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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日头西斜,艳霞似锦。

      李景升从松絮房中离开后,便直奔贺兰敛所在的厢房。
      到了房门外,她驻足片刻,正要抬手敲门,房门却筱忽被打开,贺兰敛修长的身形长身立于门下,看清李景升的脸时眸色一怔,片刻后才低声道,“为何不入内?”

      李景升这才摸出特意取来的金疮药,低声道,“想着你身上的伤未好,这是从燕京带来的膏药,药效甚好,你拿着罢。”

      李景升将药递给贺兰敛,却不进门,正欲转身离开,却听贺兰敛的嗓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我知长公主身份尊贵,可是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连个熟识之人都无,伤势虽有所痊愈,这伤口到底还未恢复,后背的伤口,我该如何自涂?”

      李景升抬头,见贺兰敛丰神如玉,姿容不凡,此刻却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尤其是那一张脸,每每细看时总会让她忍不住心口一跳,沉默一瞬,她终是无奈将金疮药拿过来,低声道,“进去罢。”

      贺兰敛见她语气松动,侧开身让李景升进来后,顺手关上房门,转身坐回房内的床榻之上。

      这间房不甚宽敞,是府衙内作为客房留用,但并不简陋,桌椅床凳,一应俱全,皆是檀木所制。

      贺兰敛坐下后,如前两日一般抬手解下身上的衣衫,露出肌理分明而伤痕斑驳的背脊。好在经过这几日的调理,伤口恢复了不少,结了一层淡红色的痂,似色泽明艳的水墨涂抹于他白皙而紧致的背脊上。

      然而李景升却是亲眼见过那伤口最初时狰狞的模样,此刻见他伤口恢复得不错,却也忍不住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贺兰敛轻轻颔首,“托长公主的福,恢复得还不错。”

      李景升一时有些不太适应贺兰敛对她的称呼,可想到如今她已恢复身份,而贺兰敛作为她的贴身护卫,自然是要对她恭谨以待的,便也未多说什么,缓步上前,将金疮药瓶口打开,倒出白色的药膏,轻轻涂抹于贺兰敛背脊处的伤口上。

      贺兰敛感觉到清亮的膏药随着柔软的触感落在他的伤口处,清清凉凉的,极为舒服,忍不住微微侧头,望着李景升那认真细致而愈显精致的眉眼,一时有些微出神。

      李景升留意到贺兰敛的目光,却视而不见,直到将他的伤口皆涂抹了药膏,帮他缠上布巾后,才后退一步,用棉巾擦了手,一边正色道,“有一件事我想与你说。”

      贺兰敛正在穿衣裳,闻言抬头看向她。

      “你今日的话,我认真想了想。你若执意要报恩,但救命之恩之大,何时会发生谁也不知,倘若我一直安然无恙,你岂非一直要耗在我身边,所以,定个期限,如何?”

      贺兰敛有一丝诧异,其实他并未想这么多,救命之恩只是他寻的一个留在李景升身边的借口。一是为破坏这场和亲,一是为查清内贼,清除内患,而这两件事,皆非一朝一夕之事,所以他暂时还不能回晋国。

      留在李景升身边,跟随魏人的和亲队伍一起前往突厥,反而是他眼下最好的选择。

      但,他身为晋国太子,自然不能长久的离开晋国。

      是以,听李景升这般说,贺兰敛诧异一瞬便道,“长公主之意是——?”

      “半年。这半年内,无论发生什么,半年后,你即可离开,这救命之恩我就算你还了。但是,这半年内,你必须听从我的吩咐,做我一人的护卫,忠心,并且真诚的保护我。同样,我也会以我长公主的身份护着你。半年之后,我也会给你足够多的酬劳,让你可以安枕无忧,你觉得如何?”

