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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家 ...

  •   “我们穿过人形的森林,夜里抬头便是一片光。”

      耳机里播着随手点的广播,车窗外闪过一棵棵树,树枝划过窗户。单万松揉揉眼睛,睡眼朦胧地望着窗外,静静发呆。高考原因,最近几个月单万松一直熬夜复习功课,拼命刷题,加上神经紧张,基本没怎么睡过好觉。可能是类似‘回光返照’之类的作用,考试时精神倒是抖擞。

      单万松手机亮起,他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声音:“喂,小松。”

      “喂,哥。”

      “到哪儿了?”

      单万松抬抬眼,瞧窗外望了一眼:“快到了,大概十分钟。”嘴角挂着一抹笑。

      电话那头:“知道了,那一会儿见。”

      “嗯,一会儿见。”

      挂掉电话之后单万松看着窗外的树和麦田,车窗拉开点缝,风呼啦乱刮,吹撒胃里的恶心。

      阳光透过车窗撒下来,照在单万松灰不拉几的帽子上,浅色的头发和瞳孔还有发白的脸在帽檐的遮挡下看不见光,帽檐压平微卷的刘海,有点扎眼睛,藏在刘海下的红色胎记也不太容易被发现,脸上还有一些小雀斑。

      单万松不好看,也不难看,丢到人群里然后照他这个类型能捞出一大把同胞。即便不大众也必定是不出众的,跟他哥一样。

      不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黑框眼镜,过白的皮肤衬的他身上有一股子干净的味道,挺秀气。

      但他穿的实在是严实,即便是炎热的夏天,单万松依旧穿着黑色的长袖和长裤。生人勿扰的气势盖过了平凡的模样。虽然他只是一个没有高颜值的普通人,却让初中同学感觉到了社会二字。

      他扯了扯口罩,把窗帘拉过一点,想再小眯一会儿,这时车内响起播报员地道的方言:“陈楼到了啊,陈楼下车的赶紧拾到拾到啊。陈楼到了啊,陈楼下车的赶紧拾到拾到啊。陈楼到了啊,陈楼下车的赶紧拾到拾到啊。”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单万松一下车便看见树荫下一辆电动三轮旁站着身着白色单肩大褂叉,下穿黑色肥裤衩,脚蹬平口拖鞋,随意扎着长辫子的一米七八左右的‘黑大汉’。一旁还站着一位手插裤兜,穿着大红背心,深棕格子肥裤衩的一个染着黄毛的好看瘦青年,不高,两人有说有笑。那是陈沙,是单万松和单材田发小,家里是开理发店的,他的头发都是自己做的。

      “哥!”捂得严严实实,体型高高瘦瘦的男孩冲单材田招招手

      “这儿!”单材田应道迎上去接过单万松的行李,放到车后兜:“又长个儿了。”

      “诶是吗?我都没注意哎。”单万松摘掉口罩一边,挂在左耳上。

      “可不嘛,都要撵上我高了。”说着单材田拿手比划一下,顺手摘下单万松的帽子放在单万松手上,“已经赶上了。”

      虽是这样说的,但其实俩人差不多的,只是肉眼不可见的单材田高一点点。

      “哟!黑眼圈这么重啊。”单材田摸着单万松黑乎乎的眼袋,“考试辛苦了。”

      单万松:“还好了,也没有太累。”

      单材田顺了一顺单万松的卷发,道:“走吧,爷爷在家等我们呢。”
      单万松:“好。”

      “好屁啊喂,你俩是故意看不见我吗?!”

      陈沙在一旁愤怒大喊。

      陈沙嗓门很大,他左耳朵不好,以前中耳炎落下的毛病,带着个助听器,说话声音很大。

      单万松和单材田内心偷笑。

      单万松看着一旁冒火的陈沙,笑着:“呀,这不是陈沙吗,好久不见呐,想我没?”胳膊搭在陈沙肩头。

      他们都习惯性的在陈沙右边和他讲话。

      “你大爷的单万松,老子好心来给你接机,你他妈就装看不见这么报答兄弟的?大田哥你看他!”

      一旁的单材田教训道:“小松,不要欺负小朋友。”

      单万松撇撇头,“知道了,哥。”

      陈沙:……

      “你们两个……”

      单材田一旁煽风点火:“就是就是,沙子可是好心接机,绝对不是买烟路过,我可以作证的。”

      陈沙:……

      陈沙:“大田哥你……额,这个……没错!好心接机,绝对不是赶巧了。”脸皮嘛,不重要的。

      单万松好像听到了什么惊人的大新闻,赶紧道:“哎呀,那我可得好好感谢托尼陈的大恩大德。”说罢双手合十一副要跪拜的架势,但迟迟没跪下。

      “拜呀,爷等着呢。”陈沙抄着裤兜。

      单万松慢悠悠地起来:“这个时候你应该客客气气地扶我起来,怎么能真跪呢,男儿膝下有黄金知不知道。”拍了拍膝盖,好像真跪过似的。

      陈沙道:“客气个屁,别整那些虚的,你跪一个真来黄金也不亏不是。”

      “你这个臭小子。”

      陈沙问单万松:“阿妍她俩什么时候回来知道不,等她和苏双姐来了咱们去钓鱼啊。”

      单万松:“我问过了,她俩说还没定下来,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陈沙:“得了吧,我怕又不走运被苏双姐她妈接电话,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上次陈沙给苏双打电话,好巧不巧苏双出门没带手机,接电话的是苏双她妈。

      ——
      手机来电,备注:陈沙。

      对方接通电话一听是个男孩子,略有警惕地问:“你好,请问你是?”

