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若初见GL》渊の桃夭

5、心灰

　　监室。那是一个很长但是很窄的屋子，尽头有一扇靠近屋顶的窗户，被几根铁栏杆封的很结实。一条大通铺上每隔一米就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女犯人。“进去！”女警打开两道铁门，并没有像历史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把推她进去，跌个嘴啃泥。这就是社会的进步啊，夜笙稍稍呼了口气。监室里的犯人有些好奇的看她，有些无视她，让她奇怪的是，有些目光竟然流露出一丝不怀好意。她觉得自己想多了，谁都不认识谁，人家干嘛要对她不怀好意。铁门又“咣当”一下子光上了，这声音让她心里绝望了下。最靠近门边的地方还有一个空铺，夜笙挪了两步坐上去，闷闷不乐的想事情。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偷桃被人追的穷途迷路躲到床底下不敢出来的时候，现在她又有了在床底下的感觉。以前莫然笑她是千年一遇的良民，从来不会干坏事，她只是无奈的笑笑，说，遇见了你，我怕是不想干坏事都不成了。她那时想着的是将莫然领回家时该是怎样的风云变色覆地翻天，可一颗真心已经交付，已经顾不了许多了，就算千人骂万人捶，她也誓将这桩坏事做到底。而如今，以为一切都散了，却没料到还是被这桩倒霉官司摆了一道。
　　忽然腰上一疼，痛的夜笙回过神来，身体已经被踹的贴到了墙。一个二十来岁，头上染着挑染着黄蓝绿好几种颜色的女人正站在她的铺上，一脸挑衅的叉腰瞪她，右脚向前伸着，还未全收回。腰大概就是那只脚踹的。
　　“你干什么！”夜笙一脸惊愕，腾的站起来，质问那女的。一直以为欺负犯人杀鸡吓猴的事情只存在于男同胞之间，没想到现在女的也这么彪悍了，这也难怪夜笙这么惊愕，以往她接触的都是些温柔似水的女孩子，纵然有的性子外向些，行为举止也大都大方有礼，再说自从有了莫然，她的眼里又何曾装下过别的女孩子？
　　“新来的，不知道这里的规矩？”那女的皮笑肉不笑，“第一天不能睡铺，只能睡地上！”
　　“这是哪家警局定下的规矩，我活了二十多年倒是头一次听说！”夜笙冷冷一笑，毫无惧色的与那女的对峙。是！她温顺，不过那只是在至友亲朋之间，只因他们断不会因为她温顺而欺辱自己。这些人可不同，自己要是轻易被他们欺负了去，岂不是太对不起爸妈生的她这副170的个头！
　　那女的在这监室里作威作福惯了，自诩看人的眼力还是有几分的，夜笙刚一进来温良落魄的样子全被她看在眼里，肚肠里已经有了几分底，又是一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待夜笙坐定，她才慢腾腾的站起来，意在趁着夜笙神游天外的时候羞辱于她，一来让这个新来的雏儿明白谁是老大，二来杀鸡吓猴做给其他的人看。她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万没料到夜笙非但一点也没怕她，一站起来，先不说那身高，气势竟也比自己强上几分。
　　其他的犯人早就明白大姐大的心思，所以在那大姐大过去而夜笙还未察觉的时候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齐刷刷的瞅着夜笙，只待那小丫头一露惧色就一起起哄，好把她从心理上制得服服帖帖。可万没想到，一开锣，戏却没照着脚本演呐!
　　“规矩是我定的，怎么？你还不服啊~！”那大姐大面子上尴尬了一阵，心里一发狠，抬手一个耳光扇过去。
　　夜笙很瘦，可是她的反应并不迟钝，那女的肩膀动的时候她就抬起自己的手挡在脸前，“啪”的一声，那记耳光不偏不倚正打在她的左小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大白天的那女的也不敢闹的太狠，一巴掌打下去也没接着动作，停在那里看夜笙的反应。夜笙放下手去，幽深的眸子里有一丝火光，一字一句的说：“你靠什么让别人服你？靠暴力？靠扇人家耳光？还是靠进了局子反而一脸光荣的厚脸皮劲儿？想让别人服你？你也配！”
　　大姐大没见过这么骂人的，大睁着眼有些愣。要是夜笙挨了打开口就是婊子贱货什么的，她深信自己一定会凶猛的扑上去。可是眼前的这女的明明白白的看不起她，一字字一句句说的毫不暴躁，却像冷水冻成的刀子全戳到她软肋。
　　“吵什么？统统坐好！”警察从门上的小窗户里向里探视。那女的恨恨的看了夜笙一眼，回到自己的床铺。夜笙烦闷的拧了拧眉毛，也老老实实坐好。
　　午后的阳光从墙上的小窗户里射进来，被分割成鲜明的几块。夜笙离窗户最远，灼热的阳光起初打在她的脸上，虽然有点烫但是很舒服，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阳光漫过窗户，室内渐渐阴暗起来。不一会儿就亮起了灯，昏黄的大灯泡招惹着几只不要命的飞蛾。犯人们在警察的监视下，排着队去盥洗室洗刷。只剩夜笙呆呆的倚着墙。
　　“你不去吗？去洗洗脸吧，你看你满头都是汗。”有个女犯人走在最后面，等人们都出去了，凑过来问她。
　　“我什么也没有。”夜笙无奈的笑了一笑。此刻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t恤跟一条休闲裤。浑身上下一件多余的物什也没有了。
　　“你可以用我的毛巾。”那个女孩红着脸说，对，是女孩。这个屋子里的人虽然都有同样一个身份，但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像眼前的女孩子，如果不是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们绝对不会把她跟监狱联系起来。夜笙忍不住去看她的脸，齐齐的刘海很乖顺的伏在额前，刘海下面是一双跟小鹿斑比一样纯真的眼睛，小而挺直的鼻梁上沁着几滴汗珠，粉红的嘴巴现在紧紧的抿着，好像有点害羞。
