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野》十六先生

51、五十一面

　　许眠和迟蓠站在一众人等的目光中间，仪态收放自如。
　　都是人堆里出挑的美女。

　　迟蓠乖吝放浪的红卷发，和许眠冷艳飒气的黑长直一起，构成了宴会了不小的一道风光。

　　迟蓠嫌人多。
　　而许眠却淡淡地，眼帘细细拢着，在人群里不落痕迹地扫过一圈，最后停留在最火热的一处目光来源。

　　她看着不远处，照常一张阴冷却又稍显不同的一张俊容时，勾了下唇。

　　迟蓠声线不高凑近她，也轻轻挑了下嘴角，她看的是叶含盈站的地方，“你的目的好像达到了姐妹。”

　　“沈总那边还去吗？”

　　“这才哪到哪儿。”
　　许眠半偏头，红唇迎上去，“等着。”

　　迟蓠心里呦呼一声。
　　这是真想渣呀。

　　许眠脚步明确地往沈易铭那儿去，黑色裙摆摇曳，被她走得像朵花。
　　路过侍应生时，指尖捏过酒杯端起，红酒杯底鲜亮的液体摇晃，一直走到男人面前才停下。

　　跟着往前碰了下沈易铭那杯。

　　“沈总。”

　　沈老太太早就腾出地方，给两个小年轻玩。自己待在一边，看戏。

　　沈易铭回敬她一下。

　　只一个动作后，什么话也不剩，更没有下一步。
　　几个关注的人往这儿看了几眼，心想沈总还是那个沈总，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都不为所动。

　　许眠知道他生气了。

　　气自己不给他当女伴，却偏偏来捧迟蓠的场。他还不如一个女人重要。

　　许眠兀自干了那杯酒，一滴不剩。
　　然后笑盈盈地打算走过去，经过男人身侧时，趁着灯光影绰，人声恣意，趁机挠了下他绷紧的那只掌心。

　　一下，两下，挠了挠。
　　像是告诉他，别装了。

　　沈易铭打着掩护，直接捉住作乱的那只手，“怎么过来了？”

　　许眠笑了笑，从别人这个角度看，两个人像是焦灼着，目光不在一处，连身体都各自偏着，但在衣裙之下的手，却被男人拢得紧。

　　“来查岗啊，看你身边有没有坏女人。”

　　沈易铭眉眼凝中微微敛着，轻扫她半秒，出声笑了，“就你一个。”

　　“我喜欢你这个借口。”
　　他找到的坏女人，总踩着底线敷衍他。

　　许眠：“……”

　　“留下来。”
　　他没用商量的语气，细细捏了捏她的手。

　　好几家注意着沈总这儿的情况，想上来敬酒，攀一下交情。
　　一时都拿不准，犹豫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功夫，要再不放开，两个人就该露馅了。

　　“说了，真只是来查岗的。”
　　许眠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今晚我允许沈总找别的女伴。”

　　当然了，她也是。

　　撇开那只手，许眠怎么来的，就怎么走。

　　被留下的男人气性一沉，眉宇间闷得发慌。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许眠退出人群中心紧盯的那个位置。
　　转而找了一张不起眼的酒桌，站着，自顾自地抿了几口。