      李景升朱唇轻启,吐气如兰,染着唇脂的薄唇如雨后樱花,闪烁着莹润的色泽。

      贺兰敛盯着她那随着言语而翕合的朱唇有瞬间失神,片刻后才低低应了声,“好。”

      半年。
      这半年足够他做许多事了。

      听贺兰敛应下,李景升松了口气。
      她私心并不愿眼前这人牵扯进自己的命运中。好在半年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六个月而已,眨眼即过。

      从贺兰敛的房间出来后,李景升回到自己的房内,想着即将会发生的事,她的心口砰砰直跳。

      她是李景升,可她拥有端阳长公主的记忆。如今她既要遵循她的命运去和亲,她就得为自己绸缪出路。

      无论如何,她不能走小说剧情里的老路。

      两日后,酉时,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一匹从金岭城而来的快马一路疾驰,进了燕京城后直奔相府。

      相府,是当朝丞相顾其野的府邸。
      顾其野,年近五旬,是顾氏家族的族长,也是当朝太后顾芸的嫡亲兄长。

      先帝魏元帝在世时,他历任两部尚书,加太子少傅,大权在握,顾氏门生遍布朝廷。

      先帝驾崩后,少帝李允泰继位,顾其野身为太子少傅,户部尚书,在太后顾芸的力保下顺理成章担任丞相之位。至今三年,顾其野大权在握,权侵朝野,即便是少帝李允泰在国事上也不得不看他的脸色行事。

      彼时,顾府前院书房内,收到金岭城信使快马加鞭的来信,得知端阳长公主失踪后又归来,顾其野冷嗤一声,颌下长须微动,“小小女子,也敢不自量力。”

      话落,他拿着书信施施然抬手,朝着恭立一旁的管家道,“将这封信即刻送往太后宫中,收到这个消息,她会高兴的。”

      管家恭敬接过,颔首应下,“是。”

      半个时辰后,皇宫,宝庆殿内。

      太后顾芸一袭深紫色绣金线团纹斜领长裙坐于凤座之上,她妆容精致而雍容华贵,即便已年近半百,面上却丝毫不显衰色。

      听着宫人将丞相府送来的信件读完,顾芸凤尾长眸微微一冷,抬手轻抚染着玫瑰汁的丹蔻,不以为意道,“她既身为咱们魏国长公主,就该为她的母国尽心尽力。竟然还想跑?”

      内侍弘德在一旁道,“太后莫生气。所幸这不是回来了吗?”

      想起这回用计乖乖逼出李景升的秦苛,顾芸亦有一丝意外。
      她原以为秦苛对皇帝忠心,尽忠职守,是个老实本分的忠臣良将,所以皇帝才会派他送端阳长公主和亲。
      如今看来,这个秦苛倒是个有脑子的。

      不过,想到李景升离宫前还一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模样,却在离宫后的和亲途中逃跑,如此异心,显然不会听从他们的吩咐,她得想个办法约束她才是。

      可是,容贵妃早已被她弄死。而李景升亦无把柄在她手上。

      想起容贵妃,顾芸心念一闪,朝内侍弘德道:“传信给连安,让他转告端阳长公主。和亲是她的本分,若再有异动,英国公府亦将生变。我就不信,她外祖一族的命她也不在乎。”

      弘德颔首应下,转身便下去派人传信。

      与此同时,远在燕京以北百里之外的乾州府以东,占地数百亩的英国公府灯火通明。

      英国公宫震已年过六旬,然驰骋疆场,戎马半生的他即便已到暮年,却毫无衰暮之气,而是如一把鸣金收兵的宝剑,凛冽锋锐的剑锋尽敛其中,毫不怀疑哪一日破锋出窍,剑意威慑直指苍穹。

      当年,若非为了他那宝贝女儿宫南音与先帝魏元帝的情意,为了让先帝放心宠爱她,宫震选择激流勇退,交出兵权,带着英国公全府上下迁出燕京,定居乾州。

      可谁想先帝宠爱宫南音太过,引起元后顾芸与顾其野兄妹二人的极力打压。而先帝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竟无能为力。

      如今,先帝殡天,宫南音以贵妃之身被殉葬。宫震满腔怒火 ,却因忌惮顾其野一手遮天的权势,以及燕京城里她那宝贝女儿唯一的血脉而不得不克制。

      然而他的退缩,只换得敌人的愈发猖狂。

      他的宝贝女儿唯一遗留在世的血脉——端阳长公主李景升,在如花之年被逼前往突厥和亲,即将嫁给如他一般年纪的突厥老可汗,这让宫震如何不气!

