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替嫁冲喜 上 ...
-
“看新娘子咯！看新娘子咯！”
随着噼噼剥剥炸响的鞭炮声，一队穿红戴绿的迎亲队伍从济南城里走了出来，吹吹打打往郊外的一家农家小院走去。
要说这摄政王府娶新妇的派头可是不小。
前头有人一路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接着是王府乐队演奏着各种喜庆的曲子，几个喜娘不断地往四周抛洒彩纸和包好的糖块，引得路边的孩童们不住地尾随。
真是好不热闹，好不气派。
“咱们王爷都多大年纪了，还娶媳妇呢？怎么队伍最前头没有新郎官呢？”
街边站着观礼的人群中，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你疯了，这哪里是王爷娶媳妇，这是给小世子办亲事呢。”
人群跟着队伍缓缓移动，一路上都有人在议论纷纷。
“小世子？我记得那年王府喜得麟儿，整个济南城都为之轰动，不过是前几年的事情。这小世子才多大，居然要讨老婆了！”
“难道你没听说过么？这小世子一生下来就三灾八难，一直身体不好。这济南城的名医都看遍了，就连京城里的太医都入府给诊治过，都束手无策。咱们王爷爱子心切，去向当朝国师求助……”
这人说的眉飞色舞，听得周围的人纷纷聚拢了过来。他眼看听闲话的人越来越多，内心十分得意，居然开始吊起别人胃口。
“你们猜国师怎么说的？”
“我们怎么知道啊？国师是我们这种乡野村夫能见着的人物么？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就是，快说，快说！”
一群闲汉们起哄架秧子道。
“说，这世子命格太富贵了，那么小的身子支撑不住。你们不知道吧，这越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越是难养大。倒不似我们乡下人，随随便便生下来，只要给他碗饭吃，风一吹也就一日大过一日了……”
“哎，谁要听你说这个，你就说后来呢？”
“后来，这国师传授给王爷一个破解之法——找一个命格里带水带木的女孩子，和小世子凑做一对。一来冲冲喜，二来要用她的命格来滋养小世子的命格，方能保佑孩子顺利长大。”
众人一听，都发出了唏嘘感慨之声。
“哎，小世子才五岁，等他长大至少还要十几年。这不就是娶了个童养媳么？到时候王府还不是要另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那时候，这小丫头可怎么办呢？哎，真是造孽……”
“要我说，这娶的是个小丫头还好，要是娶的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家，岂不是要守十多年的活寡？等世子长大，她也就成了‘老菜皮’一个，这姑娘一辈子不就都完了么？”
“作孽作孽啊……哎，这位大哥，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莫非你是王府的下人？事关摄政王，你可别信口开河啊。”
“瞎说什么？我嫂子的小姐妹是王府小厨房的帮佣，我这都是从她那里打听到的……哎！前面开始洒喜钱了，大家快抢啊！”
眼看队伍前方开始抛撒起用五色丝线串起来的喜钱，整个人群都沸腾了，人们欢呼着，尖叫着，追赶着。
在一片欢喜的鞭炮声中，再也没有人关心那个即将嫁入王府的小女孩的命运。
除了一个人——
“使不得，使不得，你们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等迎亲的队伍走了之后，你们就快点逃走吧。”
此刻已经改名为“江宝儿”的江飞星坐在床上，穿着绣着凤凰展翅的大红色喜服，一只手捏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小脸抹的红馥馥的，嘴上还点了一点胭脂，对着跪在地上的江家三口人不住地摆手。
这江飞星本来生的就好，过去跟着他师父闯江湖，人家看着老瞎子可怜，小徒弟可爱，总会格外优待他们。
他又一贯嘴爱笑，一笑起来就有两个小小梨涡漾在嘴边，配上那双紫葡萄似得大眼睛，别提多么讨喜。
故而今日穿上女装之后，不但不突兀，反而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宛如玉女下凡。
“小恩公，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都无以为报。就让我们给你磕个头吧。”
