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雪是中午开始下的,路面上的雪层并不深,一脚踩上去,能看见一个完整的鞋印。
洁白的雪花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季临雪伸出手,接住几片,很快在手心化成了一滩水。
明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顾珩之却感觉他很开心。
“你很喜欢雪?”
季临雪抿了抿唇,嘴角翘起一个柔软的弧度:“嗯,我是南方人,家乡很少下雪。”
不管是上辈子的家乡,还是这辈子的A市,都是地处南边的城市,几乎很少下雪,季临雪只在家乡见过一次,冬天给他的印象除了刺骨的寒风,就是冰冷的雨水,雪是他们那里的孩子最向往的东西。
大概是身体的不适感消退,顾珩之感觉心头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畅快放松,他扬了扬唇,嗓音柔和:“的确很美。”
两人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顾珩之被季临雪拉着走了。
他问季临雪:“不看了?”
季临雪认真地摇摇头:“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还在生病,不能着凉。”
顾珩之克制不住地扬了扬唇,两人正要离开这里,身后突然传来了动静。
“哇!下雪了!”
清脆活泼的童声在纯白的天地中响起,搅扰了一片宁静。
温柔的女声紧随其后:“小熙,慢点!你的腿才刚好!”
男人说:“没事,难得下雪,就让他多玩一会儿。”
“你就知道惯着他。”虽是这么说,女人的声音里却藏着难以掩饰的纵容。
顾珩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转身看向住院部大门,季临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是一家三口,小孩约莫六七岁,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十分活泼,身后的女人应该是他的母亲,穿着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年轻漂亮,笑容甜美。
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气质温润,俊逸儒雅,要不是眼角的细纹暴露了他的年龄,说是三十岁也有人信。男人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家人,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
任谁看了都会羡慕这样幸福美满的家庭。
季临雪盯着男人那张极为熟悉的脸,又转头看了一眼顾珩之。
顾珩之大方承认:“不用看了,那就是我父亲。”
季临雪不知道该说什么。
儿子高烧生病,作为父亲的没来看一眼,如果只是生性凉薄还好,可对另一个儿子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与此同时,男人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眉心微皱,大步走了过来。
女人注意到他的方向,表情一变,将还在玩闹的孩子抱了起来,小心翼翼:“丰延……”
顾丰延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抚:“你先上车。”
小男孩从女人怀里偷偷探出脑袋,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们,看了没几秒就被女人抱走了,女人的动作很快,就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等他们上了车,顾丰延才走到他们面前,对顾珩之说:“你弟弟住院这么久,你都不来看一眼。”
顾珩之冷着脸:“关我什么事。”
“闹够了就回家,几个月都不回像什么样子。”顾丰延看着这张跟他极为相似的脸,语气严肃,“这件事你妈妈已经不跟你计较了,你别得寸进尺。”
顾珩之只是冷笑。
“我又没犯错,需要她计较什么?”
顾丰延脸色发黑:“你还敢顶嘴!”
或许是顾及到有外人在场,他没再说什么,深深地看了顾珩之一眼就离开了。
汽车行驶在冰冷的路面上,很快不见踪影。
季临雪扭过头,顾珩之的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要不是偶尔眨动的眼皮,看起来更像一对无机质的玻璃珠。
比起眼泪,这种静静流淌着的悲伤,更让人心疼。
季临雪不会安慰人,只能笨拙地问:“你还好吗?”
顾珩之沉默了很久。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打车的事,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听着脚下嘎吱嘎吱的雪声,看着逐渐被白雪覆盖的城市。
快到学校的时候,顾珩之终于开了口,他的语调甚至有些漫不经心:“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
“而且我从小衣食无忧,这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幸运了,你不用可怜我。”
季临雪已经到嘴边的话就这样全被他堵了回来。
他们回到寝室的时候,沈少言和陆俞都在,一见到顾珩之,两人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珩之的面色已经恢复了红润,闻言挑了挑眉:“怎么,还想我多病几天?”
“靠!你又曲解我意思。”沈少言气鼓鼓,却还是忍不住关心,“烧退了?”
“当然。”他平时身体很好,这次生病只是个意外。
顾珩之捋了捋微湿的额发,因为发烧,他身上出了很多汗,虽然季临雪帮他擦了身,但他还是感觉有些黏腻,便打算先洗个澡。
季临雪说去帮他买饭,沈少言和陆俞也没吃,季临雪便和陆俞一起去了食堂。
路上两人一直沉默着,他和陆俞的交集不多,很少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
在原著里,陆俞只能算男五,他大学就读的医学专业,在小说里出现的次数不多,几乎每次出现都是顾珩之叫他过来帮白初棠看病。
谁知道买完饭回来的路上,陆俞主动开了口:“你想问什么?”
比起没心没肺的沈少言,陆俞心思显然更加敏锐。
季临雪也不跟他兜圈子了,直接道:“虽然这么问有些冒昧,但是我想知道,顾珩之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原著里提到过,陆俞和顾珩之认识的时间甚至比沈少言还早。
只是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告诉他。
陆俞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
季临雪点头。
“如果是别人问,我不会回答。”陆俞看着他,笑了笑,“但是你问了,我会告诉你的。”
季临雪不解:“为什么?”
