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的岁月静好》回收废品

2、悸遇

　　车子在一家中餐厅门口缓缓停下，三人下了车，并排着往里走去。

　　门前迎客的是两个当地女子，她们见有客人进门，便双手合十，交在身前，用略显生硬的中文笑着说“欢迎光临。”

　　三人同样手势，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一进门，落了座，周曼就接过了服务员递来的菜单，朝对面的温卓尔挤挤眼睛，“小温呐，曼姐可不客气了哦！”

　　她微微笑了，颇有些无奈，“您随意，别跟小的客气。”

　　刘达源嘴里说着这怎么好意思，手却很诚实地接过了服务员递来的另一份菜单。

　　她笑，婉拒了服务员给她递菜单的动作，用当地的语言问他：“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服务员微笑着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她回头对着二人道：“您二位先看着，我去趟洗手间。”

　　二人许久未吃到中餐，皆埋着头看菜单，挥了挥手，示意她快去。

　　她有些好笑，向着服务员指的方向去了。

　　她在洗手间洗了洗手，将手上的防晒霜抹去，再将手烘干，做完一切，才离开。

　　她从洗手间内出来后，餐馆内又多了几桌客人，仅有的四个服务员跑前跑后，忙的不亦乐乎。

　　然而几步外的那桌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一个看上去十来岁的小男孩拿着记菜单站在桌旁，不住的用手比划着什么，黝黑的脸颊上竟然透出了几分红色，显然是急的。

　　她看了眼一边已经点完菜正在闲聊的刘达源和周曼，脚步一转，向着那个小男孩去了。

　　那一桌六人都是些二三十岁的男子，小麦色的皮肤，黑色的眼，黑色的发，标准的亚洲人。

　　她走过去，伸手握住了那个小男孩的肩膀，朝他温和地笑了笑，再看向那桌客人，用纯正的英语，“请问几位来自哪里？”

　　温和的笑，与屋外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桌人都被突然出现的女子吓了一跳，齐齐惊讶地看着她。

　　温卓尔好脾气地重复的一遍，“我是一名翻译，请问几位来自哪个国家，用什么语言交流会方便一些？”
　　她又清晰地吐出几个词，带着自信的微笑，“日语？韩语？还是汉语？我猜应该是汉语。”

　　有个稍微年轻点的男子看着她，愣愣地开口，“这年头服务员都配了翻译了吗？还是个这么正的？”

　　平平仄仄，标准的中文，甚至还带着些口音。

　　温卓尔继续好脾气地笑。

　　坐他身旁的一个男子忽然坐正了身子，略显羞涩地看着她，结结巴巴吐出一个词，“拆……China！”

　　她笑着点点头，说“稍等”，又俯下身询问身旁的小男孩，用的是当地的语言。

　　一桌人这时候倒都反应过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显然是惊讶好不容易出来吃顿饭，竟然遇上了个美女翻译，这运气好的，大概是踩完了一辈子的狗屎。

　　只有坐在过道旁的一个年轻男子没什么动作，他带着墨镜，看不出情绪，只是看他偏头的角度能看出来，他正在看着那个女翻译。

　　温卓尔正和小男孩说着话，忽然觉得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便回头去看，却见一个男子带着一副遮了半张脸的墨镜，三十多度的天气还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衫，双手环抱在身前，靠着椅背，墨镜后的眼睛像是在上下打量她。

　　从她这个角度，隐约可以看见男子左侧脸颊上一道红色的伤口。
　　创口平滑，像是刀伤。

　　她忽然觉得心悸，匆匆回过头，站起身来，看着众人，却避开了离她最近的那道视线，笑得不显山不露水，“他说他是跟着哥哥来的，还没学过英语，看店里人多，忙不过来，就想过来帮忙，没看出你们不是当地人。”

　　软软糯糯的中文，较快的语速，向所有人证明了她是个中国人。

　　几人见是同胞，也就放的开了些。

　　其中有一个人笑得开怀，“把我们误认为当地人我认了，谁叫我们黑，不过这位总不能认错了吧？”他下巴一扬，对准了对面戴着墨镜的男子，笑得不怀好意，“这白白净净的，跟擦了粉似的。”

　　男子哂笑一声，没答话。

　　她不知为何，不太敢去看他，便低了头，接过小男孩手中的记菜单，握着笔，“你们要点些什么，跟我说吧。”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所有人都没察觉，包括她自己。

　　几人见好就收，不再闲扯，快速的点完了菜。

　　她记完最后一笔，转身把记菜单还给小男孩，告诉他可以去让厨房做菜了，小男孩冲她笑笑，快速跑开了。

　　身后又有人道：“这位小姐是海城人吗？声音听着像。”

　　海城靠近江浙一带，吴侬软语，语调里的软柔，任凭怎么变，多多少少都会留一点。

　　温卓尔点了点头，后又摇头，“我老家离那里比较近，在学校的时候有的老师是海城人，后来又在海城上的大学，现在户口也在那边，所以也不全是。”

　　那人笑，“那就是了呗，可巧，咱们这就有位海城的。”

　　他话音一落，其余几人跟着笑，多是打趣的意味。

　　海城人挪了挪身子，双手放下，随意的搭在腿上，还是不说话。

　　她也笑，“是吗？真巧。”

　　那人继续说：“是啊，这么巧，小姐又帮了我们，不如我们请你吃顿饭，你看怎么样？”

　　其他五人都赞同，齐齐看着她。

　　温卓尔看着五人的笑脸，忽然有种大学毕业答辩的感觉涌上，生怕一个口误，就被教授们喊停。

　　她对自己的脑回路感到可笑，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刘周二人，“不好意思，我的同事们还在等我。”

　　刘达源和周曼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微笑着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那人露出一个失落的表情，“这样啊，真遗憾。”

　　她继续挂着标准的职业假笑，“我也这么认为。”

　　那人还想说什么，身边的人却用手肘杵了他一下，朝前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看对面。

　　对面没谁，对面就一个戴着墨镜的，长的白净的，不想说话的海城人。

　　那人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那我们就不耽误小姐的时间了，小姐这次的单就记我们账上吧？”

　　她从善如流，“那就先谢谢了。”

　　五人都笑，“不胜荣幸。”

　　她微微一笑，和众人道别，回到自己的位置，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一眼。

　　她人一走，五人立即围作一团，哪还有之前那副正经的样子。

　　海城人面不露色，敲了敲桌子，隔着墨镜巡视五人，低沉着声，“漂亮吗？”

　　五人震惊，齐声惊道：“闻哥？！”

　　被称作闻哥的人依旧面无表情，下颚绷得紧紧的，手指轻扣在桌面上，“问话呢，漂亮吗？”

　　五人回过神来，齐齐应下，“漂亮！”

　　那气势如钟，像在喊着什么口号，引得店里好几个人目光转向他们。

　　他勾了勾唇角，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勉强，又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警告，“漂亮就闭嘴。”

　　温卓尔走出几步，已经听不见那男子的声音，倒是另外那五人的声音较大，听的清清楚楚。

　　她听了身后那声洪亮的“漂亮”，顿时一个激灵，差点崴了脚，回头去看，眼中却只看得见一个后脑勺。

　　她仿佛能看到，在她视线所不能触及的另一面，那张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倔强的，漠然的，嫌弃的，可能还会有讨好。

　　太熟悉了。

　　她摇了摇头，试图把这种陌生的熟悉感甩开，因为它实在……太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