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与虎共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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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叔。”
颜九弦清浅地笑，“看到有人这个时候来拜月老，我还有些奇怪，只觉背影甚是熟悉，没想到却是你。”
裘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下还是殷贤的模样，不禁僵硬地咧嘴笑笑，“闲来无事，老、老奴随便逛逛……”
“殷叔操劳半生，”颜九弦有些促狭地笑，意有所指的抬眼向那幽黑的祠中，“便是祈愿佳偶，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裘欢缄默。
她吃不准颜九弦和殷贤的关系到底熟络到了什么程度，也只能缄默。
颜九弦却似乎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只是又上前两步，叹道，“殷叔就没想过……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裘欢暗道这次跑不掉了，只得干咳一声，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道，“一切随缘……”说着，心中一动，试探地抬眼望了望颜九弦，“颜……公子心中，可有对将来的打算了？”
颜九弦闻言一怔，竟笑了出来，而且愈发挺不住似的，似乎她真的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以手遮眼，颤抖着笑了半晌。
良久，才缓缓停下，似笑非笑地道，“殷叔问这种话，倒像是不信我了……这么多年，我倒是不至于忘记自己身份的……”
笑意未达嗓音，静默一下，他突然又似怀念地道，“不过，前些日子，我倒似乎真的对一个人，存了些在意的心思……”
裘欢身体一震，条件反射地瞪大了眼问道，“谁？”
颜九弦有些奇怪殷贤的反应，却不以为意，摇了摇头道，“殷叔这些年可真是越来越随性了……”
说罢，叹了口气，想着那天拼命揪着他冲向窗口的娇小身影，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迷惑，转头问殷贤，“你说，一个武功不高的女子，若是危急关头还顾着你，那是什么意思？”
裘欢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口中那在意的人，就是她。
只是这一问，却让她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公子混迹生意场上多年，心思清明，算盘也精细得很，承的情更不见得少去，却连这也想不明白么？”
勾唇笑了笑，她努力压低嗓音，用殷贤华丽的男声平缓地道，“她想护着，便护了……命都快没了，还想着你，你以为，这是个什么意思？”
颜九弦微微一怔，总觉得此时的殷贤和平时不同，再细看，却仍是那人的眉眼，分毫不差，正觉得奇怪，便又听他道，“但是公子莫要忘记，这搏了命的心意，可从不指望心意之外的感恩之情来还……”
沉默了一下，颜九弦笑着用扇子敲敲额头，声音中却难掩苦涩，“殷叔说笑了，我只是……”
“只是这么多年，我早就忘记了被人护着的滋味……却没想到，是个女子。”
是了，不过是个女子。
她的娇憨笑颜，脸颊的脏污却撼不动她美丽的一分一毫，羞涩的表情，清澈的眼，所有的心事都呈现在他眼底，他看着，不动声色，却放任自己去招惹她。
他又何必去问呢？答案就在眼前。
苦笑一声，他向殷贤微微颔首，“天色已晚，既是偶遇，便莫要相送了，就此告辞。”
裘欢看着他毫不恋栈，转身离去的背影，那抹孤单和萧索，突然在一瞬间搅着凄冷月白，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直渗心尖。
怎么就会，没一个人肯真心护着你呢？
泼天的富贵，神仙般的名号，却无法暖着你眼中寒霜的一分一毫？
月老在祠堂中淡淡笑着，笑门外那痴傻的人儿，至今还怔怔地站立着，捏紧了胸口的衣襟，胸腔莫名酸涩。
那夜，心动，心痛，皆为一人。
。
迈着悠闲的小步回到应府，刚一进门，便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压力。
裘欢低头整理了下凌乱衣袍，确定自己没有任何破绽，才复又恢复了殷贤平日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镇定地走回房间，路上不可避免地经过饭厅，果然见应未笑正稳稳坐着，一副深沉的样子。
面前是满桌的饭菜，均是细心地用罩子扣了保温的。
小狗子在一旁立着，圆圆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光明正大地打着瞌睡。
丫可真累啊……
裘欢在心里替小狗子撒了一把悲悯的泪，困成这样，怎么没跌断脖子？啧啧~
见她磨磨蹭蹭地进了门，应未笑这才淡淡地转头，向小狗子道，“人回来了，吃饭吧。”
被那威严吓得一哆嗦，裘欢条件反射就想扑过去替他布菜，却见小狗子先一步掀了眼，懒懒散散地开始掀开饭菜上的罩子，这才反应过来，那话不是冲她吩咐的。
