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梦未断》墨蓝色

1、紫灵殿

　　已经两天了，今年的初雪绵绵絮絮不间断。

　　我一步一步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走，有细小的雪花随风飘进我的狐皮大衣里，是冰冷而温暖的触感。

　　我吸了吸鼻子，扯了扯大衣领子，绒绒的狐毛包裹着我的身体竟是说不出的暖和。今年的雪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奚落的脚印洒在雪地上，没多久已被薄薄的雪花覆上。我听着脚下雪地破碎的声音，清脆而空灵。在寂静的紫灵殿的上空轻轻回荡。

　　从大殿到门口其实还有很多路，只要使上师傅教导的轻功便可马上到达，可我就是不愿意使，宁愿穿过层层雪地，冻地满脸青紫，也不愿意使上一分功力。

　　“吱呀”一声，我打开了锁，探出头去张望。师父要我来门口看看那少年是否还在门口候着。这漫天满地的雪，天寒地冻的天气，想来也不会再候着了。假如在的话也已经冻死了。

　　外面雪茫茫的一片荒寂。即便是山上的宝殿，也不能幸免落雪的恩赐。刚刚因为是步行过来的，身上已经有点暖和起来。看外面竟是没有人，便想回去向师父禀报。

　　刚想回头，突然瞧见石狮旁有挪动的声音。

　　“谁在那边？”我向那个地方喊道。冷风嗖嗖地席卷雪花一同涌进我开启的门缝里。我瞧那风一来便急忙把门关上。

　　山上的风急剧而寒冷，刮在脸上如刀刺般的疼痛，我倚在门旁等风过后再瞧瞧那石狮。

　　听那风声已过，又开了门。

　　大门外的悬崖旁，早年师父因为师母的过世而种下一株寒梅。寒梅年年傲骨始然，风华卓绝。越是寒冷越是妖冶，朵朵娇嫩欲滴，瓣瓣脆嫩生姿。

　　而现在映入我眼的并不是那熟悉的花蕊众芳，却是那寒风刺骨下的星眸。片片落蕊随风飘逝，旋转起伏。席地卷起的梅花与雪花一同飘向石狮旁的少年，漫天飞舞的已分不清雪花与梅花，只觉得扑鼻而来的清新冷冽而纷香。

　　那少年淡淡的眼神竟是摄人魂魄般的魅惑。虽在这雪天沉得一身落魄，但一点也没妨碍到他秀美的脸庞，竟是比任何紫灵殿里的师兄还要好看上几分。

　　“请问你可在门口待了两日？”恰巧一阵寒风吹醒了我的头脑，急急地在他美色中惊醒。也不忘师父给我的命令。

　　“是”他简短地回答，似乎不愿意与我答话。但那眼神又是飘渺地令人神往。

　　“师父让你进去。”我把门开大，示意他进去。

　　他也不答话，似乎是理所当然之事。一脸平静地向门口走来。走近一瞧才发现，原来他穿的如此单薄，难以想象怎会在这天寒地冻的雪天坚持这两天两夜。而那少年也仅仅与我一般大小。

　　他抿着嘴。淡然望向皑皑白雪后面的紫灵殿。那紫灵殿建于紫灵山的最高处，傲然耸立。终日隐于茫茫白雾之后，总是若隐若现的显现凤毛麟角。今日的紫灵殿被层层雪花覆盖，尚不见他巍峨宏壮的轮廓。却足已感受到他得天独厚的灵韵。

　　我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瞧他单薄的身体有微微的颤抖，藏在衣袖里的手也已经红肿地泛起了紫。

　　正想说什么，却见他紧抿着嘴，如不落尘世般的高清。虽然靠的近，却茫茫然地产生着距离。他淡地如同水墨画中那恬静高洁生于幽幽深谷的兰花。与世无争，清冷高贵。

　　我提了步率先跨下雪地，竟比初来的时候还厚上几分，我更加艰难地在雪地上一深一浅地前行。又因为穿着厚实的狐皮大衣，也不知在那少年眼里有多么的臃肿笨拙之相。

　　罢了，也不去想他。

　　一路无语，沉默在我与他之间静静流淌，漾出一汪浅壑，却是怎也跨越不过去的险阻。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一种保护。

　　到达紫灵殿的时候我已经双腿走的发麻。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向他浅笑，示意他进去。

　　少年用手轻轻拂去一身的风霜，回过头微微向我颔首，那个笑，瞬时地让我惊呆。楞在殿外竟是许久才回的神。想来那时情爱的火苗就是在这不经意的一颦一笑中产生的。

　　而我这迟钝又呆板的性子却也决定了自己只能活于暗恋与嫉妒之中。

　　我守在殿外感觉有点冷，殿里炭火噼里啪啦，想来也是一片暖意。便缩了缩脖子想回自己窝里去避寒。

　　刚想走下台阶只听得后面“丝丝”的声音，我回头看见小师妹正向我投暗语。提了步跑到她边上拢了她一同躲进狐皮大衣里。这小妮子肯定还在为昨日大师兄的事嘀咕。昨晚就计划说要给大师兄一个下马威的，不知现在又有什么计划。

　　“师姐，大师兄在殿里吗？”师妹叫楼莹，也是两年前的雪天师父领回来的徒弟。师父带回来的时候她全身发抖，身体冰冷冷的似乎没了血脉，但她还是冲着我笑，盈盈一笑。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童稚的脸庞之上没有烦恼，没有纷争。平静地就像那暇白无疵的上等美玉。也许师父正是看中她与生俱来的这等纯真，才收纳为弟子。也许师父想让她在这紫灵巅上永远的天真烂漫。与世无争地生活下去。

