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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忧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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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材田昨晚睡着得太晚,单万松倒是呼噜呼噜的香甜,半虚拉夜的,他老把单材田当成被子,一会儿搂着,一会儿踹开,一会儿再抱着嘬两口。
夏天的白天来的很早。夜里没关窗,早晨的鸟鸣比以前更清脆响亮,窗前的无花果树一头大叶子,遮住一半的窗,一动不动,今天肯定很热,天空今日,也会是淡蓝色。
两人酒后挤一起睡,醒来准一身臭汗。
他们睡得很沉,老单没叫他们大早,月落星沉时,他便已起身,只是做好饭,保温起来,端了两杯热水放他们床头,点着烟去前院书店了。
他的眼经历好多年的光阴流逝,一点一点变得浑浊。日落,是慈爱之色的,是金子的颜色,初升的太阳,也发出金子的颜色,勾勒世间万物的轮廓。撒在岁月杰作的脸上,那慈爱之色……
他对那棵比自己年纪大不知多少的老柳树自语,浑浊中闪着零碎的金豆:“老兄弟,你活了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例外?”
有些时候,不是活得久了就能释然的,有些事情,折磨不死的人。
“嗯……头好痛……”太阳还不算高,晒不到屋子里都的床,单万松扭了一下腰,想摸摸头,发现手抽不出来。
“别动,再眯一会儿……”单材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单万松也非常听话的“嗯”了一声,准备再眯一会儿,他闭上眼,呼吸变得沉重,好像真的睡着了。
“我是你男人。”一个声音在好像做梦的大脑里响起,单万松眉头一皱,“嗯?”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脑子里的回忆还以为在做梦,梦了一会儿,忽然惊醒,这句话是他昨晚说过的,给单材田说的,像被五雷轰顶,整个人炸掉了,一个激灵,激地怀抱的主人轻笑出声,手臂收紧了。
“怎么了?”单材田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单万松现在只觉的脊梁一阵发冷,身子一阵发热,鼻子下冒出小汗珠。
“哥……你,还好吗?”他讪讪地问道,即便昨晚的一切他都早有预谋。
“神清气爽。”几乎一宿没睡着的单材田答道,他的黑眼圈明目张胆揭穿他的谎言,可惜单万松在他怀里,他没看见。
“你还记得吗?”单材田问。
“什,什么?”单万松脑子一时挂机,一团烂肉泥在他脑壳里手忙脚乱翻找昨晚的聊天记录。
单材田镇定,从善如流,一字一句:“你问我喜欢谁,还问我喜不喜欢你,还说你是我男人,还保证不会让我守寡,还说……”
“别说了……”单万松一用力手迅速被抽出,一把呼到单材田的嘴上,他咬着下唇,呼吸一下一下,和心跳一样,和拍吉他的声音一样,堵闷沉重。
“我没忘,我还记得,你说我是你的,还说喜欢我,说爱我,对不对?”他似有一鼓作气,无所畏惧的模样。
藏了这么久的秘密,终究是被一壶老酒给顶出来了。果然,人即便不为银钱几两,也要吹酒一场,否则来人间这一趟,连太阳也晒不好。
“对,一点没错,真好,你还记得。”单材田拿掉捂着嘴的手,握住。
他甚是满意,满心欢喜好似在春天不稳定的温度里在暖和的一天中醒来,虽然今天绝对比春天任何一天的高温都要热。
单材田坐起身,回头看,拿过水,水温不烫了。
“给,漱漱口。”他把水递给单万松。
单万松坐起,接过水,咕噜咕噜完,把水吐到套在垃圾桶里的塑料袋里,把剩下的喝了一半。单材田则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原处。
“这不太真实,感觉像假的,老认为你再哄我。”单万松抱着杯子,仰着头,瞧着窗外的无花果树。
“你看,那是你回来没几天后我们一起栽的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它结的果子很甜,很大,昨天忘记带一些去给他们尝尝了。”
果子很甜,总引来鸟和小虫子的光临,即便老单并不欢迎。
“吃太多舌头发涩,不舒服。”单材田目不转睛看着单万松的唇到下颚连接锁骨的那段距离,胜似温水的柔情。不言而喻的钟意化成雨后柳絮贴紧大地一般,贴到单万松的嘴上。
单万松一惊,面红耳赤,举起胳膊挡住,在单材田看不见的角度,舌尖留恋了一下上唇。
单材田笑了,他盘腿在床上,胳膊肘抵着膝盖,手掌托着下巴,一脸坏事得逞,道:“害羞什么?”
