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他欺师罔上》花间九声

47、运灵粮

　　周爻点头，将往生花的渊源同梅鹤臣讲了：“就算能救活师尊，他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会变成花妖，像我一样。”他说着将手指变幻成往生花的样子，给梅鹤臣看。
　　“不管变成什么，我只要他活着。”梅鹤臣态度很坚决。
　　周爻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粒往生花种子。他知道梅鹤臣能做师尊的主：“既然梅师兄同意了，那我就开始了，若师尊活过来有什么不妥，还请师兄替我担待一二。”
　　“你不用担心，师尊我会安抚好。再说，以师尊的性子，变成朵花，他可能更开心呢。大不了，这仙界我们不待了，跟你回妖界混日子去。”
　　随着一道符咒闪过，周爻将往生花种子置入严华眉心，被梅鹤臣强行压制在体内的魂魄瞬间聚拢，钻进了那枚种子里。没有了灵体支撑，肉身瞬间灰飞烟灭，冰台上只剩下一粒小小的种子。
　　梅鹤臣看到这骇人的景像，浑身颤抖，眼中闪过深刻的痛色，然而捧起种子的双手仍然十分小心。
　　“梅师兄不要害怕，现在师尊的魂魄在种子里，找个清静的地方等着种子发芽开花结果就好，只是要等的时间有点久，可能需要，额，三百年。”周爻有些歉然地挠挠头。
　　“没关系的，没有师尊的日子，三天还是三百年，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周爻突然想起什么，建议道：“我当初是在极北之地发现往生花的，那里虽然寒冷，但十分安静，绝对不会有人打扰，而且适合往生花生长。”
　　梅鹤臣点点头：“阿爻，多谢你了。”
　　将梅鹤臣送走，周爻站在梅隐峰顶，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东珩七十二仙峰，脸上笼罩起一层阴云。
　　如果连东珩的修士都抵抗不了这场大雪，那人界的惨状可想而知。
　　他不敢耽搁，也顾不上去找沈沐笙求证什么，御剑而起直奔人界。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冰原，温度没比当初的极北之地高多少，纵然周爻放出灵力搜寻，也已经找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周爻打开乾坤袋，将里面往生花的种子尽数放出来，双手结印用灵力吹出一阵风，种子上面灵光闪过，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自动飞出去，寻找死去的生命灵体。
　　找到以后，将灵体吸收，然后就地钻进冰雪中将自己埋藏起来，等待发芽。
　　接连忙了好几天，周爻在人界兜转一圈，将所有能救的灵体都收入往生花中，而乾坤袋中的往生花种子还剩了不少。
　　他大概清点了下数量，发现其他种族的灵体大差不差几乎都被吸收了，但人族的灵体却少了近半。
　　周爻皱眉，这不应该啊！
　　按理来说，人族是所有生灵中灵力最强盛的，就算不耐寒死亡，但其灵体也应该保存的更久才是。可现在，连花花草草的灵体都保存完好，独独人族灵体数量少了一半，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周爻带着疑虑在人界搜了个遍，没有任何收获。只得将搜寻范围扩大，东珩、北辰、西昆、南冥，现下都自顾不暇，昔日济世苍生的仙门修士，开始时还派人到人界救人，后来发现根本无力回天，便都回去了，此刻纷纷龟缩不出，只求自保。
　　更过分的是，东珩竟然将门中修为高的好手都纠结起来，在宗主沈沐笙的带领下，逃了。
　　不过也没关系，现在也没有人会指责仙者，埋怨平日的香火都白烧了，因为那些烧香火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周爻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正走到南冥地界，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在南冥仙者开的酒肆里要了坛五福酒，一口气喝完，心里说不上是恨还是失望，只觉得头顶压着一座大山，让人看不透冲不破。
　　沈沐笙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好师兄好尊长，就算对他不假辞色，但关心护短是有的，无论怎么训斥他，那也是在自家里，出了东珩，若有人敢说周爻的不是，沈沐笙第一个为他出头。
　　私心里，他不相信沈沐笙会做出欺师灭祖的事，也不相信，沈沐笙会抛下苍生百姓，自己叛逃。再说，如今整个九州大陆都已冰封，也只有四大仙门灵气充裕还能多支撑一段时间，所有修士都在拼命往四大仙门跑，沈沐笙怎么会带着人往外逃呢？又能逃到哪去。
　　周爻想不明白，便不再想，找到沈沐笙，问清楚就是了。
　　他越过南冥继续往南，再走就是南海了。周爻没有停下，南冥修士说沈沐笙就是往这个方向逃跑的。
　　他要去问问他的好师兄，难道他讲了千百年的道，都是假的吗？
　　大雪纷纷扬扬，天阴沉得仿佛压在头顶。周爻往南行了半日，遥遥望见一汪幽蓝，往日里无风要起三尺浪的南海，此刻像一大块上好的绸缎，平得看不到一丝褶子。
