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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   于成千上万的咒灵的簇拥之中,引起涉谷事变的两位真正的犯人,达成了现阶段大部分的目的,心满意足地远远遁离,飞离了都市,在夜色的掩护下落入山峦中的藏身之处。
      “可恶。”外貌像是女性,又像是少年的冰咒术师恨恨地吐出一口漆黑的血液,变得麻痹而迟缓的身体也摇摇欲坠,“胀相那家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站到咒术师那边去了?”他瞪向身侧的临时同伴。 “虽然知道他要是发现我的身份,就一定会变成敌人,但竟然和虎杖悠仁如此亲昵,倒是有些奇怪……”这一点连这位神秘的术者也是同感,“可以等日后再探查一番,反正抹杀虎杖悠仁意识的方法多得是,你不必如此心急。”
      “还以为这次必然能迎接宿傩大人的苏醒……”
      “不要心急嘛,耐心可是相当贵重的品质,毕竟命运时常会准备惊喜,没有足够的耐心的话,就无法等到它们出现呢。”
      “……别装了,你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吧?”里梅看了一眼黑衣术师正在发颤的双手。
      “哎呀,千年以来,这种事情连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虽然我的术式是那样的东西,但真正的死人复活……意外地叫人恶心呢。”他用颤抖的手掌抓起里梅的衣领,“幸好还有备用的身体,契约的咒灵也全部放出,这具身体暂时没什么用处了,帮我把它换下来。”
      冰咒师毫不抵抗,任由对方将自己一路拖进一座被帐所笼罩的隐蔽佛堂。随手将里梅丢在旁边,黑衣的术师拆下头顶的缝线,随着那具大脑摸样的咒灵缓慢攀爬出身体,冰霜从他的双脚攀爬而上,一路蜿蜒至头颅,直到冰雪把面孔整个掩盖。
      【稍稍慢一些啊,这个姿态的我可是很脆弱的,要是冻坏了神经就麻烦了。】无数根须一样的血管与神经从大脑的下方抽离出来,像无数的触手一样把它自己包裹好,然后笨拙地试图从冰制的灵柩上滑下。
      “……不管看几次,你真正的样子都让人恶心得不行。”
      虽然这样说着,但冰咒师还是伸手托住了那只外形惊悚的咒灵。
      【外表这种东西,毫无意义。】它用根须搓成手指的形状,指了指自己,【脑子能正常使用就够了。】
      “差点忘记了。”正要托着脑形咒灵离开的里梅,抬手凿开冰灵柩,从里面精准地取出那颗方方正正的咒物,狱门疆上的诸多眼睛正在无机质地开阖,在被触碰的时候齐齐盯住了他。
      “这东西也让人厌烦。”他抱怨道,“和你有关的东西似乎没有一样令人愉快。”
      【不要在意这点小事,只要能达成目的的话,其他的东西根本无关紧要,不是吗?】
      冰咒师面无表情地看着在自己的手掌上用触须乱爬的咒灵,努力压下身体里的反胃感,里梅知道,这家伙是故意那么做的,单纯只是因为觉得他的反应有趣,挑拨他的神经取乐罢了。
      “希望你面对宿傩大人的时候也能这么有勇气。”冰咒师冷冰冰地说道。
      当他转身离开前的刹那,本该坚固无比的冰棺却瞬间碎裂,暴涨飞散的冰块大半都向他激射而来。
      “用我的冰对付我?”
      冰咒师冷笑抬手,那些本该击中他的坚硬冰块在触碰到身体的瞬间便化为了无害的水汽。
      【白痴!狱门疆!!】
      被里梅牢牢护在衣袖里的脑形咒灵却立刻激烈地斥骂出声,冰咒师一手施展咒术,一手护住它,当然没有多余的手脚来关心狱门疆的去处。
      上一刻还在他们面前的咒灵操使,从里梅手中夺走了目标的咒物之后,毫不犹豫地晃转身体,返身逃走,甚至还记得把掉在地上的另一半脑袋给带上。
      夏油杰毕竟曾是日本仅有的四名特级咒术师之一,无论战斗力和临场反应都不是高专的年轻学生们能够比拟的。
      “别想跑!!”冰咒师几乎可以说是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被毒血侵蚀的身体仍然十分虚弱,而在山林里奔跑并非他的长处,原本还安静地呆在衣袖的脑形咒灵也不再悠闲地看戏,而是毫不犹豫地伸出它的血管与神经,黏着在里梅的身体上,在他脱力的时候强行操纵着躯壳继续飞奔。
      对面的咒灵操使其实并没有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追逐的沿途时不时能看到大滩的血迹与碎裂的肉沫,从内部打碎冰棺的行为显然对夏油杰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而且亡者的魂魄强行附体复活这种行为到底能持续多久也并不好说,更别提身为咒灵操使的他,此刻身边连一只咒灵都没有。
      若是夏油杰一开始就乘坐咒灵飞上天,冰咒师和脑形咒灵直接就能放弃了。
      “你,把咒灵,都放走,就是为了这个吗?”
