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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晋南5中3班教室里,小个子文艺委员石磊一进教室,一脸兴奋,“同学们,全市要举行高中生集体舞蹈比赛了,咱们班代表学校参加,要选20名男生20名女生。”
消息一出,班里炸开了锅,一下沸腾了!
一众女生围在文艺委员石磊身边,“要什么条件的?”
“个子高的还是矮的?”
独有一位女生,梳着短发,凭窗而立,与世隔绝。
“路多多,你报名吗?”
“路多多!”
在一位女生的呼唤下,短发女生回头,静若处子,不作回应。
展眼间,多多来到晋南两个多月,云山雾海犹如在梦里。
到了晋南,多多才理解为什么妈妈总是怀念小时候生她养她的这方水土,就像呱呱坠地的婴儿,在谁的怀抱里长大就会依赖谁。
她现在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大院里的每一个人,智虹、毛晨江、丁默然、晋月明,有天夜里她还梦到了王微微,梦见她和王微微冰释前嫌成了好朋友。
看来,依赖是人的天性,一辈子都在追随归属感。
怪不得母亲那么待见文松,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如同叶落归根蕴含着灵魂与精神的回归,谁也左右不了的真理。
虽然,这里也有她的亲人,外婆、舅舅、舅妈及N多的表哥表姐,他们对她也还算热情,可她如同罩在玻璃里,与他们总隔着屏障,看得见,却摸不着,更别说交心。
她成了鸵鸟。
她感激姥姥,隐瞒了她中考落榜这个事实,让她不像个可怜虫成为被怜悯的存在。
大家只知道她想回晋南念书,冠冕堂皇的理由是“这里的教育质量高“,“姑姑退休后想回晋南,现在先把闺女送回来,为的是培养感情,将来好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培养感情,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吗?她苦涩的摇头,感情这种事,自然而然的就像空气、水,自然而然的存在,就像她与大院,没有培养过感情,可她忘不了那里的一草一木,忘不了那里的每一个人,忘不了曾经的每一件开心的不开心的事。
两个多月过的跟电影胶片般,一个片段接着一个片段。
多多真的不想回忆这些日子,难堪又难捱。
来到这里本来打算插班复读,一步一步身不由己的走到现在。
她没想到“亲戚”(姥姥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二百元钱,二舅家亲戚根本不帮忙)很快就联系好高中学校,并一再强调,“没事,转学关系稍后补来就行。”
她亦步亦趋跟在“亲戚”身后,好多次想张嘴表明自己没考上高中,开不来“证明”之类,终究败在教导主任犀利的眼神下,不敢多言语,她不再是那个张牙舞爪的疯丫头,早已没了羽翼,飞不起来。
“这是你家亲戚?”上了年纪的教导主任明显不相信。
“是啊,王主任,我姨家的闺女。”
“你还有个姨?”
“是了,早年就去了省城。”
教导主任半信半疑,哼哼唧唧,多多垂首不语,恨不能遁逃,她才不想蒙人,可她又不敢毁掉“亲戚”的生意,只能装傻充楞。
“高中三个班已经满了,没空座了啊,你总介绍一个又一个的太不像话了。”教导主任不耐烦,蹙眉,岁月在他脸上印满了沧桑,沧桑的岁月赠予他冷漠寡淡的脾性。
“王主任,那前面加个座就行啊,这不是什么大事啊,您帮帮忙吧我不会亏待您的。”“亲戚”是位瘦高个的青年,长的英俊又体面,此时他洋溢着笑容(明显是硬撑的),压着语气说好话,一边将信封放到主任的抽屉里,多多愕然极其鄙视这种行为,同时为又为自己成为“从犯”而悲哀。
“行啦,那就到3班加个座位吧。”不耐烦的挥手,像挥赶苍蝇。
多多这只“苍蝇”坐在了靠窗第一排的前面,是个单人桌椅相连的加坐,班里本来已经人满为患,第一排与讲台几乎相接,多多与讲台在一条直线,只有斜着眼才能看到黑板。
班里的座位是每周一轮换,从左到右推磨,唯独,多多千年不换的坐在最右边窗户边。
这里的同学对多多兴趣浓厚,“你是省城来的?”
