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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过往云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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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如果以一百年当作人的一生来算的话,这几年连十分之一的人生都概括不了,跟许多玩意儿相比,实在显得微不足道,搞不好过几年就忘得精光。
但说短,却也不短。
五、六年能让曾经的青春回忆从此消失在现实中,让人仅能在自己的脑海默默回顾,也能使当年还留有几分年代复古味儿的街道整条焕然一新,翻新成都是新潮设计的店面格局。
昨天早饭是在酒店房间里解决,而后便直接去了B大,沿途并未停下,偌大的校园里除却多了一间咖啡店以外,也没太大的改变。
然而今早韶薰跟时恆就深刻体悟到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本来打算回味一下大学常吃的那家老字号早餐店,却发现早餐店不再,头发灰白、背脊微微佝偻却仍有一身好手艺的老板娘也不再,烂大街的奶茶店取而代之。
他们不约而同惋惜地叹口气,不得已,只好转战隔壁跟奶茶店一样不存印象的新早餐店。
只可惜味道终究不对。
不是期待的那个感觉。
也不晓得是因为没能吃上想吃的失望害得味蕾受限,还是因为这家店本身就不怎么样。
想想当初那家店的空心红糖饼是韶薰这个甜食控的最爱,擀薄如纸的饼皮烘烤之后,膨胀成空心,外皮酥脆极了,化成液体的红糖浆顺着饼皮香流入口中。两人交往后,时恆偶尔衡量一下,认为她那阵子的糖分没过量,就会替她提早一个小时跑到店里排队买回来。
如今的这家店也同样有这个饼,口感却是怎样品尝都感觉比不过那家老字号,这家的饼皮内部膨胀得不够彻底,全黏在一块儿,面粉味盖过香气,干巴难咽,堪比老一辈穷苦时吃的无添加调味料的白大饼。
仅仅光顾这么一次,韶薰跟时恆便默契地将这家店纳入永远的黑名单。
东西比韶薰自个儿瞎捣鼓的还难吃。
起码她还懂得多加点儿糖试图骗人。
之后几天的行程几乎都是在附近。
然后在倒数第三天,才开始搭车去往比较远的地方。
会这样安排也是由于韶薰与时恆大学期间不怎么像别的情侣那样出校约会过夜,大部分都在学校附近踩街……呃,是散步逛街。
不是凑不到一起,也不是没钱买票订房,而是他们一致认为去哪儿不是去,学校同样位于市内,附近也算挺热闹,何必非得舍近求远,远了又累又麻烦。
他们享受的是彼此在一起的时光。
哪怕现在身处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哪怕漂流闯进一座没有任何信号的荒岛,只要身旁还有彼此的存在,再简陋的景色都是那样绚烂美好,再平静的心情都是那样餍足。
他们常常会先在学校周边找一间韶薰想吃的餐馆坐下,有时候是火锅,有时候是日料,也有时候是普通的麻辣烫,然后吃饱喝足后,可能去书店沉浸文艺,可能去电影院看场有趣的电影,也可能回学校图书馆一起复习。
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B市前年新建了一座大商场。
这里当初是一家小型电影院,韶薰和时恆大学最远的约会地点大抵就是那家电影院,它的小是缺点,也是优点,多数人的确都会选择座位比较多的大型电影院,可换句话说,这间电影院的客人一向不多,他们不用担心从学校赶来这里时已经买不到票,也不用担心人挤人,说来有些值得纪念的是,他们以前有好几次因为时间晚,阴错阳差成了包场,整个厅就他们小俩口在内,没人当他们的电灯泡。
考虑到这是公共场合,他们也没偷偷干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就是了。
顶多牵个手虐虐帮他们剪票的员工。
新商场十分高级,目之所及无不是国际知名名牌,Chanel、Prada、Dior……
拿着时恆存有好几个零的银行卡的韶薰终于买得起这些属于女人的梦想,原先兴致勃勃跑来的目的也是想趁机宰前男友一笔,但当她从一楼一路逛到五楼时,她非但失去了买名牌货的欲/望,还因为目不暇给,眼花缭乱,导致精神略微恍惚。
“我长这么大才知道为什么电视剧和小说里的总裁都要让秘书代替他们处理礼物,而不是亲自来一趟给女主角买。”走得累了,坐在商场走道中间架设的休息区,她呆呆地感叹了句。
时恆小声应道:“因为没空。”
韶薰反驳道:“才不是。”
时恆:“……?”
