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彪西恋人》秦三见

5、第 5 章

　　野营的时间定在周六和周日，两天。
　　周六一大早，大家都来公司楼下集合，然后一起往野营的山上去。
　　策划部一共八个人，算上江意，一共有三辆车。大家先是把租来的帐篷和其他用具搬到了三辆车上，之后再各自上车准备出发。
　　游鹿作为蹭车的选手，只能站在那里等着大家分配。
　　然而，她还是太年轻，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自己找好了要搭的车，只剩下她杵在那里了。
　　周昊瞄了她一眼，小声叫她过来。
　　“周主管，我……”
　　周昊打断了她，对她说：“你去坐江总的车吧。”
　　“啊？”
　　“你看啊，现在江总的车就他一个人，不太合适，正好你还没上车，你现在过去不会显得太刻意。”
　　“可是我……”游鹿是真的很想拒绝他。
　　“别可是了，快点去吧，”周昊催她说，“人家江总还等着呢，咱们准备出发了。”
　　没办法了，游鹿只好听话地乖乖上了江意的车。
　　江意看到是她拉开自己后排座位的车门也愣了一下，随即说：“你什么意思？”
　　“啊？”游鹿一条腿才刚迈上去，江意一发话，她立刻停住了动作。
　　江意回头看她：“你这是让我给你当司机？”
　　游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赶紧下车，然后来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你这不是懂规矩么？”江意说，“那还往后坐？”
　　游鹿小声嘟囔：“我哪儿敢随便坐你的副驾驶啊……”
　　“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游鹿系好了安全带，“江总，那就麻烦您载我一程了。”
　　江意看了她一眼，倒也不跟她假客气，发动了车子然后说：“是挺麻烦的。”
　　游鹿不至于迟钝到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很清楚，这位江总监对她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这她倒是能理解，毕竟两人也算是“结过梁子”的。
　　此刻坐在江意副驾驶座上的游鹿如坐针毡，有些怨念，怪那些同事不厚道，竟然留她一个人坐江意的车，哪怕再多一个人陪着，气氛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她双手抓着安全带，面色凝重，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让气氛轻松一点。
　　“江总，”游鹿试探着开了口，“咱们好像应该右转啊……”
　　原本是想通过聊天缓解尴尬，结果游鹿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意本来就是路痴，加上游鹿坐在自己身边，他总觉得是一个定时炸弹放在那儿，心不在焉，跟着导航都走错了。
　　在游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导航也几乎同时说道：“您已偏航，现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不用你说。”江意装得淡定，但其实很怕暴露自己是路痴这回事。
　　但人生最奇妙的就是，往往怕什么来什么。
　　从公司到野营的地方，前三分之二的路倒还算好走，毕竟有导航，然而自从他们上了山，信号极差，导航时不时就掉线，江意只能凭着之前周昊发给他的路线图走，结果走着走着就走错了。
　　周昊发来消息说他们已经到了的时候，江意跟游鹿还在山上打转呢。
　　俩人转悠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到了野营的地点，其他人的帐篷都已经搭完了。
　　周昊好奇这两个人怎么这么慢，但又不敢去问江意，于是凑过来偷偷问游鹿：“你们俩怎么才到？”
　　游鹿心说如果自己把领导是个路痴这件事说出去了，怕不是会被暗杀。
　　虽然跟江意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经她观察，江总监这人，心眼儿不大。
　　“江总有点事，路上耽误了。”游鹿灵机一动，随口扯了谎。
　　她刚说完，一扭头竟然发现江意正在看着她。
　　还好没在他背后说坏话！
　　游鹿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事情不太对，不管她在做什么，都好像有人在盯着她。
　　这荒郊野岭的，游鹿很难不脊背发凉。
　　她提高警惕，严阵以待，结果发现盯着她的人竟然是江意。
　　游鹿一个激灵，觉得有猫腻。
　　她给宋冉发消息：震惊！我的新总监一直偷看我，他该不会想潜规则我吧？
　　山上信号不好，这条消息好一会儿才发出去。
　　她当然不是真的认为江意对她有意思，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人这么盯着她，一定事出有因。
　　她的手机响了，是宋冉的回复：你还是少看点少女漫画吧！
　　游鹿摇头，心想：这不是少女漫画的问题，是我的新总监他确实有问题。
　　至于什么问题，游鹿暂时还没想清楚。
　　大家搭完了最后这一个帐篷，支起架子，拿出了食材，开始组队烤肉吃。
