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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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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指向十二点,窗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刮搔声。冯羽长出一口气,从显示器前抬起眼,摘掉眼镜,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打开窗,一道白光闪了进来。
“没事吧……”
白光甫一落地,忽地人立而起,转眼化成一个发长及腰,不着寸缕的美貌男子。“没事。”回答的到也简单,他说着,自顾自套上床上那身从刚才摆到现在的白色浴衣。
“说过多少次了,拜托你,穿条内裤有那么难么?”冯羽抱怨道。
“切,人类真是麻烦……”区白月往床上一坐就不再理他了“我跟着他回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冯羽把椅子转过来对着他坐下:“小军的体质比普通人敏感,现在又是一个人灵力最强的年纪,上次虽然封了他的灵眼,不过我怕那些杂鬼还是会找上他。”
“像他这样的人类是那些东西最好的凭体了。”欧白月理着头发“长得还这么可爱,味道也不错。”
“喂喂,你不会……”
“放心,我还没有那么不良……尝尝而已,没做什么啊,我可没义务为他做事哦……”
冯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希望如此,不过我还是想明天到他上学路上去勘查一下,封了灵眼,他应该是看不见幽灵和妖怪的……”
“哈哈,你是对自己的技术产生怀疑了吧……”区白月不会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戳他痛脚的机会“这个名道士的后代……”
冯羽果然被说得一愣:“随你怎么说吧……”他踯躅地转开脸“反正我不习惯坐视不理的……”
“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我睡觉去了。”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在哪里……这条路是通向你家的路,我知道。我曾经每天都在这路边等你,悄悄地看你从我身前经过,我熟悉这条路上一切的细节,就像我熟悉你。你说过,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将我们分开的。我还记得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过的光芒,记得你告诉我你住在这里,我那时是笑了吧……我没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住在这条街上,在你不知道世界上有我存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条街上的你。现在考验的时候来了,我相信我能找到你,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我就能找到你……我会找到你的……你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区白月醒来的时候,发现冯羽早已不在家中了“唉……这个榆木脑袋的傻瓜……”狐狸打了个大大地哈欠“截稿日就要到了还要出去管闲事。”
“小白……过来喝牛奶……”妈妈在客厅里叫了。
区白月站起来在床上转了两圈,轻轻地一跃,四脚落地,现在家里人都把自己当成宠物大白狗倒也不错,起码早上起床有人热鲜牛奶……
“小白……小白……”人类就是这点讨厌,看到宠物就喜欢叫它的名字,明明没什么事也要把它叫到跟前来,你愿意在她身边转吧又嫌你烦。区白月踱出卧室,冯妈妈已经把温牛奶倒在了它专用的盆子里“冯羽一大早就出去,早饭也没吃多少,他不爱喝牛奶我就给你喝!他傻,你不傻……”区白月深表赞同点点头,上去蹭了蹭冯妈妈的小腿表示一下亲热。“家里还是小白和我亲”妈妈一把把区白月拦腰抱起来,轻轻摸着他漂亮的银白毛皮“你要是我儿子就好喽……”
“我的年纪都可以做你爷爷的爷爷了……”心理想着,狐狸在妇人怀里挑了挑眉毛。
