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1971》路沐涵

47、047

　　047
　　周六黄昏，多多、叶素、小胖提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赶回疗区大院。
　　多多以前在省城上学有疗区接送车，专接疗区子弟，一路上说说笑笑不觉就回来了，如今挤在沙丁鱼罐头般的黄海客车里，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好在，他们是从始发站坐的，那些从半路硬塞进来的乘客一个个贴在一起，快成连体人了！何止气喘不上来，身体也喘不上气来！
　　“哎哟，你踩我脚了！怎么回事啊！没长眼睛啊？”
　　“对不起！这不人多嘛，老兄！”
　　“喂，你的背包往边起放一放，压在我胸口了。”
　　“前面一点空隙也没有，没法放啊！我也没辙啊，将就将就吧。”
　　哄哄吵填满车箱，耳朵聒噪的受罪。
　　“你每周回家都这么挤啊？下次咱们骑自行车去你家吧？”多多与叶素坐一排，坐在后排的小胖被过道男人挤压的肩膀塌陷，强忍着不适蹙眉问多多。
　　“嘁，骑车子？小胖，我怕你骑上车子到了我家你的腿都直不起来了！你以为这儿是晋南啊。”多多揶揄，晋南小城市，从东往西，由南到北，用脚都可以丈量过来，出门“11路”，有急事自行车足矣。
　　“到底有多远啊？”小胖哀鸣，上了贼船的悲观。
　　“你睡上一觉起来就差不多了哈。”多多说完眼睛闭上，睡着也就无所谓远近了，一觉哪怕天涯海角！
　　“沙丁鱼”罐头居然是有着谋杀欲的女司机，赶着超生似得开的飞快，速度骤增骤减，犹如一只大鲨鱼在马路上游来游去，几次超车与旁车擦身而过，险象环生，胆小如鼠的小胖触目惊心，最后索性闭上眼睛，命运交给老天，由亡命司机折腾去吧。
　　叶素起初还想告诉多多一件事，他刚认识一位同学，也来自疗区大院，不知她认识不，目前这嘈杂的环境污浊的空气，多多又倒头就睡，他只好将话咽回肚子里。
　　不一会小胖的呼噜随着车子颠簸此起彼伏，多多靠着窗似睡非睡，只有叶素，他不能睡，大包小包堆在腿上，他得看好，眼睛捕捉窗外盘旋而过的风景，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视野内，绵延不绝绿油油的庄稼地，四方连片稻田插着凭着各式衣服斗笠长棍什么的恐吓鸟雀的稻草人，纹丝不动坚守着岗位成为独特的风景。
　　除了稻田还是稻田，叶素想起诗句“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边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后原来是向前。”六根清净怎么可能？
　　待车上人下的就剩下他们仨时，车子到站。
　　叶素叫醒身边的俩人，如释重负懒洋洋的下了公交，多多打着哈欠，根本没睡够，小胖傻呆呆的立在黑透的夜色里，四面张望，“你家在哪？”多多住在野地里？脑子里冒出恶狗追他的场景，腿肚子一哆嗦，身子向叶素隐去。
　　“还得走一截哈。”他们坐的是公交，只有小巴才停在疗区大院门口，公交站离大院还得走三二百米，多多之所以选择公交是因为小巴司机比起“谋杀欲”的女司机来更不靠谱！她吸取上上周教训，非万不得已绝不选择小巴，她那次回家坐着满满当当的小巴车里，乘客压的小巴都快趴下，售票员还不停的叫停，招揽路边人往里塞，直到车子里已经密不透风才作罢，车子刚驶入郊区，一个陡坡，车子咯噔就停了，车子差点翻了，一车人鬼哭狼嚎，司机下去一看，妈呀，右后轮跑的不见了！
　　有惊无险！还好。
　　多多默念回家诚可贵，小巴代价高，若为保小命，二者皆可抛。
　　暗下决心，以后要不在学校里窝着当寄生虫，要不坐公交回家，她还小还有很多未竞的愿望没实现，诸如，二姐肚子里究竟是男还是女，三姐的男朋友是华人还是美籍，母亲在晋南会不会有初恋（要不干嘛抛弃孩子在那里置办家业），或者真给她找个继父她该如何阻挠母亲的情缘？
　　多多也不是瞎猜，自从父亲过世后，在凄楚悲哀中是《几度夕阳红》、《在水一方》等琼瑶电视剧将母亲从悲伤中解救出来。
　　所以不能说琼瑶害人，人家也救人呢。
　　多多没心眼，早忘了前尘往事，她实在打听不到琼瑶的确切住址，否则非得寄一面锦旗过去，上面的词她都想好了：敬赠母亲的心灵医师琼瑶女士——妙笔生花温馨悲伤生活，雪中送炭拯救沉痛母亲，落款路多多，后面某年某月某日。