　　这是游鹿第一次出来野营，虽然跟大家都还没有那么熟，但还是玩儿得很开心。
　　烤肉、打牌、放风筝，游鹿很快就和新同事们打成了一片。
　　晚上大家要住在这里，一共租了三顶帐篷，四个男士住在一个大帐篷里，四个女孩子两两一组住小帐篷。
　　游鹿和腾瑶是一起来的，两人也是最熟的，自然住到了一起。
　　以前上学的时候游鹿也跟着同学们搭过帐篷玩，只不过一般天黑前就大家就打道回府了，这是她头一次住在野外。
　　很新鲜，很兴奋。
　　腾瑶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安稳又踏实，游鹿裹在睡袋里看着她，有点羡慕。
　　因为游鹿失眠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白天的时候玩得太亢奋还是不适应睡在外面，她躺在那里怎么都没办法入睡。
　　失眠的时候，越躺着越难受。
　　游鹿索性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出了帐篷，想要透透气，没准儿待会儿再回去就能睡着了。
　　她来到帐篷外，惊讶于这耀眼的满天繁星。
　　空气清朗，星空璀璨，微风吹过的时候，郁郁葱葱的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还有虫鸣，和隐约传来的野猫叫。
　　这夜晚让她觉得美好得有些不真实，常年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太久没有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妙了。
　　她掏出手机想要拍照，但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中，一位非常优秀的摄影师说他只把最美的景色留给自己的眼睛。
　　于是，她又收起了手机，静静地感受这片刻的美好。
　　就在这时，她惊喜地发现不远处竟然有一群萤火虫，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游鹿曾经无数次在漫画和动画中看到过萤火虫，这种渺小又神秘浪漫的昆虫让她觉得很奇妙，然而现实生活中，她从没见到过它们。
　　这是第一次，她不由自主地就朝着它们走了过去。
　　游鹿向萤火虫靠近的时候，那些小昆虫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到来，先是四散开去，然后引领着她似的，往前飞。
　　游鹿伸出手臂，去捕萤火虫，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等到游鹿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树林深处，深更半夜的，有点吓人。
　　她迟疑了一下，虽然萤火虫已经近在眼前，但她还是决定打道回府，毕竟夜晚无人的山上，她一个女孩子就算练过散打，会点拳脚功夫，也不能太冒失。
　　更何况，万一要是闹鬼呢……
　　游鹿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相比于人，她更怕鬼。
　　“快走快走。”她小声嘀咕着。
　　然而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吓得她直接失声尖叫，差点摔倒。
　　那个人影听到她的声音显然也吓了一跳，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低吼，看起来也被游鹿吓得不轻。
　　“谁？”对面先传来了质问声。
　　游鹿这边还惊魂未定，捂着嘴不敢吭声，但很快她发现刚刚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
　　“江总吗？”游鹿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见她声音的江意一愣，然后明显松了口气。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江意走了过来，不悦地问她。
　　游鹿嘟囔：“你不也一样么……”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也是大晚上不睡觉乱跑吗？”游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量，质问起了江意，“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嘛啊？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我来当然是有正经事。”
　　游鹿歪着头看他：“来这里办正经事？”
　　她恍然大悟：“江总！你该不会是……随地……”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江意赶忙否认，“我是来救猫的！”
　　“救猫？”
　　“一只野猫受伤了，”江意说，“腿上扎着个树枝，我想抓住它，明天带它回去治疗。”
　　游鹿有些意外：“真的假的？”
　　你会这么有爱心？
　　江意瞥了她一眼：“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不信啊？”
