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西失

2、第 2 章

　　“麻烦在这里签一下字”

　　经纪人把临时合同推到我面前。虽然有好几页纸，但这种合同内容往往大同小异，有的公司甚至连排版顺序都不会变。为了表示对待这份工作严谨认真的态度，我还是翻开花了半分钟的时间装模作样地从头至尾读了读，准备签字。可是在落笔的前一秒，我还是决定把那个问题问出来。江以澈虽然没给我留下机会，但经纪人肯定不会置之不理。我深吸一口气。

　　“为什么是我？”

　　经纪人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处变不惊的模样，他也不急着回答，似乎等着我把所有疑问一口气发泄出来似得。

　　“就算我是被推荐来的，可是娱乐圈里适合当助理的人那么多，难道你们不再考察一下，就这样直接——”

　　我说不下去了，我想后面的话就算我不说经纪人也一定明白。

　　经纪人用钢笔轻轻点了点会议桌，似乎是在笑着：

　　“你觉得是谁让张导推荐你的？”

　　我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与此同时，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浮现了出来。

　　“是江以澈”

　　经纪人直截了当地公布了答案。

　　“我们对你的考察早就已经结束了。”

　　“你说你从未做过艺人助理，也不追星、对饭圈丝毫不了解，在娱乐圈也没有人脉和背景，对吗？”

　　经纪人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不过他倒也没说全，我进娱乐圈的初衷是想出道，然而因为突发的腿伤在海选阶段就被刷了下来。估计是因为被淘汰得太早了，经纪人才没查到我这一部分经历。

　　“……对”

　　“我们不需要经验丰富的人，我们需要的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可靠的人”

　　“缺乏经验可以学，然而这个圈子里已经有太多的人有了丰富的经验却忘掉了初心”经纪人又变成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副打量人的目光，似乎能穿过我的身体看到后面的墙壁。

　　我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

　　“以澈不希望自己的助理之前受雇于任何艺人”经纪人一边翻开一个资料夹一边说，“因为他不想自己的人与别人的关系比他更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经纪人的话略有些拗口，但我听懂了。

　　“就是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意思对吗？”

　　经纪人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翻资料夹的手停住了，他一边把资料夹推到我面前一边说：

　　“这样的事之前已经发生过一次，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以澈的期待。”

　　资料夹上写着江以澈之前的某位助理曾多次私下把江以澈团队洽谈资源的日程透漏给自己的前雇主，导致江以澈资源多次被截胡。

　　“我明白了”，我合上资料夹。

　　“你在娱乐圈没有任何人脉背景，也就是说你尚未处于娱乐圈的利害关系之中，这就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经纪人看了一眼腕表，在他看来谈话已经走到了尾声，“我有一个忠告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请说”我表情没有什么大的起伏，但心里却像有一块巨石压着。

　　“当你决定涉足某段交易之中时，请务必为自己留好后路”

　　说这句话时经纪人的表情格外凝重，不过他很快话锋一转。

　　“以澈希望你能成为一面百毒不侵的墙壁，为他隔开这个圈子里肮脏的颜色。”
　　经纪人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墙壁吗？

　　为什么江以澈不亲口告诉我这些话呢？明明是他的要求，却要托经纪人之口转达给我。或许……他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离开了会议室。

　　“哟，卖身契签完了？”

　　江以澈冷不丁出现在拐角，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懒得理他的玩笑，一心只想着“墙壁”到底是什么含义以及助理工作该从哪里做起，把江以澈抛在身后。

　　江以澈哪里受过这种无视，他的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

　　“对自己的上司就这种态度？”

　　我只好停下来转过身，挤出职业微笑饱含耐心地回答他：

　　“我要早点准备明天的工作，才能好好服务您，我的大——明——星”

　　“嘁”江以澈对我的良好态度不屑一顾，“笑得真难看”

　　为什么？为什么江以澈的重点总是这么奇怪？为什么总是能准确get到让我生气的点？他本色出演还是故意的？

　　我想一定是本色出演。江以澈天生欠揍。

　　我又不是艺人，没有义务表情管理到“笑得如花似玉”的程度。

　　如果不是有雇佣关系，江以澈的脸上一定早挨了我一拳。我不是他的粉丝，所以他的外貌攻击对我无效。

　　江以澈似乎看不到我身上这股强压着的想打人的冲动，不徐不疾地朝我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相当张扬的笑容，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既然这么有干劲，那就证明给我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这句话暗含的意思就是，如果江以澈对我的工作不满意，他随时可能把我扫地出门。

