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暮佽

29、小心女巫

　　女仆和小姐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虽然她们从没有用恋人这个词称呼过对方，但在她们心里，已经称呼过对方千百次了。

　　女仆年幼的时候正值乱世，养母将她送给富人作女佣，为她求来了在乱世生存的机会。

　　对于小姐的收留，女仆起初是怀着万分感激的，时时刻刻唯小姐马首是瞻。

　　她们日夜相伴，女仆会在小姐为课业烦恼时温声劝解，会在每个清晨给小姐梳理秀发，会为她悉心培育她喜爱的玫瑰……

　　她时时刻刻注视着她，陪伴着她，以至于女仆也不知道她对小姐的感情是何时变质的。

　　她第一次意识到时，是在小姐的梳妆台上发现了蓝色的信封，那上面暧昧地画着粉色的爱心。

　　在那个封建保守的时代，送情书是一件相当大胆、放荡的事。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会影响小姐的名声，于是她擅自收走了那份情书。

　　女仆心忧着，她不知道那份情书是小姐准备给别人的，还是别人给小姐的，但无论是哪一个，都指向了同一件事：小姐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而在未来，小姐甚至会有自己的伴侣，而她不会再是小姐最亲密的人了，想到这，女仆内心是止不住的一阵酸涩。

　　而也是这次让她意会了她对小姐不同寻常的感情。

　　接下来的几天，她始终是心不在焉，惴惴不安的。

　　她在等，等小姐为擅自拿情书的事问罪她，那时她也能够理所当然的死心，然后埋葬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了。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一直到第五天，小姐才有了反应。

　　看样子，小姐对那份情书也没有那么在意，女仆紧张的心缓了缓。

　　“那个……莉思，你注意到了我桌子上的那封蓝色的信封了吗？”

　　“什么信封？”女仆询问。

　　“没没没什么，没注意到就算了。”小姐明显很慌张，在掩饰什么。

　　女仆心下一沉，在当晚，经过反复地挣扎和犹豫之后，她选择拆开了信封。

　　是小姐的笔迹。她可以绝望了，在女仆这么想着时，一个名字突兀进入她的眼眶内，那是她的名字。

　　这是一份小姐写给她的情书，由绝望到希望，仅一瞬间。

　　…………

　　老爷在客房内招待贵客，这原先跟小姐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据传言，那是老爷为小姐精心挑选的未婚夫。

　　得知消息的小姐按耐不住好奇心，选择偷偷瞥一眼。

　　就是那一眼，让小姐在之后的日子里整天整天地失魂落魄，而女仆也是同样的失魂落魄。

　　即使小姐也对她有那方面的好感又怎样？她不会是小姐的唯一，她的感情从始至终都见不得光。

　　“莉思莉思……克梵莉思”小姐呼喊着心不在焉的女仆的名字。

　　自那一瞥后，莉思经常是这个状态，她会不会是喜欢上了那个人？想到这种可能，小姐内心止不住的委屈。

　　早知道就不带莉思去看他了，不然莉思现在还是满心满眼都是她。

　　是的，小姐喜欢莉思。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也不知喜欢的是什么。

　　也许是在她从树上落下来时接住她的臂膀，也许是每日清晨缠弄她发丝的手指，也许是精心侍弄的红玫瑰比不过她的笑靥……

　　心动是在不知不觉中的，等反应过来，已经无法拔除了。

　　在某种冲动的驱使下，她写了那封信，并故意摆着梳妆台上，期望能被看见。

　　结果没有得到任何她想要有的反应，她不得不接受也许那封信是丢了，没被莉思看见。

　　她拒绝接受莉思对她没有同样感情这种答案。

　　可是那一瞥，让她清楚意识到她们不可能，无论是性别的鸿沟，还是身份的鸿沟都在告诉她，她们之间不可能。

　　而她现在面临另一个挑战，也许莉思喜欢上了别人。

　　她不得不为之付出行动。

　　…………

　　在安静的午后，红玫瑰盛开的花园里，莉思为她的小姐摆着茶点，小姐明显在想着别的什么，几次错过茶杯，喝了个空。

　　她皱了皱眉，想要提醒，最后还是无奈地按耐住了。

　　只要不戳破某些事，她们就还能维持着表面上平静而又和谐的关系，女仆是如此自欺欺人的。

　　可是这份刻意维持的平衡被小姐主动打破。

　　小姐扑到了她的怀里，她熟练地接住，正准备皱眉训斥着小姐的莽撞，唇角处的湿热使她遗忘了原先想说的话。

　　她呆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她的小姐主动吻了她。

　　反应过来后，她将她抱得更紧，并加深了这个吻，这一次不仅仅只是吻唇角了。

　　唇瓣终于分开之后，她们双双红了脸，不敢看对方，可是她们始终没有放开搂着对方的手。

　　自那后，她们的关系处于一种秘而不宣的状态。

　　明面上还是感情深厚的主仆，但私底下无数次接吻，不断地探寻着对方。

　　…………

　　命运的屠刀还是落下了。

　　最终是嫉妒毁了你我。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她的侍女有着比她还要姣好的面容。

　　她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也不甚在意，甚至隐隐有些自豪，这么美丽的人属于她。

　　直到那则流言。

　　“你看见了吗？真的很美啊……克梵莉思比小姐还要像小姐……”