      陈沙这个脑子缺筋的还以为是陈妍接的电话跟他开玩笑呢,想都没想就回了句“我是你的亲亲小宝贝~嗯嗯~”他妈的打着电话边说还边扭,单万松和单材田就在他身边,都以为是陈妍接的电话,心想一会儿陈妍肯定会破口大骂。陈沙一顿搔首弄姿两人尽收眼底,那画面,真的是……啧啧啧一言难尽。

      对方也是一个激灵,看了看屏幕有备注,确定不是诈骗电话或者打错了之后,苏双母亲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陈沙:“没完没了啦呢,我是你沙爸爸。”

      ……
      “我□□操!”陈沙看了看手机,屏幕备注:苏双姐,心想没打错呀。

      “怎么了?”单万松和单材田问到。

      陈沙:“苏双姐好像被绑架了……”

      单万松,单材田:“什么玩意儿?!绑架?不是陈妍接的蛮?”

      陈沙把手机拿远点挡住听筒,压着嗓子说:“我也以为是来着,但声音好像不太像,她还问我是谁,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单万松出主意:“别慌,我拿我手机录音,你也录音,打开免提,跟着我说的来。”

      录音打开,免提打开。

      陈沙:“然后捏?”

      单万松:“问她你是谁?”

      陈沙:“你是谁?”

      ……
      真·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陈沙:“他妈的怎么可能告诉你啊!!!”

      “我是苏双的母亲,请问你是?”

      ……真告诉了,等等,谁??她妈?苏双她妈?

      那刚才……
      “苏双她妈对不起!我是苏双朋友!为什么我和苏双是朋友!因为我跟陈妍是发小!为什么我和陈妍是发小!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众所周知陈妍跟苏双非常要好!所以我也是苏双发小!呸不是!是朋友!哈,哈,哈。”陈沙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反正语气极快,就一口气秃噜下来了。

      单万松和单材田二脸懵逼:“他说了个啥?”

      对方:“……没关系,你是苏双的朋友对吧,苏双和阿妍出去了,她没带手机,请问有什么事情吗?等她回来我转告给她。”自始至终苏双母亲一直保持优雅,客气的口吻。

      单万松,单材田:“听懂了竟然……”

      陈沙:“额那个,就是想问问苏双姐和陈妍什么时候回来,玩。”

      苏双母亲轻笑一声:“好的,我会替你转告的,再见。”

      陈沙:“啊,再见。”

      挂了……(回忆完毕)

      陈沙:“后来才知道她妈也录音了,还放给陈妍她俩听了,陈妍回来给我放那段录音的时候笑的跟他妈傻子似的。”

      单万松,单材田想起陈沙那句“我是你的乖乖小宝贝~嗯嗯~”笑死,太他妈有画面感了:“是啊哈哈哈,你也是倒霉。”

      陈沙:“行了,我也该走了,你们也回去吧,要不单叔着急了该。”

      单材田:“那我们回去了,沙子,再见。”

      “再见,有空来我家洗头啊,我跟你们打折。”

      单万松:“得来,走了拜拜。”

      单材田住的村子没有车站,来回坐车要到邻村去。

      单万松坐在后车斗里摆弄单材田的辫子:“头发都这么长呀。”

      “是啊,等来收头发的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卖掉怪可惜的,都留好几年了……”单万松用手梳着单材田的头发小声嘀咕。

      村子里很多小姑娘都留着一头长辫子,大人们本想让自家闺女卖头发补点家用的,但是大多数被剪过一次就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剪发师傅又粗鲁,贴着头皮剃,薅的又疼,还非常伤头发,最重要一点就是打薄完真的太丑了,大多数姑娘都不太乐意让收头发的给剪,给钱也不行。单材田不再意长发短发美啊丑的这些,给钱就行。

      夏天的风暖暖的,吹在脸上很舒服,路边蝉叫的欢,骑着小三轮,风掀起两鬓的发须,单材田有美人尖。
      单万松在后面给单材田编麻花辫,时不时推一推眼镜,一副超认真的样子,随手扯根柳条,盘在单材田头上,满意的看看:“嗯,背影杀手。”

      单材田长相平平,唯有一双眼睛极其深邃,深小麦色的皮肤,眼睛亮亮的,眉毛也是黑黑浓浓的,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气。睫毛挺长,下眼睑上会映出上睫毛的影子,鼻梁不高,嘴唇不厚,有时会扎起高高的马尾辫,村子里的人都玩笑说这孩子长得像个古时候的年轻将军。要是他的肤色白一些,体格瘦一些,两兄弟还有几分相似的。

      单万松喃喃道:“真好看。”

      他们在一家旧书店门前停下,书店是爷爷老单开的,店面不大,店后面是住人的地方。

      单材田:“我们回来了!”

