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灯》捡了个野

5、驯养

　　[一旦你驯养了什么，就要对他负责，永远的负责。]——《小王子》

　　车往前开，四面的场景就愈发熟悉。

　　[前方50米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到此结束，感谢您的使用。]

　　“同桌，原来我们住一个小区啊。”武清在B栋停下，她指了指后边的C栋，“我家就在C栋。”

　　“嗯，我住B606。”林野单腿着地，另一条腿向后一撤，轻松下了车。

　　他主动将手机递给武清，武清接过，退出导航界面，她想了下，问道：“同桌，VX、企鹅加一个？”

　　听到这话，林野愣了一下，他边单手解头盔边道：“你企鹅号我知道……”

　　VX、手机号、银行卡号、身份证号，连你医保卡号我都倒背如流。

　　当然，这未尽之言，林野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武清也没在意这些，毕竟林野刚来班里就用绝对的颜值征服了大半的人，从班级群里知道她企鹅号也没什么奇怪的，“那我加你，回去的时候记得通过一下？”

　　怕这脆弱温柔的美少年多想，她解释道：“你手是我伤的，我会负责到底。”

　　她当着他的面操纵手机，进入到A班大群，找到【林野】这个ID，申请好友，做完把手机放进了上衣兜里。

　　林野将头盔递给武清，武清没接，她潇洒地将车开走了，清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送你。”

　　林野单手抱着红色的备用头盔，目送武清汽车离开，直到她拐弯消失。

　　红色的头盔是非常常见的品种，平凡普通中还透着点丑丑的感觉。

　　林野那双好看的含笑眼，专注地看着头盔，单手小心地将它抱在怀里，似抱着一块珍宝。

　　看样子，他是打算把这头盔当做某人的替身了。

　　他转身进楼，吊着受伤的右手蹦蹦跳跳地上楼，可见人真的有点傻……

　　回到家已经四点多了，和班主任打了个电话，在老俞温文尔雅的唠叨中，一个小时就过去了，武清打着哈□□了两张英语卷子。

　　老俞以[下次开车小心点]的叮咛结束了电话，听语气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武清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奔波了一天，疲惫顿时涌了上来，今天的社交能量告罄。

　　手机界面显示企鹅上有个红色的6，她点开，是林野发来的消息：

　　[同桌你好呀，我是林野，林野的林，林野的野。]

　　[我已经安全到家了哦，谢谢你的头盔，很好看，我会珍藏它哒。]

　　过了十分钟：[你在干嘛呀？]

　　又过了十分钟：[你晚饭吃了吗？]

　　过了半小时：[断线了吗？]

　　这条是刚刚发的：[同桌，我手好疼╯﹏╰]

　　对话框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武清放下揉太阳穴的手，强打起精神，快速打字一条条回复：

　　[同桌你也好，我是武清，文武双全的武，清水的清。]

　　[我也安全到家，不用谢，如果你喜欢头盔的话，下次可以送你其他款式。]

　　[我刚刚在跟老俞通话，讲了一个多小时，讲太久了，我顺便做了两套英语卷子。]

　　[晚饭还没有吃，不过打算等会去煮。]

　　[没有断线，wifi信号满格。]

　　[脱臼的手在开始两天是会疼的，关于此，我十分抱歉，不能分担你的疼痛。]

　　武清凭借平时转笔练出来的手速，在三分钟内回完了这些消息，她松了口气。

　　显示框上面依旧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武清冷静地打开电脑，登上企鹅号，将备注【林野】改成了【债主同桌】，以此来刺|激自己那点良心，让它能持续跳动。

　　消息提示音响起。

　　【债主同桌】：我也没吃诶，今天妈妈加班，阿姨也不在……

　　武清冷漠：哦。

　　良心痛了一下，叫嚣地提醒她不能这么回，她重新组织了下语言：哦，好可怜。

　　良心：没救了，活该单身。

　　回完，她拿起手机戳了两下，在电脑上回复：我去煮饭了。

　　屏幕上放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一闪一闪的，最后回了：好叭，那你去煮饭吧。

　　多少有点可怜。

　　武清煮了碗面条，从冰箱里拿出周末做好封存的牛肉粒酱，浇了两大勺在面上，又加了点醋，一碗美味的牛肉酱面就完成了。

　　电脑提示音“滴滴滴”不断响起，武清点开来。

　　【债主同桌】：大骨汤诶！你点给我的吗？

　　【债主同桌】：谢谢清清！我最喜欢喝汤了！还配了米饭！和配菜！

　　【债主同桌】：晚上不用饿肚子了，你对我真好。

　　【债主同桌】：唔，好香，好好吃呀！

　　【债主同桌】：清清吃了吗？我太幸福了！我们视频吧！！

　　武清：……

　　武清还没来得及回复，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网上的同桌活泼地和白天像是两个人，而且他左手打字怎么可以这么快……

　　但是他视频打过来了！

　　好麻烦，不想接……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电话又从那边挂断了。

　　武清松了口气。

　　【债主同桌】：不好意思啊，我……太高兴了，有点打扰你了吧？

　　武清：是啊。

　　良心：你要我死吗？！

　　她摸着快跳不动的良心，看了眼坨了的牛肉面，不知道第多少次地叹了口气，回复道：没有。

　　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显示，她头又开始痛，飞速打字道：明天我来接你，早点休息，晚安。