暗骂自己狗腿命的同时，这才想起，应府下人们似乎从来都是与户主同席用膳的。
小狗子掀开第一盘菜的时候，突然从四面八方呼呼涌动出来三四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落座，执起筷子便默不作声地抢了起来。
小狗子布好了菜色，斜睨她一眼，也伸着懒腰坐下，不声不响地开始吃。
整个饭厅七八个人，却仍是一派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在低头不语地吃饭，只除了……挑着眉看他的户主大人。
裘欢心下慌得直颤，急忙先赔了个笑脸，“那个……”
座上的人突然停下了筷子，屏气凝神。
裘欢干咳一声，“有些事耽搁，回来迟了，实在抱……”
“咕~~(╯﹏╰)b……”
厨娘王嫂突然一只手用力捏住了喉咙，翻着白眼用力拍着女儿宽厚的背，“咕咕咕……鸡、鸡骨头……”
似乎是按下一个机关，满座的人霎时又活了过来，闹闹哄哄地吱哇乱叫……
“哎呀哎呀，这可不得了！醋！小狗子快拿醋来！”厨娘的女儿粗噶的嗓子吼道，“娘亲，娘亲你还活着吗？能说话么？上个月你偷我那只金钗藏哪了？”
“拍背！拍她的背！”帐房眼冒精光，嗷嗷叫着。
护院默默扒了几口饭，递了个馒头过来，“要不用这个顶下去？”
“小狗子你拿醋拿睡着啦？怎么这么久才来？！”厨娘的女儿继续粗吼，“那串珍珠项链呢？不说不给你喝！”
“你丫用力啊！用力拍！嗷嗷嗷……我来！丫的终于有机会出气了……”
“馒头不吃吗？”
…………
“女儿，金钗被我当掉买糖人吃了……珍珠项链我拆了一颗颗藏在房檐的乌木蝙蝠嘴巴里，还有最大的那颗，塞在小寒的小菊花里……衣柜里我有双旧的绣鞋，这几年脚大了不能穿……”
“小寒的菊……”厨娘女儿的厚唇一撇，“娘，我脚比你还大呢……”
“死孩子……你把鞋里垫子拽起来，里面有一张五十两银票，是你爹当初嫌我能太吃把我赶出家门时扔给我的，我没舍得花……我全招了，能不能别再灌我醋了？都灌到嗓子眼里，骨头浮出来了……”
“殷叔。”应府主子突然沉声发话。
帐房用力在厨娘背上一拍，噗地一声，一口香醋夹着鸡骨头喷了出来。
满座俱静，所有人立刻停了下来，回到座位上闷头吃饭。
应未笑看着满脸黑线站在饭厅门口的裘欢，挑眉道，“为何还不入席用膳？”
裘欢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立刻乖乖地垂了眼，往小狗子身边的空位子坐去……
啪！一根筷子射入椅背上，满座人震惊地看着她。
裘欢又是一个哆嗦，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只得无奈地硬着头皮绕过了那个座位，走到应未笑身边——殷贤平日的位置坐好。
应未笑眼神一扫，待众人又静默低头，这才关切地问，“殷叔身体可好些了？”
裘欢从善如流，“多亏了赵大夫医术高明……咳咳……老奴的病不碍事了……”
执着筷子的手却不住颤抖，连盯了好久的虾子都夹不起来。
略微勾起唇角，应未笑满意地点头，一颗剥好的虾肉就轻轻放进她的碗里，“没事就好，殷叔外出一整天，应是累坏了，待会用过晚膳，就早些休息吧。”
裘欢一愣，看着碗中的虾仁，一瞬间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这家伙倒是关心殷贤，竟然也不问她白日里抢钱的事，莫非这殷管家真的有那么大的权利？
尽管很是疑惑，她也仍是不动声色，默默扒饭。
走了一天，也着实饿了，她忍不住狼吞虎咽，同时注意着身边那人，就像是只与老虎共笼的兔子，无时无刻不警惕着对方的动作。
她发现那人连吃饭的时候，表情都是淡淡的，不疾不徐，举止优雅，满桌的精致佳肴，似乎都成了摆设似的，连带着她也有点食不下咽。
安安静静吃过了晚饭，小狗子和厨娘女儿一同收拾了饭桌，帐房先生和护院萧哥也不知什么时候离了席，饭厅中便只剩下应未笑和裘欢假扮的殷大管家。
看了看天色，裘欢起身恭敬地道，“大人日夜劳苦，也早些休息……咳咳……老奴就先退下了……”
见应未笑略微颔首，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慢着。”
他母的！
裘欢暗骂一句，振奋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又变成了阴沉的敛眉垂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应未笑墨黑的瞳仁看了她半晌，直盯得她寒毛直立，才叹了口气，疲惫地揉着眉心道，“殷叔若实在看不惯帐房张先生，我辞了他便是，你别再找他麻烦……”
“……”裘欢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之后嗖地一下落到了脚后跟，双腿一软，又迅速绷直。
“不过，若是真的需要钱……”
咦？
裘欢兔子一样支楞起耳朵。
应未笑淡笑着抬眼看她，“明日你便自己取了那九龙双阙去吧。”
咕咚。
裘欢吞咽口水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堂屋里显得格外嘹亮。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与虎共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