      单万松:“我们回来了老单!”

      “呦!回来了。”
      从屋里走出一位穿着大红色围裙很有精神的大嗓门老汉,皮肤黑黄,脸上的肌肉有些松弛,给人的感觉就是地道朴实大方,土生土长的庄稼人,其实人家老单年轻时当过兵的,退役后还做个一段时间的村长,他总喜欢看着一本相册抽烟发呆。

      “哈哈哈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说着轻捶了一下单万松的胳膊。

      “哎呀爷爷,疼~”单万松捂着被捶的地方,扭扭捏捏,娇声娇气的说,装的好像样。

      众人哈哈哈笑到。

      “喵~”一只胖狸猫在店里走出来,贴着老单的脚踝蹭了一会,又走到单材田脚下蹭了一下,又蹭了蹭单万松的脚踝。把三个主子巴结了一个遍。

      “呀,赖皮,又胖了。”单万松把猫抱在怀里,挑逗了一番。

      “别玩了。”老单摸了下赖皮的头:“我做饭,再等一会儿啊。大田,去帮小松收拾下行李吧。”

      “嗯好。”

      单材田从偏门把三轮车骑进后院,把单万松的行李搬下来,二人一起去店后小院的屋子里收拾东西,单材田一只手提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抓住了单万松的手,说道:“你不是怕晒吗,我给你挡挡太阳。”

      单万松的手,摸着一点都不舒服,他手背上都皱皱巴巴的。

      单万松:???牵个手,才能遮多少光啊?算了,牵着吧。反正还挺开心。

      没有多余的卧室,单万松和单材田住一间屋子,屋子里陈设简易,一张书桌,一台电脑,两把椅子,一个衣柜,一个书架,一个上下铺的木床。

      电脑和床是他们父母专门给单万松和单材田买的,占地面积不大,上下铺的床不会怕被抢被子,小时候一起睡,醒来两床被子都在单万松身上。

      其实单万松的行李不多,而且这里也有一些之前留下的衣服,需要带的也就几件衣裤和换洗的贴身衣物,大多是教材书和刚买的著作,他要给单材田讲课,因为单材田小学毕业之后就没上过学。

      单材田是单万松在树林里捡到的。那天晚上单万松和老单把单材田带回来,他的腿受伤了。

      一个秋初的夜里,那时为止,是单万松记忆里第一次见到单材田。

      他被带到店里时眼巴巴的望着书架上的书,有的书架上,破旧还褪色了的书皮皱巴巴的,原本的颜色泛上了黄。村头的书店不赚钱,也不停止营业,时光被时光覆盖,留下的也只有褪了色的思念。

      小孩子歪歪头,眼睛眨巴眨巴,睫毛像小扇子。

      单万松问他:“你喜欢这些书吗?”小孩子点了点头。

      老单走到小孩身边蹲下来递给他一个包子和一杯温水:“给,吃吧,好吃的。吃饱了我给你擦擦身上,处理一下你的伤,好好睡一觉。”

      后来小孩留了下来,本来是送去小学和单万松一起去上学的,可是单材田的学习成绩非常差,长得又不高,总是被欺负。但是他不怕,他会打回去,总是把一群小同学打伤,因为成绩差又加上多次将同学打伤导致过留级。小学毕业之后单材田没再上过学。

      老单守着七,八亩地吃饭,单万松父母在县城工作,想在县城买房移户口,这样即便成绩没有特别优秀也是可以上县里的重点初中。买了房子,家里资金变得紧张了些,这时候单材田不去上学反而减轻了负担。单万松放学回家会教给单材田拼音认字算数,也会把前几年的教材拿给他学习。

      单万松是个好老师,他教给单材田的知识没能让他俩成为一个文盲。

      虽说单材田有小学到高中的知识,可惜没有文凭和任何一个阶段的毕业证。

      单材田觉得反正自己又不考试,会认字算数就差不多可以了。闲着没事的时候他会看看店里的书。

      以后就一直留在了老单和小松身边。

      “好多书啊。”单材田打开行李箱看到满满一箱书。

      单万松在背包里拿出几件衣服放到衣柜里:“是啊,都是给你带的,大田同学。”

      单材田蹲在一堆书旁,翻着问道:“可是我不喜欢学习,怎么办啊小松老师。”

      单万松拿一本书轻敲大田同学的脑袋一下。

      单材田嘴角一勾想说什么,听见了老单喊:“吃饭了!”

      “来了!走……”单万松应了一声回过身叫单材田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要说的话一不小心咽下去了。

      单材田歪着头笑了一下,说:“走,吃饭去。”

      “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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