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精》帕罗西77

1、1

　　楚钦第一次见周瀚旻是他被接回周家的半个月后。
　　周瀚旻很忙，特别是周国杨刚去世那段时间。
　　周国杨身体不好，先前一直用药养着，那天突发心梗，医院抢救无效，弥留之际，周瀚旻才得知楚钦的存在。
　　但是周瀚旻一边要操办后事，一边又要顾全公司股东，分身乏术。
　　想起楚钦存在的时候，已是一个月后。
　　楚钦是私生子，比周瀚旻小七岁的私生子。
　　楚钦知道自己身份不光彩，所以就算周瀚旻把他接回家，安排人照顾，然后几天不回家，他也不能生气。
　　因为王姨说哥哥很忙，公司那群老家伙虎视眈眈的，全盯着周瀚旻。
　　王姨是周家的保姆，在周家待了二十几年，是看着周瀚旻长大的。
　　楚钦像往常一样下楼吃饭，周家餐桌特别大，能坐七八个人。
　　但是周瀚旻不回家，楚钦一个人吃觉得孤单。
　　邀请王姨一块吃，王姨摆手，不能坏了规矩
　　这么过了半个月，楚钦从刚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经习惯了。
　　他安慰自己，以前是一个人，现在也是一个人，没什么不好。
　　而且一大桌的菜，全是他一个人的。
　　但是今天周瀚旻忽然回来了，楚钦从二楼下来，周瀚旻右手解着西服扣子，从玄关走进客厅。
　　楚钦看见周瀚旻，猛地停下脚步。
　　两人一个站在客厅，一个立在楼梯口。
　　楚钦在心里喊了一句哥哥。
　　哥哥真好看。
　　周瀚旻解开西服扣子，不紧不慢脱了外套，搭在手弯处，然后朝呆在楼梯口的楚钦说：
　　“过来。”然后往餐厅走。
　　楚钦手攥成一个拳头，跟过去。
　　他在紧张。
　　王姨站在餐桌旁，依然是一大桌子的菜。
　　桌上放了一个玻璃瓶，是今天刚换的月季。
　　花淡淡开着，楚钦想像往常一样凑上去闻，但是没有。
　　周瀚旻让王姨先休息。
　　餐厅只剩下楚钦和周瀚旻两个人。
　　周瀚旻好像并不在意家里多了个人，安安静静的吃着，餐桌上明明坐着两个人，但是楚钦觉得自己好像在周瀚旻眼里，是不存在的。
　　私生子，眼不见为净，周瀚旻应该就是这样想的。
　　那周瀚旻为什么要接楚钦回周家呢。
　　他想得入神，连周瀚旻是什么时候开始看着他的，他都不知道。
　　周瀚旻没计较楚钦的走神，问楚钦，在这儿还习惯吗。
　　敢在周瀚旻面前想其他事，还没有被骂的，大概只有楚钦了。
　　但是楚钦不知道。
　　楚钦吓了一跳，放下筷子，像幼稚园小孩，两手放在膝盖上，点头，说已经习惯了。
　　接下来两人相对无言，周瀚旻吃完就上二楼了，临了回头冲楚钦说，他要处理工作。
　　周瀚旻没直说，但是楚钦觉得自己听懂了。
　　意思是让楚钦没事不要叫周瀚旻。
　　最好有事也不叫。
　　楚钦在见到周瀚旻之前，其实是期待着的，原来他有一个哥哥，哥哥还把他从福利院接出来。
　　但是周瀚旻没有表现出和楚钦一样的期待，也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楚钦觉得自己吃饱了，但他其实只吃了半碗饭。
　　这个年纪的男生正在长身体，吃得多喝得多，半碗饭怎么够。
　　但楚钦今天没胃口，而且他觉得哥哥不喜欢自己。
　　清水浸着花根，傍晚的月季花依旧开得娇嫩。
　　楚钦心想，一个私生子，怎么能奢求亲生子的喜欢。