　　母亲迷电视剧倒也罢了，关键是她还迷上人，迷上了“何慕天”“朱诗尧”，总说秦汉有种“悻悻”（母亲独创词）的劲，多多真怕秦汉害了林青霞的同时还害了母亲！给她找个“秦汉”大叔回来！
　　不行！那个，坚决不行！
　　“你一个人回来怕不怕？”叶素伸手将多多手中的帆布包接过背在后面，成功截断了多多的无厘头念头。
　　“她会怕？”才怪，她不吓唬别人就好了，谁敢吓唬她？小胖心有余悸，接着狗吠声隐隐传来，煞风景，小胖于是攥紧叶素的衣袖不离寸步！那家伙不是喜欢骨头么，叶素比我好啃。
　　其实，多多是故意拖到这个点的，她从晋南回来从生理到心理都有了明显症状，喉咙发干几天不上厕所见了大院人只张嘴不出声不知该说天气还是其他，入口出口都不顺畅。
　　加之，慧善有次回来告她，院里有人都对她说，你妹妹去了晋南变了样，满口晋南话。
　　多多听后惊悚，何时被晋南潜移默化了？
　　她不承认，我没说晋南话。
　　慧善笑着说，你现在总爱拖长音带个“哈”，口头禅“不够数”，“美的狠”“洽”。
　　多多急了，“二姐，你就会抟人！”
　　慧善登时笑的张牙舞爪，排山倒海的。
　　“你还说你没说晋南话呢，什么是抟人啊？”
　　多多脸红了，大院的孩子不会将骗人说成抟人滴！真气人，再这么肆无忌惮的傻笑，肚子里的孩子不被震出来早产才怪！
　　二姐真讨厌！以前就不招人待见，现在有了孩子也没增加母性光辉，要不怎么说三岁看老呢！三姐从来不说这些没油烂水的话，多多无比想念三姐，不过，为善此时正喝着国外的墨水与她隔着太平洋，远了去了。
　　唉，三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以前还与她鸿雁传书，交流互动，现在距离远了心也远了。
　　在她心里曾经魂牵梦萦的大院变了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在涌动，陌生疏离难道是近乡情怯在作祟，还是水土不服在做怪？有时怀疑自己真的与大院感情甚笃？纠结惆怅一番得出结论，她离不开大院就像树苗离不开土壤，就像青蛙离不开河流，就像大雁离不开翅膀，可大院没了她依然生机勃勃，大院的主人有很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或者说这么多年大院的生态环境已经适应了没她这个生物，一切都合合适适的，结果她徒然闯进来，破坏了原有的和谐自然状态。
　　为了减少这种不和谐，多多尽量做到有她没她一个样，来无踪去无影。
　　一楼智虹家厨房人影绰绰笑语喧哗，断断续续的能听到智虹的声音。
　　唉，怕啥来啥，躲都躲不过。
　　“喂，多多姐！回来啦，到我家来吧！”智强拉开窗户，向多多兴奋的招手。
　　“多多！”智虹脑袋也凑过来，没等多多反应，又一张俊颜呈现，“叶素！”
　　“丁默然！”
　　多多扶额，人算不如天算，这下可热闹了，叶素居然与丁默然是同学，这世界可真狭小啊！
　　“你们一块回来的，快进来吧！多多，都进来吧，我们正在做饭，你们就别做了，智虹爸值班，她妈在厂里加班都不在。”丁默然立在智虹身侧，两人默契一笑，无比热情的叫着叶素，巴拉巴拉说了一火车，多多浑身起鸡皮，丁默然成个主人的样子令她严重不适应。
　　“这是你家？”叶素仰着面问。
　　是啊，丁默然多会变成这儿常客了？不，也许不止是客，说不定还是“自己人”，浓重的夜色掩盖住多多黑色的脸，却掩盖不住多多复杂的情愫，他俩真般配啊，郎才女才，郎貌女貌，珠联璧合，举案齐眉，再完美不过了。
　　“我家在后面，这儿是智虹家。”丁默然眼光掠过多多，很顺口的介绍。
　　“你的同学？”智虹扭头。
　　“嗯，理工大的，叶素。”
　　一问一答，默契自然。
　　多多疲惫极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一个念头撞击心头，离开！“智强，姐累了，先回家休息哈。”
　　不给智强挽留的机会，头也不回一刻不停，哒哒哒哒的进楼。
　　茫然的叶素简单与丁默然寒喧几句，拽着
　　云里雾里的小胖尾随上楼。
　　家里冷锅冷灶，不过多多提前打过预防针，叶素买了食材，小胖买了方便面。
　　电视机给小胖、叶素开了，多多洗手挽袖进厨房，简单的做了西红柿鸡蛋面，凉拌了黄瓜豆腐干。
　　正准备落座开吃，有人叫门。
　　十有八.九是智强，多多开门，来人手里托着两盘菜，目光比月光都柔，“智虹炒的菜，你们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