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红尘》鱼目

42、第 42 章

　　江寻煜醒来时觉得头痛欲裂，看来那家酒肆的酒不怎么样。
　　他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自言自语：“唔，这家卖的肯定是假酒……还是竹叶青好啊，醉了不上头。”
　　三将军听到他起床的动静，面带微笑走了进来。
　　“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公子第一次喝醉吧？”
　　江寻煜抬起水肿的眼皮，瞥了他一眼说：“我怎么听出三将军有些幸灾乐祸？”

　　三将军忍不住哈哈大笑，“不敢不敢。昨日公子出去时还心事重重，醉酒回来却是满心欢喜，安寝时一直在笑。我只是替公子高兴罢了。”
　　想到昨日和宣卿怀聊到的种种，江寻煜不自觉笑了下。
　　“他人呢？”
　　“宣公子一早便和同伴离开了这里，往隐羽宫的方向去了。”
　　江寻煜点点头。
　　现在已经快到巳时末，按师兄的性格，断不会喝酒误事，不像自己。

　　江寻煜一边用指尖揉着太阳穴，一边略显痛苦地说：“吩咐下去，最近各地都不太平，让大家注意多些。和以前一样，若他遇险，务必立刻通知我。”
　　三将军见他再三强调，愈发觉得有意思，“公子不用担心，毕竟四重境的修仙者，在人间也算是绝顶高手。这么多年他南征北战，称得上遇险的境遇屈指可数，更何况还有你暗中护着。”
　　“不可大意，暗箭总是最难防的。唔，三将军，你真不会煮醒酒汤吗？”

　　三将军呵呵笑道：“公子莫忘了，我们不吃热食。几道菜还是你亲手教过，我才会做。要不待会儿你教我醒酒汤的做法，等下次公子醉酒，我再煮给公子喝。”
　　江寻煜闻言哭笑不得，不觉恨恨道：“下次再喝醉，我就跟你姓。”
　　三将军笑得更大声了，“公子放心大胆地喝，我只有名，没有姓，公子一直能姓江。”
　　听他笑得得意，江寻煜痛苦地倒回床上，恨自己为什么不长记性，要和出了名的“老奸巨猾”斗嘴。

　　宣卿怀出了吴集镇，一路未敢耽搁，直奔隐羽宫而去。
　　三位弟子本想恳求同行，竟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看宣师叔火烧火燎的性急模样，他们觉得这件事肯定很严重。
　　等他们回到北埊峰复命不久，宣卿怀竟然也回来了，只比他们晚了两天。
　　长辈如此勤奋卖力，三人不得不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否有所懈怠。

　　北埊峰，舒云观书房。
　　宣卿怀将此次在隐羽宫打听到的消息向师父禀明，随后安静坐在下首等待问话。
　　林放坐在他对面，隐约觉得宣卿怀似乎很高兴。
　　他已经很多年没在师弟身上见到这样的情绪。
　　自从入世后，师弟对任何事都很淡漠，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麻木。
　　即便是斩杀魔族，也仅是完成自己的任务。

　　对于修仙者来说，师弟的寿命还很长。
　　若这样过一生，实在让人于心不忍。
　　林放知道原因。
　　因为师弟把自己困在魏宅里。
　　是的，只能用“困”字来形容。
　　魏宅对师弟来说，并不是间旧房子，而是座牢笼。
　　师弟自愿走进去，如同当年自愿闭死关。
　　闭关可以破关，而魏宅如何能破？

　　林放开始思考师弟对江寻煜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感情，竟能让他如此割舍不下。
　　外界都传师弟和罗梓莹会成为一对神仙道侣，但林放知道那是假的。
　　林放从未听他在私底下提过罗梓莹的名字。
　　就连大家最爱谈论的“千里送丹，助力破镜”也不是师弟主动要求。
　　而是掌门怜爱罗梓莹的牺牲和修仙天赋，才把师弟召回让他去救人。

　　这一次从隐羽宫回来，师弟却完全变了。
　　说话的节奏和语调，间或游离的眼神以及放松的嘴角，都在说明师弟一定是遇到了开心的事。
　　师弟不再是以前那个将自己牢牢锁在旧宅里的宣卿怀了。
　　师弟，活了！

　　舒云观一边想着宣卿怀的回复，一边很满意宣卿怀沉稳不迫的模样。
　　这个最出色的弟子无论是修炼的境界还是表现出来的办事能力，都让他觉得当年没有阻止他闭关是明智之举。
　　倘若再把罗梓莹娶回来，那可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卿怀，你的意思是最近这些突增的邪祟是受魔族影响？”

　　宣卿怀从容说：“是的，师父。隐羽宫无意间发现有八成的祟是因魔族而生，而且都是些没见过的新面孔。以前虽然低等魔族也会危害人间，但数量没有这么多。我觉得可能赤空岭那边有什么疏漏，所以想再去探探。”
　　舒云观微微颔首，“辛苦你了，准备好就出发。对了，罗师侄同你一起去吗？”
　　宣卿怀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突然提起罗梓莹，思考片刻后答道：“弟子和师姐在隐羽宫分道扬镳，之后并未再有联系。师父，有件事弟子觉得需要禀明，我对罗师姐除了长幼尊重和同道互助之义外，再无其他。”