　　我点了点头：“大师兄正和师父见客呢。”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完呀？”小妮子瘪了瘪嘴，显然是有点意兴阑珊。

　　“你这小丫头片子又想什么馊主意来整大师兄呢！这次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刚刚领进去的少年非同一般呀。”说完我就咂舌。怎么在这好奇猫面前坦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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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到冬天手就开始长冻疮，姣好修长的手一下子便被冬季毁容。手指臃肿地像颗颗萝卜，连动作也开始笨拙。

　　与师妹两人躲在内堂偷窥大殿里的动静。

　　只见师父一脸庄重地坐于主椅之上，拿了茶悠悠地用杯盖扇着袅袅之气。

　　大殿里沉静地没有声音，只有香炉里“滋滋”迸射的声音。我扣着楼莹的手，受着殿堂里压抑的氛围大气不敢喘一声。

　　“既然你来这山上找我，必定是知道这里的规矩，其他的我也不愿多说，只是你这戾气不减必招祸害。”师父抿着茶，神情淡然，看不清他眉宇间的神态。

　　立于案下的少年眼神飘渺，白皙的面颊之上居然看不出一丝冷暖之意。

　　他叩首：“谢谢师父，弟子当在这紫灵殿上休养身心，驱除这一身的怨恨与杀仇！这世间凡事当与我毫无相关！”

　　“子叶姐姐，那个师兄长的可真美！”不只是楼莹，我也被这少年这与生俱来的清雅之气所吸引，竟是半分也移不开。

　　有阵阵幽静的梅花来香冲我们这边飘过来，香气旖旎，分外诱人。我大惊不妙，没等我反应过来师父已经发话。

　　“子叶，莹儿，出来见见你们的师兄！”只听师父一声清冷的叫唤，已经惊地我一身的毛骨悚然。以前我也曾躲在内堂之中偷窥过师父。只是那只不过是一次偶然，与师兄们玩做迷藏，一个人悄悄藏进了大殿的内阁之中。因为过了很久都没人来找我，便也悻悻然地瞌睡了一会。这一睡也便到了晚上，当外面漆黑一片准备出去的时候只听得师父一声厉喝：“谁在那里?”

　　其实那会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只是他把我揪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痕。

　　可那会儿我已经被他的那声斥责吓得失了魂，只是一股委屈与害怕从脚底窜起，眼泪姗姗而下。师父的表情是重未见过的凶狠，他喝了酒，他揪着我的领子一直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而那天的场面也是我在这紫灵殿上无忧无虑生活中最刻骨铭心的一记。

　　楼莹向我吐舌头，率先上了大殿叩拜。

　　“师父，我听说您又要收新徒弟了，便拖了子叶姐姐一起过来，师父新纳的徒弟长的可真漂亮！比大师兄还要美上几分”说完便俏皮的向那少年望去，听这一说，大家都随着楼莹的目光向少年望去。只见他微微淡笑着，比刚进来的时候多了几分血色，看上去依旧高洁如玉，温润优雅。

　　大师兄脸上甚是尴尬，青一块紫一块。大家都知道师兄好强，现下楼莹居然拿他跟这玉般的少年做对比，虽然他们彼此清晓其落差，但也是心照不宣的事，现在被说了出来自然尴尬无比。

　　“呵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师父轻笑，食指轻轻拍打着桌案，别人可能忽视了这个小细节，但我甚是清楚，师父似乎略有所思……他的目光飘移着大殿上的每个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只是这样略略的扫过。

　　我低着头，只是垂首立于一旁。直到师父命我带郑寒笙去云岫堂，我才抬了头领了他去。

　　楼莹在边上跟我挤眉弄眼，这小妮子报复了大师兄现在得意的很。也不忘向我炫耀，我吐着舌头向她扮鬼脸便出了大殿。

　　我不知道师父是为了什么把他安排在如此偏僻的殿堂。云岫堂算得上是紫云殿的冷宫，寂静如烟，孤独如一。那个地方幽静清雅，曾是师父闭关之地，与大殿相差甚远，住在那虽是素雅清静，但也清冷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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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紫灵殿的这10年间，在这飘渺如仙的境地里，在师父与师兄们的庇护下，我懂得的人情世故甚是很少。

　　我总说比我小两岁的楼莹过着天真烂漫的生活，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没有心结。熟不知原来我也是如此。

　　父母把我送上山的时候我尚在襁褓，师父告诉我自己的父母交与他之后便没了音讯。我曾经百般记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要把我抛下，为什么要弃我而去。久而久之，那段恨意便慢慢融化成心底那道深深的思念与眷恋之情。

　　即便师父说他们恐怕遭遇不测，但我还是寄存着一丝希望，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再次遇见他们。希望能重新回到他们的身边。我就不信他们把我生养出来就弃之，他们一定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我在紫灵顶上无数次设想着他们的模样，我照着镜子临摹母亲的画像，却总也画不出脑海深处蕴藏在记忆底层那模糊的身影。

　　但同时我也在计划着可以有一天下山寻找自己的亲身父母。不管天涯海角，不管他们是否生存，我都想去看看他们踏过的足迹，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新开的坑。。。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