陆俞没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目光没有焦距,似乎在回想什么:“珩之的母亲是我姑姑,我对她印象不多,只记得她是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她的仰慕者很多,但最后她被家里安排着嫁给了顾丰延。因为是商业联姻,他们婚后也没产生什么感情,生下珩之以后,她没多久就去世了。”
季临雪一怔,一时不知道是该惊讶陆俞和顾珩之是表兄弟的关系,还是该惊讶那个红衣女人不是顾珩之的亲生母亲。
“顾丰延工作很忙,很少回家,珩之想联系他,只能通过管家。小时候,他只有来我家玩的时候是开心的,其他时候他都待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别墅里,除了看书就是看书。”
季临雪抿了抿唇,脑海里仿佛能勾勒出幼小顾珩之的身影,他待在安静的书房里,睁着墨色的眼眸,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日复一日。
淡淡的嗓音还在继续:“后来他父亲娶了一个年轻的妻子,是他的秘书林慕欣,三年后,林慕欣的孩子出生了,叫做顾子熙,珩之跟他们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差。”
陆俞叹了一口气,其实这在上流社会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季临雪所在的圈层不够,所以打听不到。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只有他能告诉你。”
-
S市的第一场雪只下了一天,没多久就化了,气温再次短暂回升。
大家的心情都随着天气好了起来,班上的男生互相约着打篮球,放学后一堆人结伴去了体育馆,几乎一班的男生都来了。
沈少言自然不会错过,他把顾珩之和陆俞也拉上了,顾珩之是队伍主力,分队伍的时候被大家争着抢。
顾珩之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场外看,搜寻着某道身影。
沈少言顺着他的视线,场外站着许多围观的女生,见他们看过来,一个个红了脸,闪躲着目光。
他撞了撞顾珩之的胳膊:“在看什么?”
顾珩之收回视线:“没什么。”
队伍分了出来,顾珩之和陆俞一队,沈少言在另一队。
比赛很快开始,随着哨声一响,顾珩之高高跳了起来,将球稳稳控入掌中,落下后他直接扔给陆俞,陆俞带着球冲出包围圈,然后立马传给队友。
篮球在众人手中来回传递,速度快得几乎让人眼花缭乱,球鞋在场地上摩擦,发出尖利的声音。
直到最后,陆俞把球传给了顾珩之,后者挡开沈少言的防守,一个三步上篮,将球稳稳灌入篮筐。
陆俞跟他击了击掌:“在想什么,感觉你有点心不在焉。”
他刚才把球扔过去的时候,顾珩之明显愣了一下,好在对方反应快,及时接住了。
顾珩之臭着脸:“没有。”
陆俞看了眼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沈少言,耸了耸肩。
伴随着场外的加油声,两队的分数紧紧胶着,不相上下,平常顾珩之所在的队伍都会超出另一队一大截,今天明显不对劲。
沈少言撑着膝盖喘气:“珩哥,你今天怎么回事,打个球软绵绵的,病还没好啊?”
“早就好了。”顾珩之往场外瞥,“可能是饿了吧。”
季临雪进来的时候,场外的旁观席已经坐满了人,他在后排坐下,旁边的女生扭过头,语气熟稔:“你怎么没上场啊?你射箭这么厉害,打篮球应该也不差吧?”
季临雪认出她是一班的同学,加上对方语气和善,应该就是单纯问问,老实道:“我不擅长打篮球。”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顾珩之若有所感,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在看见人群中的某个人后,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绕过对面几个人的防守,膝盖微弯,高高地跳了起来。
哐当——
球进了。
这个球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剩下的时间里,沈少言几乎没摸到过球,顾珩之的攻势明显凶猛了起来,龙卷风般席卷了整个球场。
在上半场的最后一个三分空心球又进了之后,沈少言真想扇自己两耳巴子,让你多嘴!
“珩哥,求你别孔雀开屏了,体育馆的顶都要被她们的尖叫掀翻了。”
其他队友也笑着附和:
“对啊对啊!”
“给我们留点活路吧!”
“你都长这么帅了,就把耍帅的机会让给我们呗!”
顾珩之笑道:“行啊,下半场换人,我不打了。”
“那还差不多。”
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队员们各自散开,喝水的喝水,擦汗的擦汗,沈少言美滋滋地接过女朋友送来的瓶装水,刚喝了一口,就看见顾珩之直直地朝着旁观席的后排走去。
顺着那个方向,他看见了坐在女生堆里的季临雪,心下了然。
难怪刚才突然打这么猛,男人的好胜心嘛,他懂。
就在沈少言胡思乱想的时候,顾珩之已经走到了季临雪旁边坐下:“来打一把?”
季临雪摇了摇头:“我不会。”
“篮球都不会?”顾珩之拧了拧眉,很快又松开,“我可以教你。”
季临雪眼神清澈:“但是我不想学。”
顾珩之被他的话堵得无话可说,片刻后才冷嘲:“一个大男人这么娇气。”
季临雪说:“我只是不喜欢这样的运动。”
顾珩之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喜欢这样的。”季临雪在他手臂上轻轻碰了一下,“需要肢体接触的运动。”
他讨厌和不熟的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其他人才会觉得他难以接近,上辈子的同学还给他取了个高岭之花的名号。
顾珩之像是终于挖掘到了他的小秘密,抱着双臂笑道,“难怪你会喜欢射箭。”又突然想起来,“你不是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吗?为什么刚才要碰我。”
他故意用了很欠揍的语气,就想看看季临雪怎么接。
结果季临雪看了他一眼,神色认真:“对朋友,我不会排斥。”潜意思是,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顾珩之漫不经心的笑容瞬间消失,屁股底下的凳子仿佛不是硬质的材料,而是凹凸不平的小石子,让他有些坐立难安起来,心脏也因为这句话悬在高空,扑通扑通地跳动。
他将拳头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下,而后喉结上下滚了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