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山河如旧

36、客从远方来

　　叶绾醒来时，只觉得后颈传来一阵剧痛，头也晕晕沉沉的，她蹙了蹙眉，缓缓睁开了双眼，朝四周望去，这个一间陌生的卧室，房间里的布置虽然不如她的碧水阁华贵典雅，但也称得上是精巧。

　　她试着撑起身子，却发现浑身上下都软软的，全然使不上劲儿，昏迷前的情景渐渐涌入脑海，她原本在追杀那刺客首领，可追到一半便忽然没了力气，再之后她就被一群壮汉给打晕劫持了。那日所发生的一切在叶绾脑中轮番掠过，顺着回忆，疑点的答案都渐渐显现出来，她想起了一件一直被她忽略的事，那个小和尚和那三炷香。

　　她虽然不信神佛，只是因着从前去了趟落拓寺，又结识了纪初云，故而对僧人极有好感，从不曾细想那送香的小和尚有什么可疑之处。现在想来，佛殿中的香气原本便是积年形成，是梵香的气息。可那小和尚送来的香却有着不同的味道，问题必然出在此处。

　　不过这些人只是绑架了她，却并不打算杀她，想来和那群黑衣人不是一伙的。想清楚了这一点，叶绾便没那么惊慌了。只是她现在大约是被下了药，这才会四肢无力。这倒是让叶绾十分苦恼，她是常年习剑练武的人，如今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十多年苦练的武艺却全然派不上用场，这让她十分憋屈。

　　最重要的是，她还得想办法赶紧离开这里。虽说暂时性命无虞，然而他们既然大费周章地把自己绑来了这里，必定有所图谋，她叶绾总不能乖乖做砧板上躺着的鱼肉吧！

　　叶绾又试着动了动身体，这次较刚才恢复了一些力气，可仍旧没什么大力气，她挣扎了一会儿，这才勉强坐了起来。刚坐下不久，便听到“吱呀”一声，原本合紧的大门从外面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模样周正清秀的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手中端着铜盆，见到叶绾已经自己坐了起来，一双大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惊诧，紧接便浅浅地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说道：“你醒了。”

　　她将铜盆放在架子上，打湿了帕子，弯下腰来，轻柔地为叶绾擦拭着额头。叶绾昏迷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她在照顾。叶绾此时全无力气，只能任由她动作。这女孩子看起来让人毫无防备之心，可叶绾仍是警惕地问道：“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那少女擦干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说道：“我叫萍儿，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们把我从人贩子哪里买回来，让我伺候姑娘。”

　　萍儿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家里养不活她了，便卖给了人牙子，前些日子有几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子将她买了下来，让她照顾一个昏迷的姑娘，那些人瞧着凶神恶煞的，心眼儿倒是不错，他们说等他们的事情办完了，就归还她的卖身契，还会给她一大笔银子，以后她就自由了。

　　叶绾默然，没再追问，看来这个萍儿什么也不知道。萍儿为叶绾擦完了脸，又侍候她漱完了口，转身想要出去给她弄些吃的来。走到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叶绾的声音：“告诉这些人的头领，我有话要说。”萍儿转过身，应了一声，端着水盆离开了房间。

　　而在另一间房间内，几个人正围在一起争论不休。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怒道：“王爷，属下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杀了这宣和郡主不就一了百了了吗，现在可倒好，不仅要好生照顾着，还要花钱买人伺候着她，如今那太子四处寻找宣和郡主的下落，害的我们还得东躲西藏。”

　　另一人脾性好些，见他言语之间都有不满，忙笑着对那壮汉说道：“巴林兄弟，先别着急，想必王爷自有他的打算，这宣和郡主一朵娇花儿似的小姑娘，又中了软骨散，留着也没什么大碍，你又何必着急上火呢。”

　　此言既出，剩下几人也都纷纷附和道：“还是佟大哥这话在理，巴林兄弟可莫要在王爷面前耍你那暴躁脾气了。”

　　“几位老哥，你们说的倒是轻巧，眼下那太子的榜文早已发到了全国，各州县整日拿个画像四处寻人，倘若不能当机立断，我们的大计早晚毁于一旦。”巴林是个急性子，大家一劝，他反倒更加着急上火了。

　　而那位王爷坐在案前，听着这几人喋喋不休，他只一言不发，不停地把玩着手中的核桃。待他们争执了一会儿后，他才笑着说道：“这东隅国的玩意儿倒是有些意思。”这两只核桃是他前些日子上街时买的，不过才把玩一两日便已然爱不释手。

