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山河如旧

21、捡了个人

　　纪初云来到落拓寺的那天，天上正飘着雪，他瞥了眼落拓寺门上金漆剥落的牌匾，衣袖轻轻一甩，满身的风雪便簌簌落下。

　　他沉思良久，想着自己脚下已没了路，既然行至此处，想必与佛门有缘。便在此地出家吧！

　　那时寺中的老主持便说过，他心中尚存一点痴念，终究与佛门无缘，早晚是要离开的。许是因为这个缘故，纪初云纵然身处佛门，可站在一群和尚中间，总有些格格不入。

　　纪初云前来辞行时，老主持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全然都在意料之中。

　　他肩上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师父，待我下山处理些事务，不日便可返回寺中。”

　　老主持长得慈眉善目，神情祥和，骨瘦如柴的手指轻轻拨动圆润的佛珠，发出细微的声响：“清音，你来或者去，落拓寺永远都在这里，但你所作所为都要遵循自己的本心，莫要等到来日再去追悔。”

　　他这番话言有尽而意无穷，纪初云从未将自己的经历向主持透露过半分，可老主持念经打坐数十年，早已洞明世事。这世间的道理，在某种程度上总是相通的。

　　纪初云对老主持的话切切在心。拜别了众僧后便随叶绾下了山。

　　叶绾见纪初云长得清瘦，唯恐一路颠簸累坏了他。回京时不敢像来时那样昼夜兼程，故而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

　　她趁着赶路的功夫将眼下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纪初云初听时眉头紧皱，时不时打断叶绾细细问上几句，前前后后问了几遍，总算是缓和了脸色，说道自己心中有数。

　　叶绾这些天与他朝夕相处，有时听他论及医理，常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心中对他的医术已是极为认可。此刻又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情蓦然放松了许多。

　　她想老天终究是眷顾她的，到底是成全了她那点儿不切4实际的妄想。

　　就在她心情愉快之际，马车轻轻一震，便停了下来。阿泽的声音传入车厢：“郡主，路边有个人。”

　　叶绾探出头朝外张望，此处的道路并不宽广，道路两旁皆是陡峭的山坡，前方不远处横躺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叶绾下了马车，朝那人走去，沉离和一众侍卫连忙下马跟上，一时间只剩下纪初云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中，冷眼瞧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那地上的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粗布衣衫，头上包着头巾。身上满是泥污，一张脸脏兮兮的辨不清模样，只是从身形上看似乎是个女子。

　　此处仍属南荆地界，放眼望去，四周全是荒林。这里恰好是一处郊野，附近并不见村庄，也不知这女子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昏迷在这里。

　　叶绾弯下腰，想要凑近些瞧瞧，眼前忽然横出了一直手将她拦住：“郡主小心，还是让属下来吧！”

　　这女子来历不明，兴许是染了瘟疫昏迷在此，也许是心怀叵测之人乔装在此。沉离向来谨慎，自然不能让叶绾担受一丁点的风险。

　　其实寻常官家小姐是绝不会自己动手做这种事的，只是叶绾在北疆呆了三年，许多事已经习惯了亲力亲为，方才所作所为，皆是下意识地行动。

　　她抬眼瞧了沉离一眼，依言退了几步？

　　沉离从怀中取出一副银丝手套，又取了块锦帕，蹲下身去检查那个女子。他一举一动极是小心，瞧着十分在行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大夫。

　　叶绾在一旁瞧着，觉得这沉离不愧是顾修瑾的得力助手，果然是个全才，若有他在，还用主子操个什么心。

　　可惜淮阳王府的暗卫武功虽是一流，只是其他方面比起沉离，就有些比不上了。叶绾思及此处，甚至起了几分挖墙脚的心思。

　　沉离终究是男子，只能检查她的手脚和头部，至于别的部分，他便无法再探知了。

　　所以很快，他便检查完毕站起身来：“郡主，此人头部受到撞击，昏迷了过去，探她的脉相，应该不曾染上瘟疫，郡主若是不放心不如请纪神医再做诊断。”

　　叶绾信得过沉离，摆摆手示意不必，问道：“她昏迷多久了？”

　　“约莫一两日。”大约此地人迹罕至。所以才一直没被人发现。

　　这荒郊野外的，总不能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既然叫她赶上了，便顺手做一件好事吧！只是眼下正急着赶路，带上她实在多有不便……

　　“回京要紧，前方不远处便是相城了，郡主只消派一人将这位姑娘带去城中休养即可。”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纪初云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来到了叶绾身边。

　　叶绾心中也是这番打算，纪初云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该派谁去呢，她的目光从安危身一一扫过，最终落到了沉离身上。沉离最为稳妥，又懂些医术，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沉离察觉到叶绾的目光，往后退了退，直退到了阿泽身后才停下。

　　太子殿下嘱咐过，除了郡主如厕就寝的时候，决不能离开郡主身边半步，就算是郡主如厕就寝的时候，也要留意着动静。眼下还未到京城，他自然要守着郡主。

　　沉离避开后，叶绾的目光自然便落到了阿泽身上：“阿泽，你带她进城去安置吧，待她痊愈后再回京城！”

　　阿泽领了命，将那女子从地上扶起，驮在马上，牵着马儿走了。

　　那时叶绾还不知道，她此后将要遇到的种种风波都是由她捡到的这个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