冯羽独自走在市里最老的街道上,古城的清晨,上学与上班的人流熙熙攘攘的从身边经过,车水马龙中,冯羽远远地看到小军背着书包的身影渐渐印入眼帘。他在不远处默默地跟随,男孩轻快的背影在人行道上闪动着,不一会就进了不远处就是小学的正门了,冯羽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他刚调转身,没走几步突然停住了脚步,从街边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飘出来淡淡的一丝妖气。冯羽一皱眉,闪身进了小巷,巷子窄而深,是城市中最为典型的那种弄堂。两壁斑驳的灰白墙体上,只偶尔有几个开得深深的木头门洞,有的还连接到更加阴暗狭窄的黑弄堂。想到自己幼时最害怕的就是独自进入这些漆黑的门洞,冯羽不禁产生了,这种地方,即使出现个把幽灵妖怪也不稀奇的想法。巷子深处飘出的妖气极为微弱,但是却十分特别,它不属于冯羽所知的任何一种妖怪。它像一条细细的丝带一般,在巷子的墙角蜿蜒传来,而冯羽就寻着这条丝带步步前行。早已习惯与各色妖怪打交道的冯羽,心中并没有儿时对这深巷中妖怪的恐惧。因为他深知它们多数都只是些避世而害羞的生灵,即便是恶灵,他也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况且凭着妖气的虚弱程度,他完全可以肯定它早已离开多时了。冯羽只是想弄清楚它来自哪里,和那只所谓的大猫有没有关系……
妖气在一扇木门前断掉并积聚起来,显然它曾在这门前长时间的逗留过。冯羽正踌躇于该不该敲门的时候,门却自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开门本来也许想拿邮箱里的报纸,猛地撞见门口的冯羽不由地怔了怔。冯羽也吓了一跳,但就在男人开门的一刹那,他就确定,这屋内没有妖气,显然,它的主人不曾进入这户人家。再看面前的这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双目深陷,胡子拉碴,头发蓬乱,一脸的憔悴,典型一幅失业者的外貌特征。
“对不起,我不需要任何推销……”冯羽还没开口,男人先开了腔,语气生硬。
“可我不是推销员……”
男人一边关门一边道:“所有推销员都是这么说的……”
冯羽赶紧使劲顶住门:“先生,我真的不是推销员,我只是想问问,你家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男人关门的力量明显地顿了一下“没有,没发生过任何事!”说罢,木门重重地在冯羽跟前碰上了。
“你说话真是从来不经过大脑的……”不用回头,冯羽就知道身后不远处靠着墙的妖怪正用怎样鄙夷的眼光注视着自己。“我说,你这种问法能问出什么来啊?”区白月当然不会放弃任何可以奚落他“主人”的机会“我真怀疑你这种直线思维的大脑写出来的文章真会有人要看?”
“你还敢说,你昨天不是回来告诉我没什么事么?这个奇怪的妖气要怎么解释!”冯羽可不是这么容易被击败的“大狐仙你的失误又怎么说?”
区白月抱肘靠在墙上,细细的眼转开去,似乎更本没听到冯羽的诘问:“确实没事啊……不过是些小妖怪,这里到处都是……不过是些可怜虫……”最后的话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冯羽没有听清。
但他并不在意区白月说了些什么,因为他发现了更加能引起他注意的东西。就在这道破旧的木门上,接近地面三十公分左右的地方纵横交错着好多排抓痕。抓痕相互交叠着,老旧厚重的木门表面已经浅浅的凹陷了下去一层,冯羽将手抚上去:“就是这个妖气,看来它想打洞进去呢……不知道是什么妖怪……”
“管这闲事之前,你先管好自己吧。”狐妖走到他身后,口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我愿意管这闲事……”冯羽头也不回,他有些时候真的很讨厌这只臭狐狸,遇到什么总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似乎这个世界上就再找不出一件值得它老人家定睛看看的东西了。虽然之前也有被区白月帮过,但他相信,如果不是自己老祖宗定下的这个什么无聊的契约,和自己家里优越的生活条件,他是断然不会浪费自己丝毫力气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你不愿意帮我就走好了,只要别在这里打扰我就行。”
区白月微颦了眉,两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你想让我管我也不会管的……不过我还是劝你别在这里浪费精力……”