　　巴林急了眼：“王爷，您可真是坐得住，我们眼下到底该怎么办，您倒是那个主意呀？”

　　那被称为“王爷”的男子瞥了巴林一眼，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了敲门声，紧接着便有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几位爷，那位姑娘醒了，说是要见你们头领。”萍儿到底不是他们的家生奴才，是以他们防她防的很紧，从不在她面前过多言语，她也不清楚这些人的身份来历，更不清楚他们的头领是谁。

　　那王爷听了女子的话，对在座的一群人吩咐道：“派人出去打听一下情况，各州县的风声紧不紧，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再过一两日便启程回去。”说罢，他起身离开了房间，徒留那几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巴林又抱怨道：“说来说去，王爷还是没说清楚，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处置这宣和郡主。”

　　萍儿转达完叶绾的话后，便直接去了厨房，帮叶绾准备了一些吃食送去房里。用过午膳后，叶绾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又恢复了些，现在虽没什么大力气，不能做过于剧烈动作，但自己的饮食起居已经可以自理，不需要别人帮手了。她不大习惯陌生人的伺候，便对萍儿说道：“我这里不用你的伺候，你下去吧。”

　　萍儿悄悄打量了叶绾一眼，嗫嚅道：“可是他们让我照顾你，不能随意离开。”叶绾心中了然，说是照顾，无非是变相的监视罢了，不过这小姑娘也是为人办事的，也就不必为难她了。

　　叶绾坐了一会儿，觉得百无聊赖，好在这桌案上还有几本闲书，她便顺手翻阅起来。刚看了没几页，便有两个侍卫进来说道：“宣和郡主，我家主子有请。”叶绾抬起眼帘，轻轻地笑了。终于来了，她不是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尽管眼前危机重重，可她宁可直面危机，也不想一头雾水地慢慢煎熬。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侍卫，已然将他们周身的一切尽收眼底。起身就要随他们去，身后的萍儿下意识地想要跟着她去，其中一名侍卫扬起手中的大刀将她拦住，说道：“主子说了，让宣和郡主自己一个人去。”

　　萍儿被吓得愣在原地，她在这里已经呆好几天了，这里的人其他地方都挺好的，就是这动不动就拿刀子的行为着实让她有些提心吊胆，就怕一个不小心，这刀子会落到她的身上。

　　叶绾倒是十分从容地跟着他们去了。她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景致，这座府邸占地极广，她跟着侍卫七拐八拐才抵达目的地。花园里，一个男子负手而立，宽肩窄腰，看着十分魁梧。侍卫将叶绾带到了花园，便退了下去。只留两人在原地。

　　听到声音，那人转过头来，他五官长得身份英挺，剑眉星目，颇有几分豪放的英雄气概。叶绾望着他的眼睛，直截了当地开口：“你们是镇铎国的人。”不是质疑，而是肯定。镇铎国素来以锻造兵器闻名，方才带叶绾来此的两名侍卫，手中的刀较东隅国人常用的刀长了一截，剑刃也薄了几分，这样的刀进可攻退可守，用着十分趁手。况且他们家中连一个丫鬟都没有，就连萍儿也是最近才买下的，显然，这里不是他们的常驻之地。

　　被叶绾猜到了身份来历，那人面色依旧平平淡淡的，仿佛全然不在意一般。他就近走到一张石凳上坐下，对叶绾说道：“宣和郡主，请坐。”

　　叶绾却没有依言坐下，只是站在原地，继续说道：“你们原本可以做的无懈可击，只是......”叶绾说道此处，没了下文。说他们粗心大意，可他们从慈光寺就在布局，还能再东隅国中不动声色的安置下这么大的一座宅子，显然是有些手段的。可要说他们是刻意露出破绽，倒也不像，毕竟这些人从头到脚都换上了东隅国人的服饰，唯独疏忽了手上的兵器。

　　那人笑着给出了叶绾答案：“我们不用东隅国的兵器，我们镇铎国的兵器才是最好的，这是我们镇铎国勇士的骄傲。”

　　原来是瞧不上东隅国的兵器呀。

　　那人又说道：“宣和郡主，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这番言语，似乎两人从前相识一般。可镇铎国虽然与北疆接壤，叶绾也曾在北疆呆过三年，却从不曾与镇铎国中的人有什么来往。

　　那人见叶绾默然不语，便又笑着补上了一句：“我马球打的很好，郡主可有印象。”

　　叶绾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一件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