　　“不用担心，关在这里的都是犯了些小打小闹的事儿。没有什么大罪，过几天就可以出去的。”那女孩子见夜笙盯着她，忍不住有些脸红，急忙低下头转移话题。
　　夜笙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抱歉的笑笑，然后两个人聊了几句。从那女孩子的话中，夜笙知道她叫夏晓妍，在酒吧里打工，警察突击大检查的时候被验出嗑过药，就跟着一大帮红男绿女都被抓了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碰过那东西，大概是拿错杯子了。”夏晓妍提起这些事来还是忍不住懊恼。夜笙忍不住开导她，“年纪轻犯些错很正常，只要不明知故犯就行了。”
　　“嗯。”夏晓妍很乖的点了点头。
　　冷水扑在脸上，顿时一股清凉。夜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这么几天，脸就瘦削得不是样子，显得眼睛特别的大，炯炯的，像半月没闻见肉味的野狼。一块粉红色的毛巾递过来，夏晓妍害羞的躲在毛巾后面。
　　“谢谢。”夜笙也被她影响得也有些脸红，接过毛巾去擦脸上的水珠，毛巾上有一股兰花的清香，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又猛地想起毛巾的主人正在旁边看着自己呢，急忙把毛巾放下，眼前却不见了夏晓妍的踪影。大概是自己回去了吧，夜笙隐隐觉得有些奇怪，疑惑的看着四周，其他的人都在各自梳洗。她只好把毛巾叠好，独自回到监室。
　　过了好一会儿，夏晓妍才出现。她怯怯的攥着自己的袖子，看也不看夜笙，默默的走了进来。因为始终低着头，夜笙看不清夏晓妍的表情。几个女犯人跟在她后面，脸上都挂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夏晓妍，谢谢你。刚才你去哪儿了？我都没看到。”夜笙笑着站起来把毛巾递给她。
　　夏晓妍却像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匆匆接过毛巾，看也没看她，只是默默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刚才打夜笙的那女的走过去猛地推了下夏晓妍的头，那头又黑又亮的头发狠狠的向左边甩去，可夏晓妍还是默默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死丫头，长点记性，待会儿给我好好表现。”听了这句话，夏晓妍的身子畏缩了下，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定是她们看到夏晓妍对她友好才欺负她的。自己真是个祸害。就算不心存恶念，别人也会因自己受到伤害。夜笙心里不禁暗暗自责。她对夏晓妍很有好感，因为她像以前隔壁家搬来的小妹妹，看见自己的时候脸总是红红的，怯怯的攥着衣角，叫一声姐姐就跑。她那时上学也不常回家，后来小妹妹搬走了，再也没有见到，只留下模糊的记忆。
　　一声尖厉的哨响，熄灯的时间到了，一屋子的人匆匆回到自己的铺位，走廊上回荡着皮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仿佛就在夜笙的耳膜上行走。银白的月光从铁窗外流泻进来，一地冰冷。旁边的人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睡吧，明天也许就能出去了，她的眼皮在外界各种规律的声响中，慢慢沉重下来。
　　夜笙，不要不理我，我爱你。莫然伤心欲绝的哭。
　　我也爱你。夜笙听见自己带着鼻音的声音。
　　呜呜，哭声更响了，莫然扑过来紧紧的抱住她，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不会……
　　莫然……你抱得太紧了。夜笙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可怀中的莫然却像听不见自己的话，怀抱越来越紧，夜笙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被箍断了。
　　夜笙的嘴像是被蒙住了厚厚的纱，感觉自己用尽全力发出来的痛喊，像是在天边一样遥远。
　　“莫然……”她终于听清了自己的声音。
　　原来是梦。
　　不过身上的痛感好真实，像被人当沙包打过一样，夜笙揉了揉酸酸的肚子，迷迷糊糊的正要坐起来，头上就被一张凉被蒙住了。几个人影敏捷的扑上来压住她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夜笙呼痛，肚子跟腿又挨了好几记。越是挣扎，被子压得就越紧，“来人啊。”被子轻易的阻隔了她的呼救声。
　　慌乱中，夜笙的脚碰到一个软软的物体，她想也没想就使劲踹了出去。只听见一阵咣琅琅巨响，一个人被夜笙踹了出去，摔到门上。
　　响声终于惊动了警察。
　　灯火通明，白天押送夜笙的那个女警察面色不善的在每个人的脸上逡巡。“怎么回事？”女警察看了看夜笙，又看了看身上多处淤青的夏晓妍，严厉的问道。夜笙迟疑了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直觉告诉她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报告！她们两个打架！”夜笙一看，又是那个女的。
　　“夏晓妍！是谁打的你？”
　　夏晓妍弱小的身体在昏黄的灯光下发着抖，半响，这具孱弱的身体里发出几个微弱的音节：“夜笙。”
　　女警察确定了自己的怀疑，哼了一声：“关禁闭。”
　　关禁闭的人没有出去活动的权利，在监狱的最后几天，夜笙独自在小黑屋里度过。虽然身体外面看不见伤痕，不过皮肉还是酸酸胀胀的。夜笙蜷在黑暗里，内心一片冰冷。莫然……你说的对，这个世界真的不适合我，所以你才让我尽早看清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