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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建宁三十年到来,长安一派欣欣向荣,上元灯会,万家灯火阑珊,街头人群熙攘,娘子与郎君都出了门看灯,朱雀大街车马如龙,行人参杂。小娘子们穿着色彩繁丽的衫裙,三两成群去街头买绢花戴,那些小吃也格外受欢迎,胡饼冷面糯米糕,奶酪樱桃糖葫芦,总有一样是招人喜欢的。

      福熹斋里头人声鼎沸,各路权贵在此聚首,名菜好酒轮番上,把酒言欢醉今朝,别提场面多热乎了,谢染戴着帷帽,站在二楼看下面情形,算着时间,崔则和崔夫人也该来了。

      倒是不容易的很,这么多年了,崔则少有的把人带出来,也不知唐柯是用了什么法子,在惠风堂里信誓旦旦,能够引崔则在上元节来到福熹斋,不过只要结果如所愿,过程不重要。

      谢染转身回了厢房去,萧琢就坐在那里,手边摆着乌程若下酒,面前案几上琳琅满目,都是谢染素来爱吃的,古楼子,糖蟹,驼蹄羹,清风饭,外加百花糕,锦玉羹,红绫饼,看的人食欲大振,他是一口没动,就等着谢染回来。

      “我们出来是要看着崔则的,你还真当过节来了?”谢染没好气的说,这一桌子富贵,她没那个心思消受。

      萧琢就不同意了,“做戏也要做的像,我带着你出来,怎么能不管你的吃喝,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来福熹斋,有几年没来过了,坐下来尝尝,看和以前有没有什么区别。”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了,谢染顿了顿,最终坐在了萧琢的对面,她目光游移,给萧琢夹了块红绫饼,“长安城的红绫饼就是福熹斋做的最好,我从前很爱吃,不是和谢明朝一起来,就是让哥哥带回去,他总是嫌我烦,嘴里骂着我懒,每次却还是给我带了很多。”

      谢染追忆往事的时候唇边总是挂着笑意,仿佛那些美好的日子还在昨天,从来就没有过去。

      “这红绫饼也算见识了我最落魄的时候,谢家没了之后,明繁闹着要吃这里的红绫饼,家道中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都艰难,哪还买得起这第一酒楼的东西,实在架不住明繁哭和撒娇,我同谢明朝在客栈帮工,两个人三个月的月钱加起来,总算是能买了,只可惜……”谢染眼睛泛酸,余下的话卡在嗓子眼,怎样也吐不出来。

      萧琢明白的,只可惜,谢家最小的孩子,还没有吃上哥哥姐姐买的红绫饼,就葬身火海了,他才八岁,也不知道被火烧的时候有多痛苦。

      他也不知道,谢染拼命冲进火场里救出谢明繁,最后他还是死在她怀里的时候,她有多么痛苦,大概就和当年赵氏死在他面前一样难受吧。

      “南枝,会好的。”萧琢还是这样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还要对未来充满希望,苦难终有一日会过去。

      他咬了口碟中的红绫饼,酥甜可口,清新软糯,很好吃。

      厢房中静默许久,谢染微微睁着眼睛,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他们该转回正题了。

      “差不多时候到了,要出去看看吗?”谢染轻声问着,却见萧琢已经把一整盘红绫饼吃完了,她问:“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

      “现在喜欢了。”萧琢理好衫袍起身,把谢染拉了起来,搂在怀里,行云流水的一串动作,谢染很快适应,二人一同出了厢房,站在红柱后,眼见崔则推着四轮车入内。

      旁的地方还好,在福熹斋中的朝中官员见了崔则,喝酒划拳的动作停滞,都不怎么说话了,怎么这位活阎王也出门了,他可是一身森寒,最讨厌热闹的。

      最讶然的莫过于他推着一个妇人进来,戴着帷帽,看不清模样,倒也是清清冷冷的气质,和崔则甚为般配,只是坐在四轮车上,就让人觉得不太好了。

      原来传闻中的崔夫人,是个瘸子。

      谢染半倚在红柱旁,她把帷帽掀开了一点,仔仔细细的盯着崔则。

      作为博陵崔氏嫡支幼子,夸崔则一句天博英材一点都不过分,从他科考入朝到身居四品,全部都是靠自己的实力上来,崔氏并未多出手相助,他堪堪三十岁,手握权柄,深得圣心,压在他上头的那些朝臣,不是世家家主就是履历深厚,年过半百,是以对比之下,崔则的优秀格外让人赞叹。

      他现在名为大理寺少卿,却经常出入甘露殿,论起实权,堪比宰辅。

      这样一个人,能力出众,相貌堂堂,却是不招人待见,与能力相匹配的是狠心绝情,残酷暴戾,这些年折在崔则手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平民百姓,高官权贵,甚至还有世家家主,让人怎么不惧。

