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雨文慧

9、第 9 章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明月影如水，春夜风含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上元灯节，游人如织，穿梭阡陌，歌舞绕梁。
　　看着一盏一盏花灯盛放光华，沐兰欣喜地合不拢嘴，一边拉着尉然，一边指着棚架上的灯笼：“尉然，你看那盏！”
　　“漂亮。”
　　“你看！还有莲花灯！”
　　“那也好看。”尉然低头看着沐兰的手，不忘叮咛：“今天人多，师姐记得抓紧我的手。”
　　“放心啦！”
　　沐兰开心地东张西望，一手紧紧地拉着尉然的衣袖，一会儿看花灯，一会儿买糖葫芦，一会儿吃透花糍，一会儿看百戏。尉然心甘情愿地被沐兰拉着团团转，完全不在乎已经跟大师兄、二师兄走散，他任由她快乐地四处走走看看。
　　沐兰拉着尉然一路逛到河岸边。
　　桥上两排挂满灯笼，红光照亮了桥下漆黑的河水，折射出粼粼波光，不少人携家带眷过桥去看另一边的梅园灯会，河岸的彼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沐兰伫立在桥的这端，遥遥看着另一端的团圆欢乐。
　　尉然静静地站在她身旁。师母是在冬至后走的，离世的前几天还跟她约定一起去看梅园灯会，师母过世后的第一年，她蹲在这里哭个不停；第二年，她坐在这里一边羡慕地看着过桥的人，一边擦着眼泪。
　　如今她只静静地站在桥的这端，看着对岸的团圆热闹。
　　“尉然，你想你阿娘吗？”沐兰问。
　　“想的，只是她离开我太久，我已经有点忘了她的模样。”他其实记得很清楚亲阿娘死去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笑起来的模样，也记不得她喊自己的名字的声音。
　　“这样啊……”沐兰靠向尉然，拉住他的手臂。“那我有天也会忘了花萱的模样。”
　　他不言语，只是握住她的手，让交迭的掌心互相温暖。
　　尉然的心一下又一下地缩得酸痛，他舍不得让她站在这里看着那些合家团圆的场景，又不忍心把她从思念师母的情感里拉出来。
　　沐兰和师母不是母女却情同母女。棺木出殡时，她像条小尾巴缀在队伍的最后面，尉然眼看一串一串的眼泪落在她身上，把粗麻衣都晕开了一大片深色的水渍，曾经亮晶晶的眼睛每天都泡在泪水里，他很担心她的眼睛会不会生病，但他能做的不多，只能帮她擦眼泪。
　　看着河岸对面的通明灯火，沐兰幽幽开口：“尉然，你知道大师兄打算去云游行医吗？”
　　“嗯，大师兄有跟我们说过。”
　　原来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沐兰落寞地说：“……师傅说大师兄清明过后就会离开。”
　　“嗯。”
　　“二师兄好像也要回家履行婚约了。”
　　“嗯。”
　　“就剩下我们了。”
　　“嗯。”他握紧了她的手。
　　沐兰转头看向他，那盈盈水眸蒙上离愁，让他揪紧了心，他想告诉她：兰兰，我永远都不会走。
　　只是下一秒，沐兰就把头偏过去了，似乎底下的潺潺河水更吸引她。
　　“……师姐，妳知道的，我只有一个家可以回。”
　　“嗯……”沐兰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拉拉他的手。“我们走吧。”
　　尉然准备好的满腔情感只得戛然而止。
　　路过小摊时，沐兰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在那朵绢花上，那是一簇淡紫色的八仙花，也是花萱喜欢的花，师傅房间的窗下就种了一大丛，花萱自己的东西都绣有八仙花。
　　“娘子，这多少钱？”沐兰连忙开口问。
　　“原本是六十钱，可是我要收摊了，小娘子这也是缘分，我卖妳四十钱就好了。”大娘一脸笑呵呵地说。
　　“四十钱啊……”都可以买两斗白米了。沐兰在心里咋舌。而且她身上的钱也不够，只好拉着尉然离开了。
　　“就这朵了。”
　　尉然倒是干脆地掏出钱来，接过八仙花后，尉然把发簪交到沐兰手里。
　　“拿好了。”
　　“谢谢……”沐兰看着手里的发簪，愣愣地跟着尉然走……两斗米呢……沐兰感叹着，才猛然想起：“尉然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出门前大师兄只给她二十钱，说够她买小点心了，无论她怎么恳求，大师兄就不肯多给她一文钱，而尉然身上竟然超过四十钱！
　　“……大师兄说钱放师姐身上一不小心就搞丢了，还不如放我身上。”尉然笑着说：“大师兄说师姐想要什么就买。”
　　想想一路上吃喝都是尉然付的，沐兰马上笑嘻嘻地不计较。“大师兄对我真好！”
　　“那我呢？”尉然凑近她，邀功地问：“我一路陪着师姐逛街和聊天，我这样不好？”
　　“好！”沐兰笑着摸摸师弟弯下身的头。“尉然对我最好了，所以我也是对尉然最好的师姐。”
　　看着她小心又爱惜地摸着发簪，尉然心里就满足又高兴。“师姐，我帮妳簪上吧？”
　　“好。”沐兰兴致勃勃地把发簪交给尉然。
　　尉然小心地把八仙花簪进发髻里。“好了。”
　　沐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绢花，期待地看向尉然。“好看吗？”
　　“好看。”他的手还流连在发髻与绢花之间。
　　少女被称赞后的笑颜带着丝丝娇羞，令人心旌动摇，尉然鬼使神差地轻轻落下一吻在发簪上。
　　“怎么了吗？”沐兰茫然地看着忽然靠近的胸膛。
　　“没什么。”尉然顺了顺发丝，淡然地说：“花瓣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