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春与京》乌鹤啾啾

2、第一回

　　此时已至日暮时分，洁白的云霞隐去了大半雪色，被绚丽的红日染成瑰丽的橙红，悠悠地舒展在已然昏黄的天幕里。

　　远处的山褪去了黛色，被从天际落下来的霞光染了色泽，如同披上了一层轻薄柔软的细纱。

　　书生坐在矮凳上，高挑的成年男子身形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硬塞进鸟笼子里动弹不得的大猫，狼狈又窘迫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可笑。

　　可他看起来却丝毫不在意这一点儿，和旁边面无表情的少年一同痴迷地注视着天空中迷人的景色。

　　“开饭了！”

　　这时，有个看起来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少年从两人身后的屋里走出。

　　他瞅着神色痴迷的两人，又瞧了一眼天上除了颜色不一就没什么意思的云霞，觉得无趣地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这天上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这一个两个都变成了傻子。

　　书生与少年两个人谁也没有反应，依旧抬头专注地凝视着天空，像是不知道累似的，跟个雕像般的一动不动。

　　木头也就算了，怎么书呆子都这么大个人了也直往天上瞧，真是奇了怪了。

　　阿全不解地皱了皱眉，又喊了一声，可是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阿全本就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见状，已经是相当的不乐意了，直接走上前一边一脚轻轻地踢了踢两个人的凳子。

　　两个人坐的都是矮凳，也不知道他怎么踢的，竟没碰着两人的衣衫。

　　等到那两个看风景看入了迷的呆子回过神来转头看他时，阿全抬手龇牙咧嘴地做了一个鬼脸，而后飞快地溜进了屋。

　　书生与那表情看起来分外寡淡的少年对视一眼，动了动唇，压下唇角绽放出的笑意。

　　与此同时，他看见那少年抬手摸了摸鼻子，眼尖地捕捉到一抹笑意自他的指缝中飞快闪过。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少年刚垂下的眼帘又抬起，两个人的视线又碰到了一处儿。

　　书生这下子尴尬了。

　　他移开视线也不是，不移开视线也不是，最后只能眨了眨眼，而后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手来掩面，轻咳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阿全端着菜出来，见两人中间的距离已经拉开，并且被一张吃饭用的小方桌给占据后，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

　　他将菜一一摆上，点了灯，自己也提了一个板凳围着桌子坐下。

　　看在这两个人忙活了一下午的份上，他就不计较让他自己一个人弄饭的事了。

　　“寒门弟子早当家”，这句话说的委实不错，书生李瑞知是如此，即便是被杨爹从小惯到大的杨全也是如此。

　　虽说他年纪尚小，但也足以能够在大人们不在家的时候不饿着自己。

　　饭菜算不上丰盛，只一菜一汤一碟花生米罢了。

　　不过对于一个成年男子，两个少年来说却是足够了。

　　念及木头和书呆子累了大半天，杨全又拿了早上阿爹留下的几个馒头蒸了，权当做给两人加餐。

　　本来他是宁愿摊饼也不愿意蒸馒头的，可木头说不能浪费，也可以吃，他便蒸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几个馒头个头一个赛一个大，白乎乎的可口模样看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要食指大动。

　　惹得木头盯着桌上的馒头瞧了一眼，李瑞知也忍不住盯着瞧了好几眼。

　　“看什么看，吃饭！”

　　见两人都光只看着却不动筷，阿全皱着眉，用手里的筷子敲了敲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他又瞪着眼，似乎想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神色来，可奈何他从小就长得讨喜，根本没什么用。

　　刚压下笑意没多久的木头见状，冷冰冰的眉眼瞬间回暖。

　　他端起碗，黑润的眸子注视着凶巴巴的同伴，“阿全，你也吃。”

　　“我，我当然也要吃了！”

　　可能是被木头的笑迷了眼，阿全面红地嚷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在掩饰些什么，连忙用筷子扒了两口饭。

　　李瑞知听到动静，看了一眼眉眼含笑的少年。

　　在他的眼中，他仿佛看到了盛满的烂漫星辰，正微微晃动散发着光亮，像极了天上流淌着的绮丽天河，让人恍惚。

　　大概是联想到了什么，书生握着筷子的那只手轻颤，他慌忙使力将手指压下，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绪。

　　……真像啊。

　　少年眉眼含笑的模样，让他刹那间就忆起了几日前见过的白衣男子。

　　芝兰玉树、美如冠玉，珠玉在侧这等溢美之词用在他身上再佳不过。

　　只是与少年不同的是，那人轻轻张眼间，便是璀璨的星河，便是清泠泠的月华，让人一探眼，便在霎那间被掠夺了呼吸。

　　书生不禁恍惚，施力的手微松，筷子在手中有几分不稳。

　　回忆一旦被撬开了一角，便再也阻挡不了其如巨洪涌堤般磅礴连绵的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