彼此才是。”
“一、一生……”裘欢的脸又红了个通透，笑容似乎在那人温柔并带着笑意的注视下越来越撑不住，于是慌忙僵硬着转移话题，“颜郎知不知道应未、呃、应大人此次南下到底是做什么？怎么会扯上那笔官银？”
颜九弦看着她躲避的样子，眸中神采黯然，沉吟了一会，才慢慢道，“大概……是和朝暮楼有关吧。据说朝暮楼一直暗地里招兵买马蠢蠢欲动，像今日这样劫官银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些日子亦年还奉命去剿了的绻风寮，似乎也是朝暮楼的人马，天子睿智，朝中势力纷杂，信得过又用得上的，也只有亦年了。”
第五离恶狠狠地咬着嘴巴里的烤肉冷哼，“这难道还叫圣恩？嗤，摆明了拿他做炮灰的，那应未笑也是个只懂得愚忠的傻子。”
裘欢听了这话心中突然涌上一阵不悦，却说不出为什么，所以只是瞪了第五离一眼，一言不发地生起闷气来。
谁料第五离却不放过她，又用手肘顶了顶，“哎，你说姓应的提前一天离开，现在到哪里了？”
裘欢沉下脸，暗自测算了下路程，道，“他离开时似乎很急，若是速度快的话，现在大概已经快到清流附近的风同城了吧？无论如何，我必须要在他到达清流之前追上他。”
是我，不是我们。
第五离闻言一怔，随即沉下眼，丢了个眼神给颜九弦。
看看，那尚书大人的手段高杆的很，你的警报还未解除呢。
颜九弦对他的暗示视若无睹，火光映得他清俊的脸一半清晰一半却隐没在暗影之下。他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朗声道，“暗处的朋友，不妨现身说话。”
裘欢心中突地一跳，随即便闻得隐隐风声，几道黑影便从四周飞跃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群人，裘欢见过，颜九弦也见过。
只留得一双满是杀意的眼睛露在外面，全身都被黑布紧紧包裹，姿态步伐奇特得让人过目难忘，手中带刺长鞭更是熟悉得让裘欢忍不住想要嚎叫……丫的，又是上次藏珍阁的那群人！
后退了一步，裘欢暗自挡在颜九弦身前，皱着眉问，“他们到底是谁？到底为何屡次袭击你？”
第五离随手抓起整只烤鸡靠在树边悠闲地啃着，闻言抬眼道，“朝暮楼荆棘堂，药人阵。小黄瓜，你行走江湖到底是看什么去了？这么明显都不知道？”
颜九弦将裘欢揽在身后，眼中寒光闪过，沉声道，“若是没有记错，各位想要的已经不在颜某手中，时隔多日，为何又要苦苦相逼？”
为首的男人眼睛往他身后一扫，上前一步，沙哑的声音似乎声带上粘连了什么似的，惹得人不禁寒毛竖起，“这次，与颜公子无关。”
说着，他手中的长鞭朝他身后的裘欢一指，毫无波动的声线道，“江山命符，交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荆棘药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