“我说过了,如果你不想管就自己回去,我要在这里把事情弄清楚。”微愠的冯羽站起身来,转而仰视着狐仙,眼镜片后是一副无论你说什么也绝对不会放弃的神情。
人世间千年的风霜根本没有在区白月漂亮得可以称得上妖媚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唯一改变了的是那双金黄色瞳仁里最深处闪烁着的东西“如果我像你这样感情泛滥的话,早就把自己给累死了……”说着,他的眼神似乎柔软了下来“为什么你们冯家的人都这么喜欢管闲事呢?难道这就是电视里现在经常说的遗传基因的问题……”
“噗!”虽然有点生气,不过无论如何,从一只千年老狐狸精嘴里说出“遗传基因”这么先锋的词汇,只要是正常人类都会忍俊不禁的。“对的,就是遗传基因,所以你就别拦我了。”
狐仙挑了挑眉毛,看着冯羽转过身去,敲着门……
过了许久,男人再次打开了大门,一见冯羽的脸,脸马上落了下来:“怎么又是你……”声音里克制不住的怒气。
冯羽也不着急“先生,我没有恶意……”他说着凑上前去,刻意压低了嗓音“我是想来帮助你的,帮助你解决你家大门被有意‘抓坏’的问题……”
他的话起了作用,冯羽发现男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显然被自己的话说到了要害,赶紧补上一句:“你放心,我不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我帮你完全是出自自己的好奇心,不会收你一分钱。相反,我还可以帮你以这个理由要求房东减少你的房租哦……”
男人打量着跟前这个带着宽边黑色大眼镜,一身书生气打扮的青年,再听了他所说的话,已经不再像先前那么防备:“这房子是我家的老宅,不用付房钱……不过,我倒可以让你进来,讲讲你想怎么帮我解决这个问题。”说着,他微笑了一下,这一笑,让冯羽觉得,如果这个中年人如果不是现在这么落魄不堪,那一定是个挺英武的,充满了阳刚之气的男人。在走进那人家之前,冯羽忍不住还是转头看了一眼区白月刚才所在的墙根,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抹清冷如菊的芳香。这个是它身上独有的味道,区白月用来掩盖自己妖气的香气。
经过堆满了杂物的穿堂,男人的家的客厅里也是同样的晦暗不明。地上,茶几上散乱着的报纸杂志,烟缸里小山状隆起的烟蒂,以及沙发上泡面的碎屑都昭示着这屋子主人生活的潦倒。冯羽留意到茶几上的几份报纸上的招工版都被细细地圈注出来,许多上面还打上了叉。
“我这里已经没有茶叶,不好意思,只好请你喝水了”男人一手端了两个沾满了黄色茶渍的玻璃杯,一手提着热水瓶从后边的厨房里出来“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怎么帮我了吧……实话说,这该死的挠门声确实快把我弄疯了……”他边说,边把茶几上的报纸划拉开一小块空间,放下杯子,斟上热水。
“我想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挠门声?”
“就是两三天前吧,那天我睡得比较浅,大概就从12点开始的……搅得我更本睡不着,爬起来去看它就停,刚躺下就又开始挠……”男人说着自顾自点上一枝烟“这两天我都没怎么睡过,太可怕了……”
冯羽接着问道:“你说你爬起来看过,那你开门了吗?看到是什么了没有?”
“看到过一次,也不是很清楚,似乎是只大猫,我一开门就溜了……不过我可从来不知道猫会半夜来挠门的……”男人说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以前养过猫,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个头的。”
果然是它,冯羽心中暗想,死狐狸还不让我管,还好我进来问了……
“你说你有办法的,难道你是动物园的?兽医?”
冯羽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兽医,也不是动物学家。我觉得你遇到的东西不太像个动物,倒有几分像是你的幻觉……”
“幻……觉?慢着,你不是想说我有什么精神病啊!你如果不信,就去看看我家大门上被那玩意抓成了什么样子!幻觉……”男人忿忿地说“你该不会是想拿我寻开心吧……”
“我绝对不是想寻开心……我只是学过些心理学,有些梦游症患者会有像你说得这种情况的……”
“梦游症?难道这些痕迹是我自己抓上去的?”男人更加不可置信了“怎么可能,我当时一定是清醒着的!我有感觉!”
