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山河如旧

6、接风宴

　　裕容宫是皇上钦赐给熹平的宫殿，熹平素来钟爱玉兰花，故而宫中的空地上种了许多玉兰花树，此时花还未谢，映着黯淡的天色，远远望去洁白的一片，像黑夜里俏皮的精灵，暖风吹过，便有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皇上公主虽然不多，但也不少。除了已经嫁人的，都只能和自己的母妃住在一起，尚未出阁便得皇上钦赐宫殿的恩宠，熹平可是头一份。

　　其实熹平公主的母妃曲贵人，虽然貌美倾城，性子却过于平和温吞，并不很得皇上宠爱。倒是熹平，自小便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又十分乖巧懂事，故而能得皇上青眼。外人只道熹平是运气好，然而叶绾心知，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其中艰辛唯有自己知晓。

　　从前叶绾常来这裕容宫，守门的侍卫也都认得她，是以叶绾这一路都畅通无阻，她行至宫中，远远瞧见池塘边的水榭里亮着一盏灯，十分显眼。隔着斑驳的树影，她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人的身影正是她苦苦思念的熹平。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唯有那水榭中有一点光亮，叶绾眼眸一转，蹑手蹑脚地靠近。熹平背对着叶绾，伏在石桌上不知在做什么，倒是她的侍女见秋一眼便望见了叶绾，叶绾忙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出声。

　　自己则偷偷摸摸地靠近熹平，朝着她的后颈处轻轻吹了口凉气，刻意压着嗓音，阴森森地说道：“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熹平正在伏案疾书，冷不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当即尖叫出声，飞快地起身蹿出老远。

　　她离得远了才转过身，却望见叶绾正弯着腰捧腹大笑，就连自己的贴身侍女见秋都捂着嘴偷笑。

　　熹平瞪了她一眼，娇嗔道：“好你个绾绾，不知从哪里学来这整人的招数，便用来欺负我！”

　　熹平素来胆小，幼时和叶绾一起偷看民间记载鬼怪故事的话本，一到晚上便不敢独自出门，就连睡觉都要有人陪侍。

　　叶绾止住了笑意，忙上前哄道：“想不到三年过去了，熹平出落的越发|漂亮，胆子也越发的小了。”

　　熹平佯怒道：“还不是你花样百出，如今倒取笑起我来了。”

　　叶绾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好熹平，我有礼物送给你！喏，一支上好的晴水烟紫。”

　　熹平接过锦盒，打开瞧了一眼，便叫见秋拿去收好，这才说道：“看在礼物的份上，我且饶你。”

　　叶绾的目光落在石桌上的铺平的宣纸上，一排排字迹工工整整，是极娟秀的簪花小楷。

　　熹平见叶绾好奇，便在一旁解释道：“母妃近来身上不大爽快，吃了好些药都不见好转，我闲来无事，便想为她抄写经文祈福。”

　　“可要紧吗？”曲贵人性子温和，待叶绾也极好，听闻曲贵人身体抱恙，叶绾少不得要多问几句。

　　“倒不是什么大病，寻常的伤风感冒罢了。”

　　叶绾这才放了心。三年不见，两人仍是亲密无间。其实叶绾在北疆时和熹平也有书信往来，如今亲眼见到叶绾安然无恙，熹平才算彻底放下了心。

　　两人又聊了好长一段时间，眼见夜色渐深，想来也是时候去赴宴了，这才唤来宫人，起身赴宴去了。

　　东隅国男女界限并不十分严格，男子和女子可以同时赴宴，只是席位分开，男子坐一边，女眷坐在另一边。

　　两人到时，席间已有不少人，皆是三五成群，官员们则聚在一起讨论一些无关紧要的政事，贵妇小姐也各有自己的圈子，或是论些家长里短，或是讨论京城时兴的服饰样式。若是见到哪家夫人容光焕发，少不得要讨要几张养肤的秘方。

　　叶绾和熹平方到宴席，许多与她们年纪相仿的名门千金纷纷上前见礼，这两位一位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另一位是淮阳王独女，都是京城炙手可热的贵女，自然有许多人争相结交。

　　宋灵歌远远地望着那一群人，并未上前，她素来心高气傲，又自恃才华，自然瞧不上叶绾这样粗野的女子。论才艺，宋灵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不差，当年在学堂时，也就文史和骑射逊了叶绾一筹。

　　在宋灵歌眼中，叶绾唯有一张嘴刁钻古怪，性子又野。丝毫不像个名门贵女，无非是出身高贵了些，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她。

　　因着这个身份，太子也要奉命娶她，可那又怎样，她即便占了太子未婚妻的名头，太子的心也不在她身上。对，她叶绾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宋灵歌冷眼瞧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她原想在熹平公主面前露个脸，只是熹平公主向来与叶绾交好，她没必要凑上去自讨没趣。