“是因为逛街真的是一件非常费眼的活。”
韶薰长叹,“总裁天天要看字那么小篇幅那么长的合同,总不好为了这些明明可以麻烦别人帮忙的事情把眼睛搞坏了,到时候把合作公司、竞争对手提出的要求少看或是多看一个字怎么办。”
“……”
“譬如说,本来对方说的是请给他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才愿意合作,结果总裁看成百分之五而已,认为这点儿股份不算什么,于是潇洒地给它签了下去,最后那么大的一间公司一夕之间就转手给别人,那得多得不偿失啊。”
时恆:“……”
他认为应该不会有这么蠢的老板……
而且秘书请来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要负责提醒老板公司的大小事么,不然老板哪里来的时间一份份细看,还有五十跟五这么重要且显然的问题都看不出来,干脆炒了秘书得了。
要他何用!
再者,这年头视力不好真不是件大事。
现在的眼镜镜片种类各式各样,什么遮阳、抗蓝光都有,再不济还能去做个雷射修复手术,怎样都轮不到家财万贯的总裁眼瞎。
甜甜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那些不用心挑选礼物的总裁纯粹是渣。
韶薰休息够了,对名牌货仍然没恢复多少兴趣,毕竟她没太大的需求,最初也只是想报(欺)复(负)时恆罢了,何况背什么包不是背,她又不喜欢也没必要炫富,实用最重要。
思考了一分钟,改而直奔楼上那家最近特别有名的网红甜品店。
时恆整只熊缩在背包里,悄悄掰着手指……哦,他现在没有手指,只能掰整只熊爪子浅算一下甜甜最近总共吃了多少甜食,尔后他发觉糖分超标了,严!重!超!标!了!这几天太放纵,几乎每餐都带有一份甜品,可能是甜汤,可能是蛋糕或饼干,总归不营养。
于是他戳了戳她的背。
韶薰感觉到了,脚顺势一转,拐到摄像头的死角,偏头疑惑地应了声:“嗯?”
时恆露出一只圆溜溜的眼珠子探查周围情况,片刻后,才撑着背包内的笔记本往上爬一些,从拉链口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瓜子,仰头道:“甜甜,听说楼上有间轻食很不错。”
“我又不爱轻食。”韶薰多了解他啊,斜睨他一眼,“怎么?你怕我年纪轻轻得糖尿病啊?”
时恆静静地看着她,不语。
韶薰撇撇嘴,“没那么夸张好不好,再说了,我们现在除了你变成我的熊,我得照顾到你变回去以外,就没其他关系,不是情侣,也不是家人,你根本不用担心你会早年丧妻。”
时恆“哦”了声,见招拆招,“我不担心,大不了殉情。”
“……”韶薰心尖微颤,瞬间涨满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她垂下眸咬了咬唇,“哦……”
随后沉默地走出死角。
许是时恆那句听似随口说说的话太过震撼人心,他们最后还是去了那家轻食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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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前一天夜里。
一人一熊早早回到酒店休息,他们都洗好澡了,也才刚过八点,正值青年的年轻人这个点压根儿睡不着,干脆聊起天来。
时恆一番挣扎地想了想,还是决定跟韶薰坦明这次想回B大的缘由,“……我以为我至少能在学校找到一些线索的影子,就算是最没意义的也好,但我仍然什么都没找到。”
韶薰歪头思忖几分钟,才好奇地问他,“时恆,你就没想起些什么来吗?”
怎么会没有。
只不过想的都是过往云烟。
时恆回想得愈多,心情就愈不好。
他们在大学那几年有多快乐、多甜蜜、多亲近,他们在近几年就有多冷淡疏离。
不是指感情。
指的是实际行为。
大学时期的他还会记得时不时给甜甜买饭,每天下课亲自送甜甜回宿舍,假日陪甜甜去超市买东西,临近考试带甜甜一块儿复习。
然而近几年他事业做大了,压在肩上的工作量自然是数倍增加,别说每天见面,他们基本上一个月见不到几次,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且大部分都是在下班的晚上,匆匆吃顿饭,在韶薰家楼下来个纯洁的告别吻,两人就又要分别,等待一个礼拜,甚至是半个月后。
他们更多时候是靠视频通话谈恋爱。
相隔不是异地,却胜似异地恋。
他最近总是觉得自己不是人。
他以为不拈花惹草,处处表达出自己专情于甜甜,便能让对方感受到他的爱意。
却独独忘了感情需要紧密维系。
没了那条牵连的引线,再爱也没用。
像是感受到他的消沉,韶薰鬼使神差地爬上他的床,旋即又神差鬼使地揉了揉泰迪熊塞着棉花无比柔软的脑袋——
以前都是时恆这样安慰她,而今倒反过来了。
她隐隐约约也能猜出时恆在想些什么。
确实,落差太大,叫人免不得一阵难受。
不过比起一直介怀这些惹人心烦的差别,她反而有不同的感悟。
遗忘,或许是件人生的例行公事。
无论是多么刻骨铭心的往事,是多么快乐难忘的旧梦,只要时间一飞逝,生活一改变,都能被他们一无所觉地遗落在记忆的角落——
时恆忘了她是个黏人的姑娘,她又何尝不是忘了他是个非常非常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