他看着男人的眼睛,努力装出很权威的样子:“我之所以刚才在门外就对你说了那些话,就是基于我的这个判断……我认为是你劳累过度引起得梦游症,你也许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但其实在那个时候,你本人是处于睡眠之中。”
“会有这种事?”中年男人有些动摇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梦游……”
冯羽察觉了他的犹豫:“如果想弄清楚的话,我想,你让我今天晚上过来这里观察一下就可以了。或者你还想继续受到这个挠门声的困扰?”
“恩……”男人略微斟酌了一下,想想自己身上大概也没什么油水好捞的“那……好吧,你晚上过来好了。”
“非常感谢!”冯羽展颜一笑,竟是一脸得阳光灿烂。纵然隔着副占了他差不多半张脸的近视眼镜,这笑颜依然可以深深的温暖人心,男人居然看得愣了愣。“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我叫冯羽,自由职业者……”
“张子诚,是个破产了的实业家,现在失业中.”他说着握了握冯羽伸来的手。
冯羽没想到他这么坦白,又笑了一下:“好,那我先告辞了……”刚站起身来,一不小心将一堆超出桌沿的报纸碰到了地上,他赶紧俯身把它们拾起来,无意间捡起报纸最底下一张有些皱褶的相片。相片上是两个穿着泳装的人很亲密地并肩站在沙滩上,身后是碧海蓝天。两个人中的一个好像是张子诚7,8年前的样子,当时的他显然是春风得意之,英俊的脸庞深邃的双眼加上几乎完美的身材,全身蕴藏着无穷的精力。靠着他的,是个略显青涩的十几岁少年,还没发育好的纤细身材显得手脚特别的长一些,他亲昵地倚着他,白净秀气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幸福的微笑。
张子诚一看到冯羽捡起来端详的照片急忙一把夺了下来:“没,没什么,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他急于解释时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窘迫地想说些什么“我,我还是送你到门口吧……”
“好,好的……”冯羽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料想这照片一定是他极为重要的东西,也就不再多问了。
送冯羽走出去后,张子诚才展开手中那张被磨得边角都有些起毛的照片,背面一行蓝色水笔的字也开始氧化发黄了。
“与小崎的初次合影
1996年8月12日 泰国普吉岛”
11点整,冯羽再次从家里出发,前往张子诚的家,立秋过后,夜晚的空气终于微微有了些凉意,天空中冷冷清清地挂着轮细细的新月,衬得夜色也分外深沉。想到刚才区白月对自己多管闲事的又一番冷嘲热讽和责任编辑打来的催命电话,冯羽不禁也有几分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了。“只是单纯的责任心么?还是好奇心占了主要因素……”他一路上反复地问自己,但是始终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他唯一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临了区白月窄窄的清丽面庞上那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真是会自找麻烦……”说着这话的狐仙正斜靠在冯羽的床上一边看电视新闻,一边修理指甲“我看你去关心下印度洋海啸的灾民还比关心这事来的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不需要你来教我!”他是这么说了就离开了的,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对此事的热衷,似乎竟有许多是为了和那只臭狐狸赌气。想到这个冯羽就更生气了,明明是只和自己没什么瓜葛的老妖怪,自己和它赌个哪门子的气啊!他边走边气着,一旁的路人若是看到此时这副大眼镜后那张一会鼓嘴,一会皱眉的表情丰富的脸,一定会绝倒的。
来到张子诚家门前时是11点半,他并没有急于敲门,而是从衬衣口袋里掏出几张卷起的黄色符纸来。只见他展开符纸用两根指头捻着凑到嘴边,口中轻轻地念了几句诀之后,一抖腕,它们上端遍凭空燃起了青蓝色的火焰,随即再一抛,四点火星便落在了门前1米见方的四个方位之上。“这样以真火布了的阵,普通的妖怪进去之后应该就出不来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着,走上前去敲下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