　　周爻终于看到了人，或者说，是那些失踪的人的灵体。
　　近岸的渡口处，停着上百艘巨大的白帆船，每艘船上都有一个黑衣或白衣鬼差，手中提着一个铜铃，每隔片刻就摇一下，带着特殊的节奏。
　　而那些半透明的人族灵体，便如同听到某种召唤一般，排着队往船上走，岸上还有不少灵体在等候。这一切都悄无声息，那些灵体脸上甚至带着微笑，面容十分安详。
　　周爻听了那铃声一阵，竟也生出一种跟着队伍上船的冲动，那是一种献祭般奇异的满足感。他赶紧晃晃脑袋，将奇怪的想法赶出脑海。
　　再看过去时，岸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大船的白帆已经扬起，看样子是要起航。
　　周爻使出障眼法，悄悄跟上了船，想看看这些鬼差要把人运到哪里。
　　船仓里挤满了灵体，乌泱泱像一锅白粥，却又轻飘飘的似乎没有任何重量。
　　周爻乍一落在船上，那船蓦地一沉，吃水线降了数寸。站在船头的黑衣鬼差骤然回头：“谁？”
　　周爻赶紧躲进人群，把自己伪装成灵体，咧着嘴冲那名黑衣摆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另一船上的白衣听见动静，出声询问：“怎么了？”
　　黑衣：“刚才有动静，我怕船上混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白衣示意继续开船：“怕什么，就算有不怕死的修士混进来，到了璋尾山，也只有做灵粮的份儿，难道老祖宗还处置不了这些小小的修士么？还是快些赶路，若耽搁了进程，咱们都得玩完。”
　　黑衣点点头：“你说的对，这一趟运回去，咱们还得回来运送剩下的一半灵粮，若出了差池，谁也担待不起。”
　　灵粮是什么？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形容，粮食那不是用来吃的么，吃什么，人的灵体么？
　　突然，周爻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陶仁对他说的话，当时以为只是奇闻异谈，难道都是真的？
　　周爻缩到角落，一边不动声色的伪装灵粮，一边听着那几个黑衣、白衣商量事情。
　　“地藏王大人已经回了总部，传消息来说，族长大人已经做好准备，只等这两批灵粮收割入仓，就可以离开这荒芜的九州大陆回家了。”
　　“是要离开吗？怪不得今年这雪下得如此大，这是要把所有灵粮都收获吧。”
　　“此去路途遥远，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灵粮必须充足才行。”
　　周爻听着他们说话，心里迅速盘算，再结合陶仁此前说的话，便将事情捋了个大概，距离真相八九不离十。
　　只是这真相，任谁听了都得崩溃，要不是周爻提前听陶仁说起过，此刻怕是也得疯。
　　修行了几千年，怎么说也是仙风道骨超脱凡尘的人上人，听多了济世苍生的大道理，自认也是努力践行圣人教诲。却原来，跟凡人没什么区别，跟地里的瓜果蔬菜也没什么区别，众生的确是平等呢！
　　而这往常所谓的天灾，便是那些凡人跪拜了世世代代的“神明”，用来收割他们的手段。
　　周爻脊背发凉，若真如他猜想的那样，这次雪灾这样严重，再听那些鬼差的意思，“神明”这是要抛弃九州大陆，临走前斩草除根把灵粮都带走？
　　周爻伸手从乾坤袋中抓了一把往生花种子，握紧手指，往生花种子感受到船上满是灵体的气息，躁动地在袋子中滚来滚去，急不可耐地想出来。
　　“不要急，现在才刚出发，正是鬼差最警惕的时候，咱们再等一等，到夜里再行动。”周爻在心中自言自语，往生花种子却如同跟他心意相通般安静下来。
　　白帆船在海面上飞快行进，黑衣白衣们在甲板上来回踱步，手上的锁魂钩闪着森森寒光，周爻与黑衣白衣交过手，知道他们配合无间，功力不容小觑。周爻眼下已经是蝉蜕顶峰，若还是当初那两个鬼差，周爻自然不放在眼里，但这里有几百个鬼差，他蝉蜕之后只是灵力增强，还没有进行过大规模实战，摸不清自己的极限，也不知道这么多鬼差在一起，还有没有其他杀招。
　　若只他自己一个人，自然是不怕的，可船上还有这么多人的灵体，真打斗起来磕着碰着他可不会修补，还是得先救人再说。
　　其他船只上都是灵体，唯独周爻这一艘上有个大活人，渐渐便落在了最后面，船头的鬼差“啧”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双手结印将符咒燃起，啪一下拍在船舷上，速度猛然一提，追上了前面的大部队。
　　如此三番两次，其他船上的鬼差看了纷纷嘲笑起来：“我说贺老六，你在三危山，太平日子过久了，灵力也退化了么？怎的驾艘船就累的气喘吁吁的？”
　　“啊呦呦，你看看他额头的汗呦！至于么，累成这样？”
　　被称作贺老六的鬼差不禁恼怒：“滚你娘的，老子灵力好的很，只是这艘船太沉了，跟压座山似的。他奶奶的，见了鬼了！我就说船上肯定有东西！”
　　周爻挑眉，三危山？巧了，遇到老熟人了。这贺老六，可不就是上次在伏魔崖底拿棍子戳他额头，说他是残次鬼那个白衣么。
　　这些鬼差，脸上不知道涂了多厚的脂粉，惨白惨白的，看起来都一个模样，若不是他们自己说，周爻还真分不清谁是谁。
　　照这么说，如果上次不是自己失了魂根，怕是已经被鬼差抓走，进了人家的肚子了吧？
　　呵。这些家伙，竟然还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