      是以,此刻,听着从金岭城传来的密报,宫震半白的剑眉沉沉蹙起,花白胡须微微颤动,“欺她单纯不知事,竟以屠城的谣言逼她现身,好个朝廷——”

      在他身前,英国公府世子,亦是宫南音长兄宫南羽,与嫡长孙宫鸣皆在,闻言同样面露不忿之色。

      宫南羽年过四旬,体态轩昂,然而与宫南音肖似的面貌却清隽儒雅,见父亲宫震满腔怨气,更知他心中对幼女的愧疚,与对外孙女的牵挂,宫南羽便道,“父亲,既然长公主已回来,和亲势在必行。如今他们已出魏境,父亲若挂念她,不妨派人秘密前往突厥,随身保护她。待她在突厥彻底安稳,再行返回。”

      宫震闻言目露思忖之色,片刻后他当机立断,看向嫡长孙宫鸣,“顾氏的人盯我们盯得紧,所以若要派人前往,人数不得太多,而且,旁人我信不过,鸣儿,你可愿意前往突厥,保护长公主?她——亦是你的表妹。”

      宫鸣二十出头,遗传宫氏血脉的他五官姣好而玉树临风,年纪虽不大,却自有一种沉稳之势。

      听宫震这般说,他脑海不由回想起十年前燕京别院的桃花树下,那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明眸透彻,嗓音轻灵,“我叫李景升,你叫什么名字?”

      二月桃花灼灼其华,不及她眉眼如画。

      宫鸣回想着这一幕,抬头朝宫震道,“我愿意。孙儿听凭祖父吩咐。”

      宫震心神一震,连忙道,“好孙儿,你姑母如今已不在,她唯一的血脉,我们不能再让人欺负了去。我派遣一百死士跟随与你,即刻启程,星夜出发,务必尽快追到和亲队伍,找到之后不可打草惊蛇,探明公主的处境并尽快传回消息。记住,若有异变,你可去寻金岭知州褚行,他会帮你。”

      宫鸣应下,“是,祖父——”

      随后又是一番叮嘱后,宫震唤来一百身强体壮,武艺高强的死士,随宫鸣星夜出城,披星戴月直奔北境。

      翌日,辰时,金岭城府衙大门前。五百兵士罗列齐整,整装待发。

      秦苛一身银色薄甲,身形笔挺轩昂如苍山青松,眉目冷峻,直到见到李景升一袭绯红长裙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前,他的眼神才有一丝丝变化。

      扫见跟在李景升身后,一身玄色束腰劲装而修长挺拔,眉目英挺,鬓若刀裁的贺兰敛,秦苛眸色微微一冷,随即不动声色敛起。

      他派人秘密查探,可查了三日,竟查不出这人的身份背景,且除了李景升外,也无人知晓他是如何出现在李景升身边的。

      看他相貌堂堂,气势却不卑不亢,即便是面对他们这一群人,也从无谦卑之态,这让秦苛不得不怀疑他的身份。

      可端阳长公主护着他,如今端阳长公主为和亲公主,身份地位重中之重,秦苛也不敢贸然得罪了她,只得收敛心神,上前一步朝李景升拱了拱手,“长公主殿下——”

      秦苛身后的褚行与连安也快步上前,向李景升躬身行礼。

      李景升头上罩着红色薄纱盖头,这是和亲的礼节,出门在外皆得罩上红纱盖头,直至前往突厥与景真可汗成婚。

      好在盖头轻薄,并不影响视线。
      李景升朝众人颔首,又朝褚行道,“这几日叨扰知州大人了。”

      褚行连忙拱手道,“长公主言重了,侍奉长公主殿下是我等的职责。”

      “ 大人尽心尽力,竭诚为民,金岭城有大人在,总算叫人心安。”

      褚行心中汗颜,连忙拱手道,“长公主殿下大义为国,才叫人心生敬服。长公主殿下放心,有臣在一日,必定守住金岭城。长公主虽前往突厥和亲,却是臣心中永远的长公主,他日若有用得上臣的一日,臣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景升似乎没想到褚行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抬眼看了褚行一眼,才轻轻颔首,“知州大人这番话,我记下了。愿有来日,再回故土。”

      话落,她转身一步,踏上早已候在大门前的马车上。松絮与菡萏紧随身后,牵着她的衣裙。
      上车的前一刻,李景升朝跟来的秦苛道,“秦将军,麻烦你牵一匹骏马给贺连,让他随驾马车一侧。”

      秦苛回眸睨了一眼贺兰敛,见他同样看向自己,秦苛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朝李景升应声道,“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后天更,么么哒!依旧前十留评送送红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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