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他欺师罔上》花间九声

28、不见了

　　琅清手里捏着周爻送他的手串，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上面的珍珠果，走到浮莲峰山脚时身形一顿，立了许久，到底没回头。
　　他很想飞回山上，把那个人抓走，抓回妖界去，和他待在一起。
　　可是，人家名门正派的仙者做得好好的，身边有师尊、有弟子、有同门，有逍遥自在的生活，有光明灿烂的前途。
　　他凭什么因着一己私欲就毁了别人的一切？
　　把一个修士带到妖界，跟拉一个神仙下地狱有什么区别？
　　周爻会怎么看他？周爻他，会愿意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会。
　　琅清没在停留，咬着舌尖一口气飞回雪桃山。
　　已经立秋，桃林的叶子泛红飘落，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小桃精裹在厚厚的衣服里，只露出圆滚滚的脑袋，小爪子抓着衣服边角，蹲在树枝上，眯着眼睛打盹。
　　琅清从她身边经过，小桃精一下子醒过来：“咦，琅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琅清：“嗯。”
　　“见到想见的人了？”
　　琅清停下身，低头垂下眼帘：“……嗯。”
　　小桃精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怎么去了一趟，也见到了人，反而更沮丧了呢！人家嫌你丑，不跟你好？把你赶出来了？”
　　琅清嘴一撇：“……”
　　没，人家夸他俊来着。
　　“哎，哎你别哭啊！那是他瞎了眼！堂堂蝉蜕他都看不上，难道他要找个天仙啊？”小桃精从树上跳起来，小爪子拍着树干义愤填膺，树上的叶子簌簌飘落，沾在琅清头上。
　　琅清沉默了一瞬，人家找的沈沐笙，还真是个天仙，两人情投意合两厢情愿，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又是同门师兄弟，青梅竹马的情谊，以后一起修炼，一起把宗门发扬光大，闲了一起除除妖邪，就除他这种的。
　　多好，话本子上都不敢写的佳话，人家就是能拥有。
　　琅清烦躁地摇摇头：“你眼睛才瞎了！他好着呢！”
　　小桃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无情嗤笑：“人家都不要你，还巴巴的护着呢，说都说不得。”
　　“要你管！”琅清迈开腿往石屋走，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你干嘛裹成个粽子？”
　　他望向周遭，才发现满山的桃林都在落叶，一个桃子也没有。
　　哦，不对，眼前还有一只，蔫桃。
　　“怎么了？”
　　小桃精翻了个白眼：“你才发现啊！”
　　琅清伸出手指戳在她小脸上，注入一丝灵气。
　　小桃精瞬间饱满起来，粉扑扑的小脸变红，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跟着琅清进屋，跳到桌子上，掐着腰开始骂，让琅清给她做主：“就是你们狐族那些杀千刀的。过来找你，说要你为了同族着想，回去继任妖王，打败龙族、狼族和一群乱七八糟的妖族。一统妖族，进军三界，为众妖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琅清皱眉：“说人话！”
　　小桃精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就是你们狐族快让龙族、狼族联手杀光了。狐族长老来找你，让你回去当打手干架去。我说你不在，在也不去，他当时把你往山上扔的时候怎么没为种族着想？九尾白狐也是狐啊，说不要就不要啦！现在人家蝉蜕了想起来啦，晚啦！”
　　琅清无奈：“你不要张口闭口跟别人说我蝉蜕了。”
　　小桃精两根食指对在一起戳戳：“我一时不忿嘴快了嘛。结果狐族长老一听蝉蜕两个字，眼睛都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狼族的。”
　　“然后呢？”
　　“然后他就抓走了我所有的桃子桃孙，让我劝你去当妖王。”小桃精委屈吧拉的抽抽鼻子：“我打不过他。他说你一天不回去，他就吃我一千只桃子……”
　　琅清：“……”
　　“不过你不用为了我委屈自己。大不了明年开春，我不那么挑了，多让几只蝴蝶蜜蜂给我授粉嘛。最多二三十年，也就养回来了。”小桃精大义凛然的挺起胸脯，一副为了兄弟肝脑涂地的姿态。
　　琅清忍俊不禁，在她头上揉了一把，随即嫌弃地在树干上蹭了蹭：“你还是挑挑吧，长得丑得蝴蝶传粉，结出的果子不甜，毛还多。不就是狐族请我回去么，我回就是了，弃养而已，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不至于。”
　　脸上有些痒，他用摸过桃子的手挠了一下：“嘶……”更痒了，“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孩儿们都接回来，就算肉身没了，我也把核儿给你送回来。”