　　周瀚旻愿意把楚钦从福利院接回周家，施舍楚钦一个名义上的家，楚钦就不能再期望周瀚旻喜欢自己了。
　　这样太过分。
　　楚钦放轻脚步上了楼，怕吵到周瀚旻，但其实没必要这样小心翼翼。
　　周家隔音很好，周瀚旻也根本不会知道楚钦没有意义的讨好。
　　但楚钦还是小心地关上了卧室门。
　　日子又过了半个月，周瀚旻依旧很少回家，偶然回家又是夜深，楚钦睡着了，第二天周瀚旻又很早离开。
　　楚钦偶尔会想，周瀚旻是不是在躲他，但是转念一想，要躲也是楚钦躲周瀚旻。
　　周瀚旻虽然长得好看，但在楚钦与他仅此一面的印象里，周瀚旻总是板着张脸，样子很凶。
　　楚钦有点儿怕。
　　又过了一个星期，公司逐步稳定，周瀚旻慢慢开始回家吃饭。
　　公司离得远，来回大约两小时车程，以前的周瀚旻不会特地回家解决午饭，现在也没有必要。
　　所以楚钦只有在傍晚的时候能见到周瀚旻。
　　餐桌上总是维持不痛不痒的对话。
　　周瀚旻问什么，楚钦就答什么，一板一眼，课堂上的楚钦都没这么认真。
　　然后有一天，周瀚旻忽然问楚钦：“你很怕我？”
　　楚钦不敢回答。
　　但周瀚旻一定要他回答，墨色的眸子平视楚钦：“说实话，我不喜欢欺骗。”
　　楚钦点头。
　　哥哥的眼睛也很好看。
　　他想。
　　周瀚旻安静了几秒，楚钦抬头，以为周瀚旻在生气，但是周瀚旻说：“没必要。”
　　周瀚旻拿纸巾擦擦嘴角，修长的指节捏着白纸，楚钦觉得周瀚旻比纸巾还白。
　　手也很好看，筋骨分明，像养尊处优的矜贵少爷。
　　哦不对，周瀚旻本来就是货真价实周家少爷。
　　周瀚旻问楚钦过一个月想做什么。
　　一个月后是寒假。
　　楚钦说：“在这儿复习。”
　　他没有说家这个字，因为楚钦觉得这里不是他家，而且周瀚旻听到了，可能会不开心。
　　周瀚旻像是才想起来楚钦正在读高二，楚钦好像看见周瀚旻脸上，有对疏忽楚钦的抱歉。
　　楚钦有点儿开心。
　　哥哥不是不在乎楚钦，只是太忙了。
　　周瀚旻点点头，问楚钦：“需要我请家教吗？”
　　楚钦怕周瀚旻觉得自己麻烦，而且他学习其实还可以，小声说：“我可以自己学。”
　　桌上的月季每天一换，白色的花瓣嫩嫩的，落在玻璃瓶底下，楚钦伸手拨了拨。
　　福利院只有粉红色的牵牛花，楚钦不喜欢粉色，连带花儿也不喜欢。
　　他喜欢白色。
　　周瀚旻点头，没再说什么，让楚钦接着吃，自己起身走上二楼。
　　楚钦晚上发烧了。
　　因为浴室热水器坏了，他拧开开关，水是温热的，但他洗到一半，水就开始转冷了。
　　冬天冷水洗手都能冻得浑身哆嗦，更别说冷水澡。
　　楚钦很少发烧，而且身边没有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书上说，热水有用。
　　所以他下楼去厨房烧了一壶水。
　　周家很大，夜里也格外安静，玻璃窗外的树叶晃动着，热水壶咕噜咕噜冒着泡，楚钦脑子也烧成了浆糊。
　　要不然，楚钦怎么会看见周瀚旻穿着睡衣走到他面前。
　　外面路灯开着，橘色的光打在树叶上，玻璃窗也印上了一片暖色。
　　周瀚旻穿着黑色睡衣，领口露出的小块皮肤特别白。
　　可能是因为光线太温和，楚钦产生了错觉，穿着睡衣的周瀚旻好像比穿着西服的周瀚旻更好相处。
　　所以当周瀚旻问楚钦怎么了的时候，楚钦说自己好像发烧了。
　　楚钦声音软软的，明明不是生活在江南水乡，却带着那边糯糯的语调。
　　他说完又想收回，烧起来的脑子好像在一瞬间清醒了，楚钦很抱歉：“吵醒你了。”
　　就连这句话也是软软的。