　　“信，你是领导，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游鹿问，“那野猫呢？”
　　“跑了。”
　　“……你这么大个人还追不上一只受伤的野猫？”游鹿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猫跑得有多快你不知道吗？”江意皱着眉看她，转身就往后面走。
　　“江总，你还要干嘛去啊？继续找猫吗？”
　　“找什么猫！我要回去睡觉了！”
　　“可是……我们的帐篷不在那边啊！”游鹿不敢继续笑了，很怕惹恼了江意，那对自己实在没什么好处。
　　她指了指另一边说：“江总，走这边。”
　　江意回头瞪了她一眼，就在这时，游鹿说：“江总，你该不会是路痴吧？”
　　你该不会是路痴吧？
　　该不会是路痴吧？
　　路痴吧？
　　江意觉得自己这颗小星球在此刻彻底爆炸了。
　　“你才路痴呢！”要面子的江意誓死不承认自己是路痴，被戳穿之后，恼羞成怒，愤而离开。
　　然而这次，他走的方向也是错误的。
　　游鹿看着他走了，耸耸肩撇撇嘴，笑他嘴硬。
　　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跟了上去。
　　“你跟着我干嘛？”江意问。
　　游鹿无奈地叹气说：“毕竟是条人命啊，这大晚上的在山上迷了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游鹿，劝你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游鹿笑：“我开个玩笑而已。江总，我没想笑话你，路痴就路痴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劝江意：“挺晚了，咱们回去吧。”
　　江意看看她，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如果现在不顺着这台阶下去，待会儿很有可能真的没法收场。
　　江意也不傻，知道见好就收。
　　“给你个面子。”江意转身，跟着游鹿走向了正确的方向。
　　游鹿走在他的身边，低头笑了笑。
　　“又笑我？”
　　“没有。”游鹿说，“我就是觉得你其实也没那么难相处。”
　　说完她就后悔了。
　　果然，江意问她：“你什么意思？觉得我这个人难相处？”
　　“……江总你看！”游鹿灵机一动转移了话题，她抬起手指向夜空，“北斗七星！”
　　江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仰头看去，漫天璀璨的星星让他看得呆住了。
　　上一次这样仰望星空是什么时候，他已经不记得了。
　　“这儿的星空真的很美。”游鹿感慨说，“在城里是怎么都看不到的。”
　　游鹿对他说：“江总，我有点走累了，咱们歇会儿再往回走吧。”
　　说着，她四处看看，倚着一棵大树，直接坐在了草地上。
　　江意看向她：“你倒是没有洁癖。”
　　游鹿笑：“感受大自然的时候，提什么洁癖啊！”
　　江意迟疑了一下，也走了过去，坐在了她旁边。
　　静谧的夜晚，微风拂过树叶。
　　游鹿望着头顶的星空，而旁边的江意欲言又止。
　　“江总，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在很多时候，游鹿是个耿直的人，她不喜欢拐弯抹角地猜测，察觉到江意有话想说，她也不避讳，直接问，猜来猜去的，太累了。
　　江意可不是有话想说么。
　　他想问问游鹿是不是早就认出了他，知道他就是那天在漫展上被她扯掉裙子的女装大佬。
　　还想问问游鹿究竟是怎么想的，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只不过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
　　“我对你能有什么话说。”
　　游鹿撇撇嘴，笑了，又问他：“那你干嘛总盯着我看？”
　　“我……”江意一时语塞。
　　游鹿故意开他的玩笑：“江总，公司是不是不允许办公室恋情啊？我正经人，不能随便谈恋爱的。”
　　江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想明白游鹿在说什么的时候，直接气炸，跳起来说：“你发什么疯？我会喜欢你？”
　　游鹿看着他这失态的样子，笑得不行：“开个玩笑而已！你那么激动干嘛？”
　　“开你个头的玩笑！”江意没好气儿地说，“随随便便跟上司开玩笑，你还真是不知分寸。”
　　“江总，现在是下班时间，上班的时候我又没有和你开玩笑。”
　　“你歪理还不少。”
　　游鹿看着他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得意得不行。
　　“不过，”游鹿又说，“江总，我总觉得咱们俩好像在哪儿见过。”
　　江意一听，心中警铃大作，赶紧否认说：“没有，你想多了，咱们俩不可能见过。”
　　“不可能吗？”游鹿皱着眉头认真地回忆。
　　“我说没有就没有！”江意催促她，“挺晚了，赶紧回去吧，要是被人看见还以为咱们大晚上出来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游鹿扶着大树起身，笑盈盈地跟在江意身后往回走：“不会啦，大家哪那么闲，传我们的绯闻啊。”
　　“……我有说是传绯闻吗？”江意回头，“长了眼睛的人都不会把咱们俩往一块儿想。”