那农夫一家三口说着，不管江飞星如何劝阻，齐齐地给了磕了三个响头。
“宝儿，来，你要记住，就是这位小恩公救助你脱离了火坑。你要永远记恩公。等我们逃了出去，要给恩公立长生牌位，早晚上香，知道么？”
宝儿爹拉过如今一身男孩打扮的女儿，对着她嘱咐道。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低下头轻声说着，“谢谢哥哥……”
就在此时，一串鞭炮声在江家门外响起，迎亲的队伍已然候在了外头。
“我说，新娘子的家里人呐？怎么都不在外头呢？老身给你们道喜了啊。”
三日前来过江家的媒婆直接推开挂着红绸子的大门，径直朝屋子里走了进来。
宝儿急忙躲到了门后。
在看到江家夫妻都站在床边，而床上正坐着一个盖着红盖头，披挂着全套喜服的“小小新娘”后，媒婆眉开眼笑地走上前来。
“哎呀呀，你们还是想通了，这就对了！得罪了王爷有什么好处？欢欢喜喜把女儿嫁了，才是正经。”
媒婆说着，走到床边，看着新娘子的一身打扮，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吉时快到了，快上花轿吧。王府的人都等着呢。”
说着，她对着江飞星伸出手。
红盖头下，江飞星抿着嘴，一脸兴奋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搭在了媒婆的手背上，从床沿边站了起来。
媒婆转身，俯下身子，让江飞星爬到她的背上。
“哎，看不出小丫头还挺沉的。”
感觉到身后的新娘子猛地跳到自己的后背，沉甸甸的分量叫老媒婆往后仰了一下，不由得咕哝了一声。
就在两人要离开农舍的时候，宝儿娘没有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惊得宝儿爹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哎，宝儿娘。这‘哭嫁’就不用了。左右是嫁进城里，又不是去了天边。等过两天三朝回门，不是又可以见到女儿了么？”
好在这媒婆仅仅把她的失态当做是当娘的舍不得女儿出嫁，没有察觉出不妥，背着新娘子，就往门外走去。
“新娘子出来咯！”
“哎，真的是个‘小新娘’，她才多大？”
“江家不是只有一个女人么？没记错的话，她才八岁啊。哎，造孽哦……”
“听说是去给世子‘冲喜’……”
从城里一路跟来的看热闹的人群和江家的邻居们汇集到了一块，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说什么呢？居然敢编排世子妃？再要胡说八道，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站在花轿边的王府侍卫们听到议论，各个摆出了凶狠的面孔，吓得人们不约而同地闭上嘴，止不住地摇头。
“新娘子上轿，步步高升！起轿啰！”
将江飞星脚不沾地地塞入花轿，媒婆从怀里掏出一块大巾子，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高声叫着。
唢呐声顿时扬起，江飞星只感觉身子猛地腾空，然后轿子便动了起来。
“这就开始了……”
他掀起盖头的一角，浑身以为激动而不住地颤抖。
很快，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入王府了。“报仇大计”马上就能事实了！
江飞星冷冷一笑。
他之前在江家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小世子是个倒霉病鬼，要娶宝儿冲喜，就是看中了宝儿的水木命格，能够让他逢凶化吉。
哼！
就是不知道，把水木命格的宝儿换成了命犯天煞孤星的自己，这小世子是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还是被他克的越发虚弱，乃至于一命呜呼，就此归天了呢？
据说摄政王爱儿子爱的死去活来，要是小世子被他克死了，这老头届时一定痛不欲生，说不定就此嘎嘣嗝屁了呢？
“既然我都克死了爹妈和师父，还怕你摄政王府不成……今天，我就是来克你们的，小世子！摄政王！”
江飞星捏着小拳头，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
——————————
话虽如此，江飞星的年纪也着实太小了些。
这婚礼大事，成年人办起来还忙的晕头转向，何况他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