“嗯。”
“你的普通话真标准,跟新闻联播一样。”
“哪有那么好。”
“你的衣服真漂亮,都没见过这种样式。”
多多穿着二姐不穿了的白色上衣,娃娃领,泡泡袖。
“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
多多直想说,我并不是大城市来的,我来自特定的区域,我甚至比不上你们,我生长在郊区,晋王岭,那儿住着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的人,我们大院里的孩子,唉,怎么说呢,到了省城人家定义为“乡下人”,可在晋王镇又给我们贴上“城里人”标签,到底算“城里人”还是“乡下人”我们也拎不清。
“姥姥家在这。”
“那你跟姥姥住?”
“嗯。”
“今天放学我去你家玩吧?”坐在她后面的小个子眉清目秀叫叶朴的女孩子问她。
“这个,我回头问问姥姥吧。”
“这样啊。”叶朴很失望,想了解省城南宫书院的事,她从小就练颜体,前一段时间参加全省中学生书法大赛得了个优秀奖,组委会邀请她去领奖,她对省城一无所知,想从多多那里打听一些具体消息,毕竟她是省城来的,见过大世面。
叶朴很想与多多交好,可多多总是意兴阑珊,她只想呆在自己100公分的小天地里,看书,发呆。
姥姥不喜欢小孩,但是对多多却是偏爱的,可能觉得她一人孤身在外,特别的对她照顾些。
老院里,大舅一家前几年批了新宅基地搬出去。
二舅、舅妈,他们住在高大亮堂的三间正房里,生了仨男孩,都很好的继承了父母的基因,俱是大眼睛高鼻梁,最大的叫荣喜红与多多同岁,二的叫荣喜中,小的叫荣喜翔,三个男孩相差两三岁,成天打架,院子被他们搞的乌烟瘴气,一会好了一会孬了,鬼哭狼嚎的。
姥姥住在大院的东南角上,一间陈年老屋,黑呼呼的。与陈年老屋毗邻的还有一排瓦房,是大舅家的房子,现在租出去了。
多多每天放学回来就钻进姥姥的小黑屋,只有一张床,风箱灶台,一张小饭桌,还有个大扣箱,做饭睡觉都在一起。
姥姥爱跑,成天不着家,七八十岁的人了,还有很多事,主要业务就是说媒,说成了就给多多带回来“熊鸡”,俩人一个大腿,一个翅膀的啃着吃。
多多妈每个月都会给姥姥寄钱,其中就含着多多的伙食费,
姥姥不是说媒就是打牌,打一种叫纸牌的游戏,多多跟着她饥一顿饱一顿。
“多多,你到底报不报名啊?”叶朴的手在多多眼前上下晃动,生生将多多拉回现实。
“报什么啊?”
“你刚才没听石磊说,市里要组织集体舞比赛,挑中咱们班了,要挑20名男生,20名女生,大家都过去给她报名了,诶呀,急死人了。”叶朴眼睛一直盯着进门第一排的石磊,女生已经将她围的水泄不通,再不报就来不及了。
“……”
“跳舞多有意思啊,我给你也报上啊。”见多多不吱声,叶朴认为她是默认了,欢快的跑走了。
高一有了晚自习,九点下课,每天课后,多多要走一段曲折蜿蜒的窄巷,夜色浓厚,黑压压的,沉重的书包压在肩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今晚又是没有月亮星星的漆黑世界,橐橐橐,只有多多在阒寂的黑夜踽踽独行,愈发的凄凉,形影相吊。
多多疾步走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走出黑暗,这深不见底的黑暗,真令人窒息。
盼着有人出现,但又怕出现的是坏人。
叮铃叮铃,有人骑车从身边经过,佩服在这逼仄的巷子里依然能从容驶过,多想他下了车,推着车子,能默默的陪着她走完这一路,如果他这样,多多将不胜感激。
步履匆匆,每次出了巷口,多多都会仰望星空,长长的舒口气,获得新生般的欣欣然。
进院门,二舅家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纳凉,“回来了,多多?吃饭了没?”二舅妈温柔如春风拂面,一如她的面容,给人良善的感觉。
“嗯,吃了。”多多驻足在石榴树下,客气的回答,舅妈脾气好,但是不喜欢姥姥,背地里总骂姥姥,“老不死的”,多多实在无法理解,怎么也不想通她怎么能说这么忤逆的话来。
多多望着黑洞洞的小屋,姥姥没回来,今晚又要挨饿了。
第二天,多多在校门口遇上叶朴,“多多,刚才有人告诉我,没有选上咱俩,气死人了,凭啥不选咱们,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为什么,走,找石磊去。”
多多被牵着走进教室,叶朴径直走到石磊面前,“多多,你说!”
多多静静的看着石磊,波澜不惊的说,“谢谢你,石磊,就知道我们不想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