      【隐约有猜到,换了身体之后我也没法继续使用咒灵操术,与其让这家伙醒过来用咒灵对付我们,还不如给咒术师们添点乱。】
      脑形咒灵并不在乎已经疲惫不堪到开始大口喘息的里梅,对它而言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棋子,包括自己本身,同伴也好,躯壳也好,都是彻底使用之后能够随意更换的东西。
      他们一路追逐至山林深处,树木越发茂盛,路径越发荒芜,两者之间的距离也随着咒灵操使被磨耗殆尽的体力而逐渐缩短。
      最终,无路可逃的夏油杰停留在了不远处,似乎是被临时捕捉的几只三级咒灵围绕在他身侧,吞吐出漆黑的雾气。
      【真可惜,这座山林虽然偏僻,却很干净,没产生过太强大的咒灵,哪怕是抓到一只一级,今天的结果说不定也要改写。】
      披散着头发,衣衫上尽是暗色水渍的咒灵操使完全没有要和他们搭话的意思。
      不用脑形咒灵继续吩咐,冰咒师毫不犹豫地抬手吹息,雪白的霜气如同活物,在虚空里缥缈而绮丽地飞向对面的咒术师,夏油杰却连移动的意思都没有,仅仅只是用力向下踩踏。
      瞬间碎裂的地面被几只弱小的咒灵抬起,堪堪挡住了冻结一切的霜雾,而并不具备实体的咒灵们成功身退,被它们所掩护的咒灵操使动作轻盈地向身后的密林跃起。
      一击不成,意识到敌人逃离意图的里梅在掌心凝聚数片浑圆的冰轮,与加茂的苅祓极为相似,挥手之间令它们悄无声息地袭向夏油杰,咒灵操使虽然正头也不回地向森林退去,但对背后的危机却丝毫没有慌乱,仿佛他也有着五条的六眼似的,反手一抽,仅凭甩袖的力道便拍碎了数只冰轮,但那些东西本来也不是为了攻击,冰霜从衣袖攀爬而上,迅速地占领了整件衣衫,乃至于他的身躯。
      霜冻之花的盛开不过是瞬息之事,可惜与它的迅猛相比,冰棱的坚硬程度远不及之前的冰棺,因此只拖延了咒灵操使数秒的时间。
      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
      冰咒师踩踏在歪曲的树干与灌木之上,脚底凝聚薄冰借力,在地形复杂的密林中如履平地,当他理所当然地向夏油杰踏下之时,镶嵌在胸前的脑形咒灵却将它的触须在半空张罗成网,让里梅与咒灵操使交锋之后被拉向半空,而不是被黑雾弥漫的地面。
      倒立着站在触须之网中央,单手捏住染满血迹的狱门疆,冰咒师的露出了与之前的他有所不同的阴冷微笑,“白龙的褪鳞吗……还真是危险的东西啊。”
      低等咒灵的雾气被霜风驱赶开来,露出下方一片浮动着斑斓的色彩,仿佛肥皂薄膜的东西。
      咒灵操使再度挣脱了冰霜的围困,但已然强弩之末,他咳出一口饱含冰渣的残血,用充满愤恨地目光盯视着里梅手中的狱门疆,最后才无可奈何地向那片薄膜跳下。
      在他触碰到薄膜之前的刹那。
      触须贯穿了咒灵操使的胸口,从血肉深处拉扯出了一颗与手中的物体完全一致的方块。
      那上面紧闭的眼瞳瞬间张开,但这也无法阻止夏油杰目眦欲裂地坠入薄膜,因为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狱门疆之前,他的双脚先一步碰到了巨蛇的残蜕。
      “某种意义上确实很努力,如果只有里梅你的话,大概就会被他骗到了吧?”冰咒师傲慢而冷漠地俯视那片薄膜,“不愧是特级咒术师,才苏醒了这么点时间,就能把从未接触过的无为转变术式如此自如的运用……”
      冰咒师的面孔扭曲了片刻,然后低头看向已经嵌入胸口的那只大脑。
      “用完了就从我身体里滚出去。”他厌恶地说道,然后又看向手中的那个假货。“几乎以假乱真,连蕴含咒力的程度都那么相似,他一直在逃跑,到底用什么东西伪造的?”