　　说完，直接拔了网线！

　　呼，世界清净了。

　　加了点烧开的水，将坨了的面条豁开，武清安心地吃起了面条。

　　武清从十四岁开始就一个人住在“景怀园”小区，这房子是她老大买的第一套房子，里面的装修和家具都是老大一点点，自己用心装饰的。

　　老大就是武清的妈妈，武隽，一位优秀的女士。

　　她去周游世界了，每年会寄给武清一张明信片，从武清十一岁开始，到现在已经接近五年了。

　　房子里的一切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连窗台的盆栽和躺椅都维持着原状。

　　武清很思念老大。

　　老大告诉过武清：犯错不可怕，只要带着诚挚的心，去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就可以获取他人和自我的谅解。

　　房子很大，武清却不觉得空旷，她洗漱完后又坐到了电脑前，抬手郑重地敲下：《责任书》。

　　今上午七点一十五，武清于景怀路岔路口撞到林野。致受害人林野右手脱臼，手肘膝盖小腿多处擦伤，肇事者武清及时送受害人林野去医院处理伤口，未造成受害人林野伤口进一步加深！故肇事者情节较轻，可做无罪释放……？

　　武清眉一皱，想到同桌那可怜的样子，抬手删除无罪释放，继续写到：罪无可恕……？

　　那也不至于。

　　删掉！

　　秋后问斩？

　　感觉也不对，删掉！

　　武清删删改改十几次，终于找到合适的词：从轻发落！

　　她眉头一松，不自觉地点头肯定自己措辞严谨，继续写道：可做从轻发落处理，以下是肇事者所应当承担的责任！

　　1、在受害人右手不便的一周内，充当受害人右手，做到随叫随到……

　　武清想到同桌白天那副听话的样子，料想同桌也不会使唤她，她改道：主动发现受害人不便时的需求，以防他伤情加重！

　　她继续写着她在接下来的一周要做的事。

　　早晚接送，大骨汤每天一盅，摩破的校服和早上摔坏了他的簪子得赔……

　　林林总总，武清列了十六条，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十点，她打了个哈切，将《责任书》打印出来，翻看了一遍。

　　没有问题！完美b＞～—！

　　困意突如其来，已经好久没睡好觉的武清将方案放在桌上，上床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六点了，武清拉开窗帘，天光乍现，远处的人工湖泊泛着蓝青色，湖边不知明的树木也偷偷发了新叶。

　　在寂静中，又生机勃勃。

　　春天来了啊。

　　睡了个好觉的武清眉眼间轻松了许多，洗漱换衣服也不过六点一十五，而学校早自习开始时间是七点半，武清去学校骑车也不过十分钟。

　　时候还早，做了会儿拉伸运动，新的一天，开始了。

　　电动车开出停车点，在B栋路口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人站在那儿。

　　走近了，看得清楚了点儿，是林野。

　　矗立的高楼分割出阴影和光明，长发的貌美少年站在阳光里，她骑着车冲破阴影，和他沐浴在阳光下。

　　眼睛受不了暗光交替，差点就流泪了。

　　武清在林野旁边停车，长腿撑着地面毫不费力，她眯着眼看清了林野的模样：长发披散，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反射着金光。因为右手打着石膏的关系，他穿了宽大的短袖，外面披着遇知中学黑底金边的校服，像是动漫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他长得实在太好，武清匮乏的艺术细胞从来没有起过作用，她只是觉得，此刻他比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要美好。

　　“没戴头盔？”武清看他简装出发的样子，没见着昨天的头盔。

　　林野见她破影而出，向他而来，现在就在他身边，他们相距不过半米，一切的担心、犹豫、害怕、恐惧、患得患失都在此刻治愈。

　　听到她的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因为小红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怕把它弄坏了，所以就没带下来。”

　　武清听到这话，再看同桌腼腆的神情，她理解不能，就一个头盔，也不值什么钱。还取了名字当礼物，这同桌家教不错啊。

　　武清拿出又一个备用头盔递给林野，“那头盔也不值什么钱，坏了也没关系，给，今天戴这个。”

　　林野为难地看着武清，提起左手的袋子向她示意，然后自然而然地低头，清澈干净的声音含着笑意，似一缕和煦的春风，轻轻剐蹭着耳膜，“同桌，麻烦你了。”

　　武清后背一麻，反射性地摸了摸耳垂，她郁闷了一下，但还是负责地将蓝色的头盔戴到林野头上。

　　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离她极近，她可以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身上的热度，也没那么排斥了。

　　她扣头盔扣子的时候，虎口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下巴。

　　武清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林野的脸瞬间爆红，不过这次，他琥珀色的眼直直地盯着武清。

　　“咔哒！”扣子扣好了。

　　武清自然而然地扒下面罩，食指指尖点了点透明的面罩，语气像寒冬里的厚雪，干净却透着骨髓的冷，“好了。”

　　一直到学校，武清和林野都没有再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