　　小桃精：“？”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琅清合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小桃精又凑过来：“你想好了，真要回去当妖王啊？那你那个神仙哥哥呢，就这么算了，撒手不管啦？”
　　琅清闭着眼，沉默不语。小桃精以为他睡着了，蹑手蹑脚退出去，刚走到门边，就听身后的人说：“不，我要让他自己来找我。”
　　小桃精瞪大眼睛回头，床上的人盯着某处虚空，目光灼灼。
　　周爻是个闲不住的，去幽兰谷吃了几次闭门羹，一次比一次冷硬，便也不再去讨嫌了。在莲静堂“谆谆教导”弟子做了三天功课，一探周大智经脉，没有丝毫进益，他徒弟那身子，就是一只漏了底的破箩筐，啥灵气也存不住，肚子里都是白菜豆腐馅的大包子。
　　周爻扔了手里垂钓用的柳树枝：“大智啊，我怎么觉得，你没几天前懂事儿了。”
　　周大智：“？”
　　几天前那不是我，谢谢！多年师徒情，不如人家一天哄你高兴。得，还是收拾铺盖卷回家吧，谁好你让谁当你徒弟去。
　　周爻眼睁睁看着小徒弟，臭着个脸站起来，功课也不做了，直直往屋里走。
　　“你回来，干嘛去？”
　　“我饿了！”周大智撂下一句，哐当把大门一关。
　　周爻看看天，太阳刚爬到半山腰。莫名其妙，不是刚吃过早饭么？
　　周爻百无聊赖地给护门草翻土，一铲子铲在小草根须上，把护门草疼得一声尖啸：“主人铲下饶命。您老要是闲得慌，出门转转会会朋友，别老可着我们一徒二草祸害！”
　　周爻闻言眼眸一亮，一拍大腿站起来：“对啊！我跟琅清说要去看他的，这都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他的伤好了没。”
　　他回屋收拾了一堆鸡零狗碎，准备带去送人，想起琅清俊朗的脸，乖觉的性格。掐了个诀就冲了过去，还特意踩着九瓣莲锤，准备带小弟子兜风。
　　佬竹峰地处须弥山西南，是从平原上拔起来的一座山，地势平缓，同浮莲山一样都是小峰，没什么气势，满山坡栽着青竹，弟子的屋舍也是就地取材，搭成的二层吊脚楼。
　　峰主听月长老，修成蚕衣的时候年纪很大了，虽然蚕衣修为延缓了他衰老，却不能逆转光阴。他外表看起来已是古稀之年，但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喜好风雅，对各种乐器乐理十分精通，最擅长的是古琴。
　　平日往竹林里一座，听着涛声一弹就是一天，为弟子授课，也是以音为媒，极少讲解。
　　座下弟子百十人，虽不多，修为也多在般若之下，但弟子们一个个广袖博带，各执乐器聚于林中，颇有谦谦君子、潇潇独立之风。
　　周爻到的时候，“音痴”听月长老正在授课，听罢一个女弟子的琵琶独奏，被感动的老泪纵横：“好，好啊！后生可畏青出于蓝啊。”
　　周爻单脚立在竹稍上，身形随着风起伏，说不出的洒脱俊逸，他垂眸在众弟子中看了一圈，没见到自己想找的那张脸。
　　许是受伤告假了？
　　周爻思量一下，以听月长老的惯例，每名弟子都要演奏一曲的，这堂课怕是要上到明月高悬，他不耐烦等，直接跃身轻飘飘落下去打招呼：“听月仙尊。”
　　听月长老一见是他来了，胡子一抖风雅也不要了，撅起屁股就想走。
　　周爻赶紧拉住他：“仙尊放心，这次不是来让你试听曲目的，我唢呐都没带，不信你搜！”
　　听月长老信他才有鬼了！这厮哪次来不是一曲惊魂，他教的仙门十大名曲，到了周爻嘴里，生生都吹成了红白喜事，听得林中瑞兽惊群，水边祥鸟翻腾，竹叶子都炸起来。
　　有心让他别来，孩子还特别虚心好学，让他换个乐器吧，周爻嘿嘿一乐，说唢呐带劲儿，吹别的情绪上不来，总差点意思。
　　听月长老气得心口疼：“你意思到了，别人都要疯了！”
　　周爻蔫蔫地来了句：“这个实用嘛！”
　　听月长老没了脾气，眼一闭，由他去了。
　　于是每次他一来，众人耳朵就要遭殃，看到他的影子就想逃。
　　听月长老抚着心口，见他张口双臂转了一圈，果然没有带那倒霉催的黄喇叭，惊魂甫定道：“那你来，什么事？”
　　周爻有点不好意思地撩了下额前碎发：“没什么事，就是跟你打听个人。”
　　听月长老：“？”
　　奇了！整个须弥山，还有你周爻不认识的人？
　　周爻：“佬竹峰弟子，吹笛子，般若修为，叫琅清。”
　　“没听说过，你记差了吧，我座下到般若修为的弟子也不多，我都有印象，没有这个叫琅清的。”
　　难道用的化名？
　　“长得……比我好看。”周爻补了一句。
　　听月长老闻言，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子，叹了口气道：“那真没有。”
　　周爻急了：“怎么会没有？前几天他还和我们一起去除蛇妖，说是你派的，一身玄衣千真万确就是你佬竹峰名下弟子。云涣那里还有出任务的名册！你岁数大了记性差，让管名册的弟子来查查。”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干嘛呀为一个不存在的人大动干戈的。”
　　周爻拉着他不依不饶，非要带他去找云涣确认。听月长老无奈：“要不你还是吹一曲吧，你这撒起癔症来比吹唢呐还可怕。”
　　正在僵持不下，一道白色身影落下来，一个女子提着竹篮，里面装着几个水晶梨，女子声音甜甜：“听月长老，白梨峰的梨子熟了，师尊让我给您送些尝尝。”
　　周爻见了她如见救星，赶紧把她拉过来：“杳杳，上次出任务你也在，你说，队伍里是不是有个叫琅清的？他还给你一枚桃核。”
　　顾杳杳十分茫然：“周师叔，你在说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