      【是心脏哦?特级咒术师的身体可是做咒具的好东西,越是重要的部位越是如此,狱门疆就是高僧的遗骸所化,能够以假乱真到这个程度,当然就只有心脏了。】
      被触须所笼罩的,真正的狱门疆,突兀地震颤起来,甚至扯烂了触须,差点掉进方才的残蜕里去。
      冰咒师默默看了一眼不得不闭上嘴巴,努力甩动触须试图制止闹腾咒具的脑形咒灵,抬手向那片残蜕吹了口气,把它彻底冻结在冰块里。
      薄膜在被冻结的瞬间,无声地破碎。
      然后,似乎有某个极为庞大的东西动弹了一下,它像是贯穿了天空与大地般庞大,却又无法被看到,只有在移动的时候,勉强能够意识到它的存在,不知道多么巨大身躯缓慢地翻了个身,无论是冰咒师还是咒灵,都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面前的景物模糊了一瞬间的事情他们还是能够察觉的。
      “那就是白蛇吗?”
      【你要叫龙也可以……很壮观吧?天元在它面前也只是个孩子呢,可惜,这东西已经死了,否则要是能够收服的话,说不定连五条悟也能轻易对付。】
      “还不如天元呢,就算只是植物,也好歹能派上用场,这东西根本就是摆设而已。”
      【毕竟是死了的东西嘛,不过现在的问题在于……】
      两人一起看向落到了地上的狱门疆,地面已经被它砸出了深坑,但那东西仍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每当表面的眼睛睁开又阖上,就会重新对周围散发出带有极强破坏力的,震颤的波动。
      “他会闹腾多久?”里梅黑着脸问道。
      【唔……反正现在咒术界也顾不上我们?多等几天?】咒灵事不关己地说道。【或者你试试把手里那颗变形的心脏丢过去,说不定有了玩具它能安静一点。】
      冰咒师看向脑形咒灵的目光变得越发不善。
      【只是开个玩笑嘛。】
      咒灵们之间充满了险恶氛围的对话无人知晓,而坠入了有来无回之地的咒灵操使,在恢复行动能力的瞬间,便挣扎着向着某个方向跌跌撞撞地前进,缺乏了心脏,缺乏了大脑,哪怕之前因为脑形咒灵特殊的术式令亡者之躯能够行动自如,如今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也已经到达了极限,还能够动弹,完全是依靠夏油杰残存的咒力来驱使。
      就像他驱使被自己所支配的咒灵们那样。
      “……悟…稍微,再等一会儿……”因为挚友的呼唤而从黄泉返回的亡者喃喃自语着,毫无迷惘地向着前方跨出步伐。
      狱门疆之中,有着他的一部分灵魂,原本是想让那座无可匹敌的监狱因为超员而产生故障,结果灵魂的多寡似乎并没有用处。
      所以咒灵操使只好冒着连灵魂也被杀死的风险试图抢夺狱门疆。
      可惜环境过于恶劣,底牌又被抽空,除开千锤百炼的身躯之外什么都被消耗干净的夏油杰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唯一能称得上幸运的,只有成功从敌人的阵地里逃脱这一件事。
      但他丝毫也没有为此觉得高兴,甚至悔恨到了用牙齿将口腔撕咬得鲜血淋漓的程度。如果更谨慎一些的话,如果没打算诱骗那个冰咒师的话,如果直接就自己跳下去的话……
      可惜一切已晚。
      在扭曲如内脏,或者说,大概真的是某种生物的内脏所形成的通路里,咒灵操使艰难地跋涉着,他并不清楚自己掉落到了哪里,但方向上应该是不会错误的。
      因为灵魂指引着他,指引着他走向五条悟所在的地方。
      由于失血过多,夏油杰其实不太能看清东西了,只能意识到前方出现了朦胧的光,混合着泥土与水泽的味道——以及,悟的咒力气息。
      唯有那个,他绝对不会错认。
      但是灵魂的指引却仍在更远的地方,怎么回事?
      面前一片模糊的咒灵操使茫然地靠近了发光的地方,向那里伸出手去。
      某个寻常的夏季午后,五条家如今才七岁半的小少爷,不知为何迷上了跟家里的侍女们捉迷藏,时常会躲进各种让人不可思议的角落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吃点心或者晚饭的时间,才会像只小动物似地,慢悠悠地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旁吃饭。
      今天,他也一如既往地躲了起来,毫不介意地躺在和室的地板低下安详小憩。
      直到他被某种动静吵醒。
      少年睁开了眼睛,用那双能够看穿一切真实的眼瞳望向不远处的一片水洼,原本只是一滩寻常污水的表面,突然浮起了不可思议的斑斓色彩,像是突然变成了肥皂泡的表面一般。
      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的五条家小少爷,着迷地盯着那片水洼,甚至主动走到了它的旁边,这是什么?是诅咒吗?为什么被层层结界包围的宅邸中会有诅咒?原本只是水,为何突然变成了既活着,又死掉的东西?
      他看得那么入迷,以至于当水洼里伸出一只手掌的时候,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
      那只满是伤痕与血迹的手掌轻而易举地,将少年拉进了水洼之内,只留下一只小小的木屐,证明少年曾经存在过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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