接下来的半天，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被人扶下了轿子，手里被塞了一个足有他半个人高的花瓶，跨过了马鞍，花瓶又被换成了苹果。
接着走过宽阔的石板路，踏过一个又一个门槛，每过一个门槛，就有一个赞者大声念着各种喜庆的贺词。
江飞星带着盖头，重重的凤冠压得他脑袋抽搐般地疼。放眼望去，只能看到脚下的方寸之地，幸好有两个喜娘一直搀扶着他，不然真的往哪里转方向他都不知道。
终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人带到了一个貌似正厅的地方，踩着红色的地毯，走到了一个绣了石榴花的蒲团面前。
“一拜天地！”
赞者唱到。
江飞星在两个喜娘的引导下，跪在蒲团上，弯腰磕了个头。然后被人搀扶了起来。
“二拜高堂！”
再一次地跪下，磕头，又起身。
从早上开始到现在，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的江飞星，此刻感觉自己已经头晕眼花。
加上那镶满了珍珠宝石的凤冠重重地箍在他的额发上，他只觉得头重脚轻，腿脚软得仿佛踩在云朵上。
太可怕了，大人成亲真是太可怕了……他这辈子都不要再来第二次了。
江飞星软着腿站了起来，内心暗骂道。
“夫妻对拜！”
就在江飞星习惯性地准备再跪下去磕头的时候，喜娘抬手将他整个身子往左边一转，面朝小世子所站的位置……
浑身无力的江飞星一个站立不稳，直接扑到在地，摔了个漂亮的狗吃屎，登时发出了好大一记“噗通”声。
本来热闹的礼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坐在高位上的摄政王夫妻二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
完了……王爷不会一怒之下，把我扔出去吧？
就在江飞星绝望地拧着眉头，害怕自己功亏一篑的时候，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一张一团和气的小脸蛋映入了江飞星的眼帘。
“媳妇……”
小世子推开搀扶着他的奶娘，迈开小短腿，两步走到江飞星面前蹲下。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一把掀开了盖在江飞星凤冠上的红盖头，露出了下面江飞星目瞪口呆的脸。
“媳妇，漂亮媳妇……”
同样穿着小小喜服的奶娃世子将红盖头扔到一边，学着江飞星的样子，四肢着地，往地上一趴。
他歪着小脑袋，看着陷在一堆锦绣和珍珠流苏里的江飞星，然后一下子笑得眉眼弯弯。
漂亮媳妇？
小爷我今天一早就被王府派来的喜娘打扮的跟戏台上唱戏的一样，脸上的胭脂涂得都赛猴屁|股了，你居然还觉得漂亮？
这摄政王的小世子其实不是身体不好吧……莫不是个傻子？
江飞星于是也歪着头，和小世子大眼瞪小眼。
两个一本正经穿着大红喜服的小家伙，面面相觑的场面又滑稽又可爱。
“哎，这对小夫妻，才头一次见面，就如此‘相敬如宾’，将来一定相处的和睦啊！”
关键的时刻，还是那老于世故的媒婆上来救场，一手拉起一个娃娃，又用眼神示意楞在一旁的喜娘快点把盖头给新娘子盖上。
“哈哈哈，一看就很登对。”
“郎才女貌，小世子有福气啊。”
此刻，坐在堂下的宾客们也发挥出了绝佳的演技，试图用各种赞美之言把刚才那场小小的慌乱给遮盖过去。
“咳……虽然是个乡下丫头，长得倒也还行。天赐不算吃亏。”
差点掐断了自己数根胡须的摄政王爷，终于放松地往座位后头靠一靠，和王妃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妃也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小小“新娘”和比他来的更小的新郎，被左右的人一同按着脑袋，跪在地上齐齐地磕了一个头。
“举案齐眉，百年好合，礼成，送入洞房啦！”
唱赞的赞者似乎是卸下了天大的负担，扯着嗓子叫着，几乎叫破喉咙。
一场闹剧婚礼，可算是“圆满结束”了。
等等，洞房？
红盖头下的江飞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啥是“洞房”？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替嫁冲喜 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