　　这边气氛十分活跃，不多时，便有一道尖细的嗓音喊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齐齐下跪，高呼万岁。

　　皇上和皇后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越过匍匐着的人群，在上首的位置坐下。他甫一落座，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扫过众人，摆手说道：“大家都平身吧，朕今日在此设宴，大家不必拘束，随性就好。”

　　“谢皇上！”众人平了身，依次入了座。

　　不久，便有侍女端着盘子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摆上桌，再斟上美酒。将这一切安排妥当后后，一部分侍女端着盘子离开大殿，还留下一部分侍女为大家布菜斟酒。

　　宴酣之乐，除了美酒佳肴，自然少不了丝竹之声。乐声响起，便有舞女和着乐声翩翩起舞，衣袂翻飞，水袖飘摇。一时之间大家都沉浸在舞女们曼妙的舞姿中。

　　叶绾透过人群的缝隙，悄悄打量着皇上。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表演。这三年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只是发须似乎又白了些。皇上年岁其实不大，想来是因为正是繁忙，显得苍老了些。

　　在叶绾印象里，皇上勤政爱民，十分旷达亲和。叶绾年少时没有尊卑之分，经常和顾修瑾打闹，皇上每每见了，也只笑他们小孩子脾气，从不多加苛责。

　　他待叶绾一直很好，叶绾十二岁时，便得了封号，故而她对皇上也很是亲近。

　　叶绾悄悄收回了目光。却听皇上说道：“这支舞是近来司乐坊新排的，宣和觉得如何？”

　　突然被点了名，叶绾忙正色道：“司乐坊排出来的舞蹈，自然是极好的。”

　　宋灵歌心中不屑，皇上真是抬举叶绾，可惜叶绾在跳舞方面向来不开窍，如今再好的舞蹈给她欣赏，想必她也看不出门道。

　　此时，原本喧闹的丝竹声渐渐停歇，一舞完毕，舞女纷纷退场，气氛沉寂下来。

　　叶绾趁机说道：“皇上，宣和此次回京，也准备了一份礼物献给皇上。”

　　皇上一听来了兴致，叶绾自幼花招百出，总能带给人意外之喜，不知她此次准备了什么礼物。

　　叶绾起身，郎声唤道：“阿成，带上来！”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小厮抱着一个长方形的锦盒走上殿来行礼。

　　叶绾亦走到殿中，对着上首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说道：“宣和知道，皇上虽在宫中，但心中记挂的是这万里河山，故而在北疆时画了一副秋操图，想着回京以后呈给皇上。”

　　她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卷轴，双手展开。

　　画中是一座孤城，背后铺垫着绚烂的晚霞，长烟落日，残阳如血，大雁振翅南飞。城前一排士兵吹着号角，满是肃杀苍凉之意。

　　皇上身边的近侍从叶绾手中接过画，先给皇上和皇后瞧了，又拿到大殿中给众人瞧了一遍。

　　“皇上，宣和此次去北疆历练，深有感触。不愿拘束于闺阁之地，愿为皇上分忧，守山河太平。”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都沉默不语，熹平起身行了个礼，趁机为叶绾说话：“父皇，绾绾这副画意境深远，可见其心胸抱负非寻常女子可比。可惜儿臣弱质女流，否则也愿像绾绾一般，为父皇分忧，父皇就成全绾绾吧！”

　　皇上默不作声，面色似有些松动，就在即将松口之际，席间忽然一人站起来说道：“皇上明鉴，郡主若是寻常女子倒也作罢，只是她如今已是既定的太子妃，日后便是国母，混在军营中，实在有些不妥啊！”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御史宋大人。叶绾心中恼恨，这人好生讨厌，三番两次坏她好事。

　　她侧过头，悄悄给顾修瑜递了个眼色。顾修瑜会意，轻咳一声说道：“宋御史此言差异，郡主既有此胸襟，也是天下万民之福，更何况母后也是将门之女，当年也是骁勇善战，如今的东隅国也有她的一份心力！”

　　皇后娘娘笑意深沉，附和道：“宣和这孩子，本宫素来欣赏她的心胸抱负，依本宫看，此事不如就叫太子定夺吧！”

　　这样一番唇枪舌战之后，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太子身上。眼下太子的意思最为关键，此时成与不成，就看太子怎么说了。

　　在座不少人知道当年顾修瑾和宋灵歌的往事，如今一边是御赐的未婚妻，一边是心仪之人的生身父亲，虽说太子殿下向来公正，此时也难免心中有所偏颇。就连叶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顾修瑾啊顾修瑾，你可别坏我大事！

　　顾修瑾起身行礼，缓缓开口，字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落到众人耳中，一槌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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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永远开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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