      崔则向来不与人为善,更不爱出门,今日带着夫人一道出来,可真是稀奇。

      谢染明眸中森寒一片,崔道衍要了她父亲的命还不够,崔则还要捏造谢家通敌叛国的罪证,崔家,无一人可以饶恕。

      许是她盯得有些久了,崔则冷厉的眉眼扫过来,正对上萧琢和谢染,好在谢染及时放下帷帽,没叫崔则瞧见表情,而崔则看他二人也格外不爽,尤其是瞥见萧琢那只搭在谢染腰间的手,鄙夷更深了。

      他那堂兄,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女婿。

      “你打算一直这样被人看着吗?”四轮车上的妇人淡然开口,崔则微蹙眉头:“这就上去。”

      崔府的下人上前把四轮车抬着上去,妇人被崔则一把抱起,上了二楼,他把人放下,然后朝着萧琢和谢染那个方向看了看,他们也不是很熟,崔则没过去,俯身作揖后离去。

      不出五步,廊道那边来人了,酒气熏天,混混沌沌,恰是官场上一贯与崔则不对付的。

      谢染和萧琢的表情如出一辙,双肩放松,眉梢轻扬,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崔少卿吗,怎么你这大忙人也来了福熹斋?”那人手里酒瓶晃荡,他勾着崔则的肩,被崔则恶狠狠的瞪了眼,“瞪我干什么?咱们好歹也是同朝为官,见面还是要打个招呼的。”

      酒鬼借势拍了拍崔则的脸颊,崔则没有说话,可身上的阴鸷气息已经藏不住了。

      “滚。”他淡漠的吐出一个字来。

      “滚?凭什么,你我同为四品官,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酒鬼灌了两口酒,身形踉跄着退后,迷离的眼神落在四轮车上的人。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啊,叫我看看。”他扬手就要去掀人家的帷帽,崔则不再忍了,撩起衫袍就是一脚过去。

      “我再说一遍,滚!”

      “崔则!你敢这么对我!我看这是你夫人吧,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出门,原来是个瘸子,也是,奸臣配瘸子,也不亏了。”

      接下来的场面极度不可控,崔则和那人直接打了起来,两家的下人也不看落后,福熹斋的人拦都不敢拦,两尊大佛,怎么敢去触霉头,好多人都跑了出去,要么就是尖叫惊呼,堂内混乱的不行。

      一看时机到了,萧琢和谢染对视一眼,他上去把两人分开,谢染趁乱推走四轮车,到了厢房里她才把帷帽揭下。

      明亮的眼睛闪出几分愧意,“辛苦夫人了。”

      要她以身涉险,是他们的错。

      “无碍,崔则也是我的仇人,你们助我报仇,是我该谢谢你们才对。”

      现在顾不上说什么客气话,谢染只能抓紧时间交代:“崔则疑心太重,气急失智只是一时,待到回府后想明白了,定会对夫人起疑,夫人只管哭闹,怎么样都不要心虚,就把罪责往王弘身上带,剩下的有我们。”

      外面的动静还是很大,谢染开了门缝看着,三人还扭在一起,她把崔夫人推出去后从另一边过去,哭腔立马起来。

      “这是干什么呀!殿下当心啊!”谢染拿丝帕捂着嘴,要哭不哭的模样,俨然担心坏了。

      到最后,扭打的几个人终于分开了,萧琢衣裳有些乱,他也顾不上,冷着脸把两个人都教训了一顿。

      “一个是大理寺少卿,一个是尚书右丞,当街互殴,成何体统!”萧琢吼着人,崔则倒是冷静了不少,王弘还怒气冲冲的样子,竟是还要上前去大人,气的萧琢一脚踢过去,“再敢放肆,本王便拉你们去甘露殿打!”

      崔则现在懊恼不已,冷静自持那么多年,今日破了功。这王弘跟他不对付久矣,早看他不顺眼,若不是他背后站着琅琊王氏,他岂会放任许久,今日他骂了她,新仇旧恨积在一起,也不想忍了。

      闹了一场,众人热闹看够了,三三两两去了街上看花灯,崔家和王家两拨人都离开,萧琢和谢染才松了口气。

      “再过一段时日,就要辛苦王弘了。”谢染微微吁气,他们要的这桩冤案,唯有王弘最够格,最能发挥效用。他和崔则积怨已久,冤案合情合理,他又是王氏子弟,一旦事出,魏王府,唐柯,王家,三方施压,崔则或是博陵崔氏,挡不住。

      最初的时候,谢染也没有想到王弘会是萧琢的人。

      矜贵世家子弟和一个落魄皇子,怎么看都玩不到一起去,更何况从来没有听说过两人关系好。谢染第一次在魏王府见到王弘的时候,着实惊讶,萧琢藏得太深了,谁都觉得他低贱卑微,一无所有,却不知道他为了将来到底蛰伏了多少年。

      萧琢慢条斯理的把衣裳拉好,他头偏向谢染,道:“可以的话,要辛苦一下景央,唐夫人和王弘那边,都需要她多加照看。”

      “回去我会说的。”

      谢染眉眼垂下,崔则的死期,很快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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