　　像红糖糍粑一样，黏牙弹口，但是很甜。
　　但是周瀚旻好像没有怪楚钦的意思。
　　周瀚旻像是很无奈，对他说：“别撒娇。”
　　楚钦摇头，身形也不稳，他想说自己没有撒娇，但是周瀚旻走过来，把他抱了起来，公主抱，楚钦被周瀚旻的动作吓得小声惊呼。
　　周瀚旻让楚钦听话，别叫。
　　可能是烧糊涂了，楚钦忽然觉得周瀚旻好像没有楚钦想的那么讨厌楚钦。
　　可明明周瀚旻语气那么凶。
　　脸也是板着的。
　　周瀚旻把楚钦抱回楚钦房间，拿了温度计，楚钦说他自己来，周瀚旻没听见，直接替他塞好了温度计。
　　屋里没开灯，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冷色调的白，楚钦下楼的时候开的。
　　周瀚旻还问楚钦今天晚上干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烧。
　　楚钦支支吾吾，不正面回答。
　　周瀚旻盯着楚钦看了几秒，上位者的气势很快体现出来，楚钦被盯的有些受不了，偏开头。
　　周瀚旻说：“还记得我我说过什么吗？”
　　周瀚旻话很少，总是沉默，和楚钦的交谈只限于餐桌上几句可有可无的对话。
　　但是楚钦每一句都记得清楚。
　　周瀚旻说他不喜欢欺骗。
　　而楚钦居然在试图骗周瀚旻。
　　楚钦说：“热水器坏了。”
　　周瀚旻多聪明，一下就明白了。
　　热水器坏了，所以楚钦在冬天洗了冷水澡。
　　白色灯光照在周瀚旻身上，楚钦觉得周瀚旻好像有些生气。
　　周瀚旻坐下来，直视楚钦说：“为什么不来找我。”
　　周瀚旻靠得很近，楚钦觉得自己闻到了周瀚旻身上的味道。
　　很淡的木质香。
　　楚钦又开始觉得周瀚旻不好相处了，他在想周瀚旻为什么总是要板着脸。
　　楚钦忽然有些委屈，而且他发烧了，所以他说：“你总是那么凶。”
　　周瀚旻一愣，楚钦眼泪已经掉下来，完全不打招呼，滚烫又浓烈，一颗一颗全砸在了周瀚旻身上，控诉着周瀚旻。
　　周瀚旻不知道楚钦为什么哭，也不明白楚钦眼泪中的控诉。
　　周瀚旻替他擦干眼泪，但是泪珠很快又流出来，楚钦第一次见周瀚旻手足无措的样子，周瀚旻还叫他：“钦钦，别哭了。”
　　没有用。
　　楚钦哭的更厉害了。
　　一个月零七天，他把周瀚旻对楚钦到周家三十七天来的冷淡，全撒进眼泪里。
　　三十七天，楚钦身体好像有两个人，一个楚钦告诫自己，不能麻烦周瀚旻，就算做透明人也没关系。
　　但是另一个楚钦，一声不吭把周瀚旻不理不睬的日子，都默默记下来了。
　　三十七天。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为什么周瀚旻把楚钦接回家，但是又不理楚钦。
　　楚钦没有妈妈了，一个人在福利院生活了很久，后来知道，原来他还有一个爸爸，但是两个月前，爸爸也去世了。
　　好不容易现在有了一个哥哥，但是哥哥不理他，也不喜欢他。
　　楚钦本来不想哭，但是对他一直很冷淡的周瀚旻哄他了，还叫他小名，楚钦就忍不住掉起眼泪。
　　楚钦脸小小的，周瀚旻一只手就能遮住楚钦整张脸。
　　灯光太刺眼，楚钦偏过头，泪眼朦胧中，又看见周瀚旻又露出在餐厅里时那副表情。
　　周瀚旻说，钦钦你怎么那么会撒娇。
　　这次楚钦能说了，带着哭腔：“才没有。”
　　周瀚旻又觉得楚钦是在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