　　游鹿撇撇嘴：“行行行，知道了。”
　　两个人继续往回走，游鹿不悦地嘀咕：“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谁嫌弃谁啊！”
　　不过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回去的时候还真的遇见了同事。
　　周昊睡不着，烟瘾犯了，从帐篷里出来抽烟，竟然刚好遇见回来的江意跟游鹿。
　　他明显愣了一下，脑子转了半天都没想明白这俩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江，江总。”周昊夹着烟，眼神有些茫然，但还是很快跟他们打了招呼。
　　江意跟游鹿俩人本来也没什么，所以即便是碰见了周昊也泰然自若。
　　“这么晚还抽烟啊。”江意随口说道。
　　“啊……，不抽了不抽了。”周昊踩灭了烟头，挥了挥面前的烟雾，“你们这是……干嘛去了？”
　　“抓猫。”江意说完就弯腰进了帐篷，留下游鹿跟周昊面面相觑。
　　“他抓猫，”游鹿说，“我就随便走走，刚好遇见他。”
　　周昊轻声一笑：“随便走走。”
　　游鹿没当回事，耸耸肩就回自己的帐篷去了。
　　周昊一个人站在外面，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这两人不对劲。
　　同一天入职，现在又一起深更半夜出去。
　　他不屑地笑了笑，有了自己的猜测。
　　“都这关系了，来的时候还假装不愿意坐他的车。”周昊又点了支烟，嗤笑了一声，回头看向了帐篷的方向。

　　这一晚大家其实睡得都不太安稳，第二天一早就陆续起床了。
　　上午活动了一会儿，差不多中午的时候就收拾东西准备返城。
　　等到东西都装好了车，游鹿有了来时的经验，提前找到其他同事，上了别人的车。
　　然而，由于没人跟江意一起走，她最后还是被周昊劝说着，回到了江意的车上。
　　江意：“怎么又是你啊？”
　　游鹿：“Sorry啊，我也不想的，但这是组织的决定，我只能从命了。”
　　江意无奈地看看她，警告她回去的路上不准乱说话。
　　然后，他们就又走错了路。

　　野营回来之后，大家照常上班。
　　江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游鹿倒是跟同事们都借着这个机会混熟了。
　　星期一上午，游鹿跟同事们在外面讨论上周其他公司办的漫展，而江意眉头紧锁地坐在总经理办公室。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聊聊吧。”余总说，“我了解了一下最近的活动，都很无趣啊，都是被人嚼烂了的，咱们‘歆漫’已经这样了吗？”
　　余总把目光投向了江意：“江意，你的能力我们都是了解的，招你进来也是希望你能为‘歆漫’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多玩玩花样，咱们不怕玩得花，就怕没得玩。”
　　江意点点头，表示明白。
　　“余总，策划部现在就有一个活动我感觉挺有意思的。”在众人都没什么好点子的时候，贺骋突然开了口。
　　江意惊讶地看向了他。
　　余总说：“什么活动？说来听听。”
　　让江意没想到的是，贺骋竟然说的是游鹿那个狗屁cos大赛，隔了好几天，这家伙竟然还记得这个粗糙到没眼看的方案。
　　贺骋说：“虽然富江这个人物比较暗黑，她代表是人性中的阴暗面，但恰恰因为这个，才有更多值得深挖的亮点。”
　　江意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小声说：“贺骋你疯了？”
　　贺骋凑过去跟江意耳语：“我是真的觉得这个点子不错。”
　　江意向余总解释：“不过这个策划是我们部门的新人写的，还比较粗糙，我是觉得……”
　　“粗糙的话那就完善一下啊。”余总对这个策划很感兴趣，“江意，落实一下。”
　　江意如遭雷劈。
　　他走出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觉得头皮都发麻。
　　“贺骋，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走在他旁边的贺骋笑着说：“那是。”
　　“是个屁！”江意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来上班。
　　他们一起下楼，江意感慨：“怎么全世界的人都想害我？”
　　“我这是给你提供了一个跟她和解的机会。”贺骋说，“你不就因为人家扯了你裙子耿耿于怀么？总带着心结工作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正好借这个机会，你们说开了就没事儿了么。”
　　江意嗤笑一声：“说开？我俩说不开。”
　　回到办公室，心如死灰的江意叫来了游鹿，面色铁青地向她传达了这个“噩耗”。
　　“真的假的？”
　　对于江意是噩耗，对于游鹿却是惊天喜事。
　　江意：“我倒希望是假的。”
　　游鹿激动到差点惊呼出声，她突然上前，离江意很近，眼睛都亮了：“谢谢江总赏识！富江可真是我的幸运女神！”
　　富江？
　　幸运女神？
　　江意嫌弃地用手指把她推开，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警告她：“建议你，离我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