　　房内两人都楞了，谁也没想到宣卿怀会把话挑明了说。
　　就听宣卿怀继续说道：“我知道很多人误会了我和罗师姐之间的关系。这也怨我，本以为是些不值一哂的流言，身清行正自然不怕误会，所以没有在谣言刚起时站出来澄清事实。现在看竟是愈演愈烈，不光是外人，怕是连山门很多三代、四代弟子们都信了。这样实在有损罗师姐的清誉。还望师父能从中斡旋，呈清还白，莫让蜚短流长影响到罗师姐真正的姻缘，以及山门和陵仙阁的关系。”
　　宣卿怀虽然尽量避开了激烈的字眼，但语气中仍带着不容忽视的埋怨。

　　舒云观心中微臊，要说相信的人可不止弟子们，还有他们这群老家伙，不知道掌门是不是也……
　　他咳了两声以饰尴尬，“这件事为师知道了，师兄弟们也是关心则乱。你的话很有道理，为师会斟酌着办。多日奔波，你先下去休息吧。”
　　“多谢师父，弟子告退。”
　　等宣卿怀离开，舒云观立刻问林放，“老五这是怎么了？和罗师侄吵架了？”
　　林放暗自叹了口气，不敢胡言乱语，只能回答“弟子不知”。

　　宣卿怀从师父书房出来后回自己房间取了些东西，即刻离开了北埊峰。
　　他上次来福安镇还是因为寻找“竹叶青”。
　　看着始终繁华的镇子，宣卿怀觉得似乎又回到当年和江寻煜同门修炼的时光。
　　那是迄今为止，他最怀念的一段日子。

　　叩响客栈房门，宣卿怀觉得胸口下心府咚咚跳得厉害。
　　朱门桃符未老，故人依旧更新，寻寻觅觅终得见，就怕只是黄粱一梦，根本没有人来开门。
　　一张普普通通的脸缓慢出现在视线里，他情难自已地笑起来，却被人急速拉进了房间。
　　“出了名的冷若冰霜却在大庭广众下笑得那样欢，瞎子都能看出有蹊跷。”江寻煜似真似假地抱怨。
　　“嗯，是我大意了。以后我只在私下里对着你笑。”宣卿怀说得认真，看得认真，江寻煜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
　　宣卿怀又说：“我来见我师弟，不想看到九数阁的人。”

　　什么意思？
　　江寻煜正琢磨他的话，就见他伸出手把自己脸上面具掀去，然后安心地舒了口气，“不是说戴着闷嘛，和我在一起时不用这般辛苦。”
　　江寻煜愈发觉得这人今天奇怪了。
　　“师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宣卿怀微微垂眸，嘴角依旧翘着，“没有。只是觉得我们好像又近了些。”
　　江寻煜决定不再和他打哑谜，太费脑子。
　　想来是他觉得有些话还不到说的时机，如果自己真需要知道，他定会直言不讳。

　　两人在桌边坐下，江寻煜给他倒了杯水。
　　宣卿怀不经意想起了“金不换”。
　　待天下大安，他必定还能喝到他亲手泡的茶。
　　宣卿怀将杯中水饮尽后抢先开口说：“阿煜，我猜你今天要告诉我的事肯定很重要。所以，先让我把不太重要的事说完。”

　　宣卿怀边说边从混元乾坤袋里拿出一堆东西放在桌上。
　　看到几乎堆成小山的银票，江寻煜讶异不已。
　　“师兄，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小部分山门给的，大部分是降魔除祟的报酬。”
　　报酬？这种钱不是内门弟子都不屑收吗？
　　江寻煜看着面前飘逸绝尘之人，实在想不通宣卿怀怎会变得爱财。

　　“你是遇到了什么需要花钱的事？”
　　江寻煜问得很犹豫。
　　以宣卿怀的身份，真需要钱易清派自然会全力支持，何须他去打工赚钱？
　　宣卿怀说：“是给你的。”
　　“给我？”江寻煜瞪大了眼睛，他已经很多年没遇到如此震惊的事了。
　　“贴补家用，以后别再为九数阁采药了。”

　　花了些许时间理解完他的意思，江寻煜笑得眉眼都弯了。
　　他想不明白，为何师兄不喜欢九数阁，是哪儿得罪他了？
　　不能吧，九数阁对外都是甘若离在打理，死胖子做事八面玲珑，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得罪“玄门之光”。
　　“笑完了就先把银子收起来，但要应承我不要再和九数阁打交道。”
　　见宣卿怀十分坚持，江寻煜“唯唯诺诺”收下银子，打算今后再找机会告诉他其实九数阁自己也有份。

　　说完“小事”，自然轮到了江寻煜说“大事”。
　　江寻煜收起了之前的轻松，表情严肃地对宣卿怀说：“师兄，我师父不是魔族害死的。凶手其实是人族的修仙者。”
　　一句话好似一声惊雷在宣卿怀耳边炸响，震得他神魂失所，方寸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