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邪神小姐》丧钟为谁鸣

5、姐妹

　　赵筝低着头，注视面前的女孩良久。

　　属于过去的自己的那些复杂情感再度涌了上来，嫉妒与不甘的酸涩情绪在内心蔓延，仿佛抵到舌尖，连舌头都被厚重的酸与涩侵染。

　　她似乎又隐约找回了点人性。

　　“…赵娅。”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面前女孩的名字，在这时想起了些许曾被她当作没用的负担丢掉的零碎记忆。

　　因此，她大概知道了这个女孩对现在的她而言究竟有些什么用处了。

　　“你和我一个班级，对吧。”她顿了顿，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平板且无感情以致显得有些冷漠、像是在找茬。“我和你一起进教室……可以吗？”

　　不管怎么样，她都已经和过去的自己相差甚远，那些曾让过去的自己怀抱执念与不甘的东西，对于在那些门里经历了无数次绝望而恐怖的死亡后的自己而言，也终究会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醒来以后，她也会时时想起过去，那些本来已经模糊或者被丢弃了的记忆会渐渐清晰地在脑中回现。但大多数时候，她看着那些记忆，会如同审视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的人生。

　　就像看电影一样，她这个冷酷且没感情的人从头到尾都再难以被其中的情节给打动。

　　她不再具有曾亲身经历过那些记忆的实感，她看着那些记忆时只会奇怪过去的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只会感叹过去那个歇斯底里地渴求爱的自己“真可怜”。

　　所以，不管过去的自己对赵娅这个妹妹究竟怀有多么复杂的情感，于现在的她而言，也仅仅只是代表这个身体残留下来的那些情绪被调动时会有些困扰而已。

　　在经历了无数个充满绝望与恐怖的世界后，她终于对自己这个妹妹毫无芥蒂，能够客观地审视这个代替她享受了十二年父爱与母爱的妹妹，以对待相熟的陌生人的态度心平气和地与之相处了。

　　“………啊？”

　　女孩在听到她说出那句话后愣了愣，似乎怎么都没想到她盯着自己看了那么久、还摆出那么一幅认真严肃的表情，结果居然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既不亲昵也不过于失礼，就像曾经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遇见时可能会出现的疏离对话。

　　女孩——也就是赵娅——感到怪异。她从不认为自己和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有多么相熟，但，她也很难不对赵筝今天遇见她时居然没有显示出任何厌恶与讥讽、进行任何排斥与敌视而感到奇怪。

　　“…我们是一个班……姐姐是太久没来学校找不到教室了吗？”

　　真奇怪，也才一周而已。姐姐还不至于厌学到连教学楼和教室在哪都忘了吧？

　　难道是特意为了缓和关系与她找了个不恰当的话题？不然，姐姐怎么可能愿意和她一起进教室呢？

　　大脑一瞬间进行了一整套推想与猜测后，赵娅的笑容变得更加柔和了几分：“那么，姐姐和我一起进教室好了。我刚好也有想和姐姐说的事希望能在路上告诉姐姐。”

　　赵筝：“……如果你是想要告诉我，我其实还是有在被爱着的话，那就不必了。”

　　“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跟在赵娅的身后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反正我也已经醒来了，昏迷时究竟有没有更多的人愿意在乎我这种事也没什么意义。”

　　“你没必要为我提供安慰。”

　　“——！”

　　已经走到了教学楼入口的赵娅立刻转过了头来，惊愕地看着她：“姐姐！”

　　女孩低低地喊了声。面对着露出不解疑惑表情的她很有些艰难地解释着：“不是的…姐姐……爸妈他们其实是很在乎你的……他们只是以为——”

　　“以为这又是我的一个博取关注的把戏？”

　　赵筝微偏头，替她说出还在斟酌词措的话：“他们总是这么认为。似乎我想要他们的爱与关注是一件大逆不道的荒唐事。”

　　“姐姐！”女孩难堪地试图继续替自己的养父母辩解。“不是的，姐姐。妈妈他们只是——”

　　“真奇怪。”

　　但赵筝疑惑地打断了她：“真奇怪。我似乎并不是因自己的过错而从他们身边离开的吧？相反，我是因他们的过错、替他们的错误承担了代价，才遭受了不幸的……为什么他们总是表现得好像犯错的人是我一样呢？”

　　“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如此嫌恶我对他们爱与关注的渴求呢？难道我寻求爱与补偿的行为就这么大逆不道吗？”

　　“——姐姐！”

　　赵娅提高了声调。她直觉这些疑问有点过于鲜血淋漓地剖开了某些东西。她不敢让自己继续听下去并思考答案，那会让她动摇些对于养父母的认知。

　　那还太早了——对于她这个还在仰仗敬慕父母、最大的烦恼应该是学习和同学关系的高中生来说。

　　黑眼睛的女孩停了下来。

　　眨着眼，平静地注视着她，就像注视一粒尘埃、一颗石头。既不夹带恨，也不夹带不甘。

　　“…抱歉，我确实不该在这里说这些话。”

　　她的姐姐平静而宁和地看着她，黑眸里沉着一汪颜色深过了头的潭水。“这里的确不是适合讨论与你父母相关问题的地方。”

　　“……也是你的父母，姐姐。”

　　赵娅挫败地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揉着一侧太阳穴：“对不起，姐姐，我有点太激动了…看来在路上谈话并不太好……我们今天中午放学的时候，能到园中园里去再聊一会儿吗？”

　　“…………”

　　赵筝看了看她，最终没有说出那句“但他们并不那么愿意承认”。她只是沉默片刻，想起自己确实有需要和自己这个妹妹聊一聊的事：“……好。我也有事需要问你。”

　　“那么，姐姐。”赵娅抬起头来，与那双黑眼睛对视：“我们去教室吧。现在快到早读时间了。”

　　提醒早读将要开始的短促铃声已经响起，还有些在赶往教室的路上的学生因此立刻匆忙地解决了手里吃了一半的早餐，急急地往教室跑。

　　避开一个火急火燎地往楼上冲的学生后，赵筝最后对着她的这个妹妹点了点头：“…好。”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