“没,有点突然,没受住。”单万松的食指中指还停留唇上,回想刚刚一瞬间的柔软,他摇摇头。
“一点也不软,哥的嘴唇太干了……”他想着。
身边的人不明所以,只顾细细盯着他,在眼里用一根根漂亮的线条描摹他的模样,脑子里一堆花言巧语来精雕细磨出一位独一无二的心上人。
作画的人缓慢画到眼睛处时,画中人猛然一动,冲作画的人扑来,将其扑到在被子上。
“?!”作画的人眼睛瞪得好大,刚刚被自己调戏脸红的画中人,又成了昨晚的野兽。
杯子里的水撒了。
单万松不会接吻,他吻得很疼,用力过猛被牙齿磕到了上唇内的软肉,却一点也不妨碍他的进攻。
他逐步攻占,跨过对方的大腿,捧起单材田的脸,居高临下啃食着自己的战利品。
“哥的舌头是软的,比嘴唇舒服……”单万松现在是个男人,一个神智不太清醒的男人。
嘴角的贪婪承受不住猛攻,缓缓流下。
“嗯……”
“啊哈……”
末了分开时,两端舌尖连接的银线像雨中的蜘蛛丝,在喘息中微颤。
“给我亲亲你的脖子。”单材田像个意犹未尽的流氓,他搂着单万松的后颈,手伸进他的上衣里。
“别,别留下痕迹……”弟弟很听哥哥的话,微微歪头,肩膀也露了出来。
同上述一样,今天很热。
单材田抚着他的背,看着他的眼,他的眼底泛红,脸颊和耳朵好像着着火。
他笑的轻柔,温水溢出,他问:“你看,看我的眼里有什么?”
单万松没戴眼镜,世界貌似醒来回忆的梦,他眼里的单材田像幻影,好像下一秒就会变成泡沫,再也想不起来,再也找不到。
他贴近他的脸,占据他所有视线,细细审着,须臾,答到:“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我。”
他看着他,对这个人甚是满意,他撩起他有些打结的长头发,他说:“我哥是个美人,有没有辫子都是个美人。”
单材田眼底掠过一抹惊诧之色,不言。
“哥,你真可爱,把辫子剪了吧,我不建议。”
单材田不是美人,如果没有辫子,就是一个没没有辨识度的男人模样,但在单万松的眼里,所有美人都不及自家哥哥的万分之一。
单材田抓着他的手,在脸上蹭着,他说:“好。”
他好做作的口吻:“你昨晚太凶,压着我头发疼,剪了好,方便。”
单万松轻揉着他的头发,神情竟带起一丝愧疚,他说:“对不起,哥。”
单材田也并非要得到道歉,可单万松的楚楚可怜模样确实让他感觉心满意足。
他脑子里有的是花言巧语,那些没实用的话,几乎脱口而出:“爱你真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这比任何一片滚烫的星河都要璀璨热烈,你真是一位好的驯养师。”
他的告白总是猝不及防,一个大汉的撒娇太过于肉麻油腻,这种柔情可不是人人都能接受,也就除了单万松。
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继续道:“这是我昨天晚上想到的,今天早晨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它来得太晚。”
单万松摇摇头,说:“不晚,一点也不晚。”
从有点光的傍晚到黑夜的深色,现在想想竟好像白马过隙的转瞬即逝感,一切都不真实,可又全是事实。
他们彼此有太多疑问,由于一瞬间被欲望抛弃了理性,此时真的必须好好谈谈了。
单材田问:“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他的问题总是很多,就好像有什么要小心打点。
单万松:“不是在某个时间想起的,记忆断断续续,我只是把那些碎片拼一块,然后出现了一个完整的你。”
他又摇了摇头:“还不算完整……”他说,“可是,在那支离破碎的记忆里,你也的确是最特别的回忆。”
单材田轻触一下他的嘴,回应好似敷衍,继续下一个问题,迫不及待的。
“你怎么那么确定我会喜欢你,如果你猜错了呢?”
“我不确定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的一切行为在我眼里都是明目张胆的告白,况且事实不是如此吗?”