　　“说的没错……”

　　她和克梵莉思是一起长大的，虽然名义上莉思是她的女仆，但论气度她远胜过她。

　　如果不是服饰不同……不，即使服饰不同，克梵莉思她也会经常被人错认为她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小姐。

　　无形中，不知不觉间，这件事成了她的心病。

　　克梵莉思也有所察觉，她凝视着小姐，最终下定了决心。

　　咔嚓，茶杯被摔碎了，有什么也跟着一起碎了。

　　克梵莉思捡起一片碎片，在她反应过来前，毅然在脸上划了道长长的口子。

　　看见那道鲜红的口子，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不是惊恐，而是窃喜。

　　是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窃喜的。反应过来后，她垂下头，为刚才卑劣的想法羞愧不已，于是她也错失了克梵莉思幽深复杂的眼神。

　　…………

　　克梵莉思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无论她怎么样，都会招来老爷的不满。

　　她有些不安，甚至怀疑是不是老爷发现了她和小姐间的端倪。

　　可是不是……

　　老爷对她很不满，总是找借口给她刻意安排很多原先不该她干的活。

　　比如独自一人打扫书房。这是刻意的刁难。

　　对于老爷对她的刁难，小姐似乎从没发现过。不，也许是发现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们都无能为力，她们都无法违抗这个家的主宰。

　　打扫间，她在书房发现了一张泛黄的信纸——是从老爷常看的那本书中掉落的。

　　她无意窥探老爷的隐私，正准备放回去，无意间一瞥。

　　正是这一瞥让他们都万劫不复。

　　上面写的是给吾的爱妻，但却不是给夫人的。

　　她没有多看，而是匆忙塞回。

　　而此后，她的心里萦绕了一层始终散不去的阴影。

　　…………

　　夫人与老爷是政治联姻，感情不深，据传她之前还有个深爱但不得不分离的情人。她是难产早逝，只留下一名女婴。

　　而老爷在婚前也有喜欢的人，是一名女仆，家族不接受这桩姻缘，强硬地拆散了他们。

　　那名女仆收了遣散费后返乡，不久后跟家乡里一名年轻有为的青年在一起了。

　　当时的老爷出于嫉妒害死了那名青年，却没料想到正怀孕的她受到刺激也跟着去了，只留下一名女婴……

　　而夫人的孩子丢失过，没多久，老爷就抱回来了一名女婴。

　　…………

　　城里的大主教要来了。

　　镇上的人都忙碌着准备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

　　老爷也不例外，他打量着挂在大厅正中央里小姐的肖像画，左看右看都不怎么满意。

　　虽然他对自己的女儿有着谜之滤镜，但已经有不止一个客人说过这副画不好了。

　　最后他还是犹豫着换下了那副画，换上了多年前画的他和夫人的画像。

　　这副画像落入了克梵莉思的眼中，她打量着夫人的面容——她们至少有八分像！

　　某种不可思议的猜想在她心里落地开始生根发芽。

　　嫉妒的毒液在不知不觉间蚕食着人心。

　　…………

　　她们的事被有心人捅破了，被捅到了嫉恨同性恋的大主教面前。

　　老爷面色阴沉，捅破这件事的是他的政敌，那人想借此拉他下马。

　　老爷差点咬碎了银牙，没有过多犹豫，他决定推克梵莉思出去，去承受大主教的怒火，即使他明知她很可能是自己的亲女儿，明知她会死……

　　同时他也给小姐安排了一桩体面的婚事，只等吉时一到，就风风光光的将小姐嫁出去。

　　他是慈父，但只是小姐的慈父，只会为她做长远打算。

　　…………

　　克梵莉思待在牢房内，闭眼，静静等待着，她知道她一定会来。

　　时间很紧迫，她明天就要上刑场了。

　　一向以拖延著称的教廷，在审判迫害无辜者这方面格外迅速，也亏得他们有脸自称仁义善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是小姐。

　　她睁开了眼，没有了以往的柔情。

　　她知道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她一定会来，会来见她最后一面……

　　凭什么呢？究竟凭什么呢？

　　凭什么你篡夺了我的人生，还能活得这么好呢？！

　　我不甘心！

　　于是女仆做出了会让她后悔一生的决定。

　　原本错位的人生，在此刻归位。

　　…………

　　后来的后来，克梵莉思得知，当年老爷是故意“丢失”她的，他担心夫人给他戴绿帽。

　　这也是他后来对她态度奇怪的原因，一方面他认为她是亲生的，一方面又在不断怀疑。

　　男人真可笑，允许自己出轨，却要求女人对他忠贞不二。

　　而她竟然为了这个可笑的家伙亲手送自己的爱人上刑场……

　　哈哈，这可真是可笑。

　　看着已然断气的他，她没有松开手，而是加大了力气。

　　这可真是可笑……

　　笑着笑着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知道，她的余生将活在痛苦与愧疚之中，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