　　他是威胁不了我的，如果这个时候怂了，以后我怕不是要一辈子被江以澈看不起。

　　我回瞪了回去：

　　“好啊，咱们走——着——瞧”

　　我觉得我好像掉进了江以澈的圈套里，身为上级他肯定很乐意看到自己的助理一副拼命的样子——尤其是——拼命揣测他喜好的样子。

　　新助理总算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方才签完合同的经纪人从江以澈后面跟了过来。

　　“你觉得她怎么样？”

　　“意料之中，确实是未经世事的样子”

　　江以澈方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蹙的眉头。

　　“真的要把那么大的一件事交给一个新人？”

　　“还有别的选择吗？”他自嘲地反问道。

　　“我不觉得她能担任好‘墙壁’的职责”

　　经纪人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说不定干不到任期，她自己就会走人的”

　　“如果不能的话，我会给她留好后路”

　　他觉得自己的某道防线正在一点一点被经纪人的话击垮。

　　“你只是在给自己徒增工作量罢了，墙壁可有可无不是吗？那些东西终究都是你要去面对的”

　　江以澈的身体面对着墙蜷缩起来，把自己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之中，那是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阴影。

　　助理的工作正式开始之后，我要面对的就不止是江以澈一个人。摆在我面前首要的一件事就是认识江以澈男团——GoldenLiquid里的其他成员。

　　面前的文件夹里除了成员的资料外，还夹了一张工作牌，上面已经做好了我的“化名”——林芙英，富含草木气息的名字。

　　我翻了翻经纪人送来的资料，团里除了“热血中二”或者说走“杀马特”路线的江以澈之外，还有北欧贵族绅士风的金未允、韩式邻家少年景世泽、美国西部牛仔黎衍以及粗旷侠客风的柳连超。简直是国际化专业团队，几乎涵盖了大半小说、二次元漫画的热门形象，他们公司老板绝对热衷于把纸片人带向现实这一事业。说起来还是不得不佩服猎头们的选人眼光，虽然都是一些二次元的形象，然而放在这几人身上却没有什么违和感，能把这么多不同风格融合在一个团里，也算是奇迹了。

　　“你在看什么？”

　　背后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一道斜斜的人影投射在我面前的纸上，我转过身，站在我侧后方的正是——金未允。

　　还没等我回答，他的视线已经越过我先一步瞟到了资料册，上面正好翻到了江以澈的那一页。

　　在他视线在资料册上定格的那一刹那，我不由得转过身欣赏起眼前的人来。金未允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优雅的光泽，就像中世纪的音乐家一样，他的及肩自然卷发用丝带在后脑处束了一个细长的蝴蝶结。与江以澈的大爷范不一样，金未允整个人都显得纤细和温柔，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弯弯的眉眼和微笑，看起来富有耐心，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都避免发出什么大的声响似得，以至于他走到我身后的时候我都没有发觉。

　　应该说金未允不愧是GL的队长和人气top吗？如果我不是助理的话，大概会成为金未允的粉丝吧。

　　他在资料册上注目的时间非常之短，只在一瞬间就推测出了我的身份。

　　“你就是江铎的新助理？”

　　江……什么？我仔细在脑海里搜索着，可是并没有江铎这两个字的印象，我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金未允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快得让我以为是看花了眼，他白皙的脸上很快又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但我却觉得这微笑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我以为他已经决定要用这微笑掩饰什么了，并且一定不想将这话题进行下去。

　　然而，金未允用他那特有的、轻柔的声音说道：

　　“江铎是江以澈的本名，不过、如果他没有亲口告诉你的话，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我明白了……”

　　关于名字的事金未允只说了一部分，他决定隐瞒另一部分。

　　“GL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名，只有公司高层和极少亲近的工作人员才能知道。公开场合最好不要直呼本名，这是我的一点忠告。”

　　“嗯，我记住了。我也不会去打探的……”

　　该怎么说呢，金未允果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相处吗？虽然他做得一切都很温柔，但处处是暗示，比起江以澈直接提出要求，金未允总能用话在无形中把人与他隔开，他话里的意思比字面意思多得多。

　　“明白就好”

　　金未允笑着轻点了一下头，他俯下身、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在耳畔说道：

　　“永远不要去打探什么，只要你留在这里，就会知道一切。”

　　他的动作太过轻柔，以至于我的肩膀几乎没有什么感觉。资料册上似乎掉下了一根头发，闪着耀眼的亚麻色，还有茉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