是的,在自己眼里,喜欢的人对自己做什么,说什么,都好像在告诉自己:我喜欢你。这种心情,单材田绝对理解。
他点了点头,说:“的确如此。”
其实单万松的一些回答总是不在单材田的问题点上,可答案又让单材田感觉没什么不对的。问题要得到的回应不太明确,可他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才能让对方回答自己想知道的,也许对方只是装疯卖傻也不一定,毕竟在看上眼的人面前,有好听的情话,总比丧一些的要好。
“什么时候喜欢哥的,喜欢哥什么?”这个问题完全出于自己的虚荣心,这次单万松的答案非常重要。
面对一些提问,单万松总要一番沉默,心里细细揣摩自己的答案,究竟要怎样才能浪漫。
“人会突然喜欢上一个东西是因为从前没见过这样的,忽然看见就感觉眼前一亮,我喜欢你也是这个道理,只不过你惊艳了我好多年而已。”可真正说出来了,也没感觉多么浪漫,多么令人叹慕。
好多年啊……
单材田反复咂摸着这几个字。
单万松继续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了,好像是每一次见你都比上一次更开心,哪怕是第二天早上看见你也会比头一天晚上要欢悦好多,久而久之的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一种感情。”
他的两段回答有矛盾,一个好似一见钟情,一个又好像日久生情,各种情统称就是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的欢喜。单材田才不会钻弟弟自认为浪漫的牛角尖。
但他依旧不饶地问道:“害怕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特别不好回答,现在醉意早已尽散,看得见表情的白天,让人没有安全感,又好像花开在晚上,没有太阳一般。
“如果我们是存在虚拟中的,那咱俩应该可以在人多的广场接吻,可我们活在人吃人的现实里,我连送你玫瑰花可能也要躲躲藏藏。对不起,哥,如果我没发疯给你表白,是不是会好很多,我这么想着,可却一点也不甘心什么都不去说,不去做。”单万松像只惹人怜惜的受伤者,他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自责。
他的伎俩对单材田非常起作用,如果陈沙在此,恐怕白眼要翻到与太阳肩并肩,嘴角要拉到海底两万里。
单材田说:“我喜欢你的每一句道歉,它把你画成可人的猫,但我也不喜欢你总道歉,你什么错也没有,我很爱你,我们迟早要在一起,我们不去人多的广场,我们自己种玫瑰花,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送你的蒲公英?”他继续道,“我们也许孤独,但接受并适应孤独绝对是一种高的境界。”
“但我们很危险,何况你我有血缘关系,如果老单知道了……”单万松说,“他的病,不能受刺激……”
“爷爷不会知道的,我们瞒着他们,先不告诉任何人。”单材田喜欢摸他的头,“好不好?
“好。”
一个字的回答,铿锵有力,字正腔圆,即便没有天花乱坠的修饰,消除他的忧虑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你的秘密呢?是不是我?”轮到单万松提问了。
“现在没有秘密了,因为我对秘密坦白了。”在一起了,所有的爱意都不用从对方面前藏起来了,所以单材田一直带着一种从前很少流露的柔情。
“其实哥,我没多少伤疤,时间早就带走那些疼了,我不会背着你身负重伤的,而且那都是我保护男朋友的勋章,所以希望你不要继续在意它们了,那些东西也是我的骄傲。”
楚楚可怜是为了得到哥哥的怜惜,现在得到了哥哥,就没必要让他继续自责了。
想表达的太多,并不知从何处开口时,脑子总是一锅粥,到最后一句有自己意思的话都说不出来,现在一团语言哽在单材田的喉咙里,好像马上就能滔滔不绝,可却找不到一个出口,他的喉结滑动,却只闷声发出一个“好”字来,连“对不起”都没说出来。
这些对话对单万松来说,全是起推动作用的,对单材田来说,都是提供未来打算的重点,虽然也能说是可有可无,但有总比没有要好。
太阳移动很快,可光依旧没晒到被子上,一块面积是湿的,再把被子抱出去晒晒了。
今天没风,没有扬起的尘,天空是淡蓝色,也没有云。
“尿床了?”老单出现在院子里,他还抽着烟。
“没没没,洒水了。”他俩挠挠头,单万松赶紧解释,“没拿稳。”
“俩憨货。”老单轻笑道,“我回来提壶热水,你们赶紧吃饭。”他看着手里提着的暖壶,吐出一团烟气。
“茶都凉了。”说罢便回了书店。
他扶着腰,缓慢走着,背驼的厉害,一只暖瓶好似坠的他一边高,一边低。
“老单,少抽。”单万松冲他喊。
老单回过头:“切,管你爷爷?少喝点吧你先。”他一弓腰,嘲笑一番,转过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