　　迟蓠到这儿是真为了应酬。
　　她来，是被叶含盈弄得不爽了。

　　于是乎，没事做的女人莹白秀长的手臂支着台面，酒杯偶尔搁下去，又抬上来。
　　被人喝着。

　　嘴角一丝不热拢的笑意，有点轻蔑，又轻佻。无端之中吸引了不少人。
　　好几位男士没忍住，上前和许眠攀谈了一小会儿，然后拿出自己的名片，做了段自我介绍。

　　许眠有一搭没一搭地理睬着人，对那些放在桌上的卡片没说收，也没说不收。
　　她就这么个性格，时冷时热，又更叫人欲罢不能。

　　沈易铭和一拨又一拨的人不深不浅地谈着，余光里盯死了许眠那一桌。

　　一张接一张的名片，占着他眼底。

　　男人冷笑着，连人带着手上的杯子都不对劲。
　　终于，在许眠不知道多少第几张名片时，沈易铭忍不了了，让侍应生上去。

　　许眠刚送走一位，随手把那张名片归到一边，几不可见地耸了下肩，等着下一位的嘴里能吐出什么夸她的好话来。
　　啧。

　　结果却是沈易铭身边跟着的侍应生过来，低头说了几句话。

　　与此同时在许眠目之所及的地方，三三两两的多了好几位侍应生，不偏不倚，占住了许眠出去的道。

　　至于那些本来第一眼还对许眠有意思的男人，一看这个阵仗，再想一想这是谁家的酒店，谁的手笔。
　　顿时想了解一下的心思淡了。

　　不过，沈总这么闷声不响地，怎么感觉像是在守着这个女人。

　　许眠也回过味来，自己晚会上仅剩不多的消遣被这么一打断，脸色冷冷淡淡地，脾心气不不爽了。

　　桌上四下摊开一堆的名片被侍应生收起，许眠看到，“给我吧。”

　　对方挺犹豫的，甚至看了眼沈总的那个方位。

　　许眠告诉她：“放心，你们沈总不介意的。”

　　侍应生没办法，交了出去。
　　他心里大喊，介不介意他不知道，但是是沈总安排他来收的啊！！！

　　许眠顺手把卡片扔进自己的小包里。

　　离沈易铭更远一点。

　　她穿梭在人群里，想再找一张清净的酒桌。

　　这时候，一位优雅的老太太朝她招了招手，“来这儿吧。”

　　“这里人少。”

　　许眠倒是错愕了一下，没想到被人看出了心思。

　　老太太上了年纪，但精神气足，保养得宜，举手投足间自带这么多年下来为人处世养成的世家风气。
　　许眠也不推迟，如她所说，这确实是一张清净的桌子。

　　只有她们两个。

　　许眠过去，大大方方地问了好。

　　她分明在其间相处的游刃有余，转圜于世家圈里，也不见一点怯意。

　　沈老太太对她很满意，“是姓许吧，我听别人说起过你，都叫你许作家。”

　　“是。”

　　“是不是最近那位写了一本很火的校园文的作家？”

　　许眠本来以为对方只是简简单单地客套几句，结果没想到是真的关注过她。

　　“是，一本讲初恋的校园文。”

　　沈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初恋好，初恋好啊。”

　　“要是能走到最后就更好了。”

　　许眠一眼，挺意外地看着她。
　　说实话地，要不是对方是一位年近八十的老太太，她都该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某位高中校友了。

　　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番话。

　　沈老太太又道：“这本校园文的结局是好的吧，是不是能兜兜转转走到一起啊？”

　　“……！”
　　许眠觉得这位老太太是真厉害。

　　不过她没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是”还是“不能说”。

　　沈老太太感觉挺可惜的。
　　但总算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转而恰到好处地和她聊着几本书。
　　话题也不深。

　　说到后面，老太太越发喜欢她说话，因此不明白了，“我看许作家，说气话来该有道理的道理和该有性子的有性子，估计今天在场上没几个人能说得过你。”

　　“怎么，反而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待呢？”

　　老太太眼明心亮，一下子就问到了了重点。

　　“人多人少都是一样的，反正到时候都有人赶着上来说话。”
　　许眠坦言：“所以不如趁着没被人盯上的时候，一个人多享受会儿。”

　　“之后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像这样的商务晚会怎么会缺人和话题呢。

　　有利可图的时候，你不动，都有的是人趋之若鹜。

　　沈老太太一默，赞同地点了点头。
　　心里又叫一个欢喜呀，看事情通透，说话又得体，也不知道家里那个万年寡抓不抓得住。

　　不得不说，许眠是真相了。

　　早在她和沈老太太搭上一张酒桌时，叶含盈在一边角落和人迎来送往时不知道暗戳戳地看了多久。

　　今天她是跟着她丈夫，也就是宁二公子来的。
　　目的也是为了能和临城数一数二的几家搭上一段关系。

　　不过没等她行动。

　　另外几家千金先上去了。

　　她们自然不是冲着许眠去的，至少目前，许眠在这些人的眼里不过是个名气大一点的作家，因此她们的目标是那位退居沈氏幕后的人物——沈老太太。

　　临城李家，梁家，杨家…都来了。
　　从在她们自我介绍时，许眠和沈老太太心照不宣地对视了眼。

　　不过。
　　当几位世家小姐和自己对面的老人家问号时，许眠明明白白地听到了那声“沈老太太”的称呼。

　　光姓沈的这一点，就不能让她不多想。

　　尤其时，仔细打量老太太那张脸时，好像还能看出隐隐约约的一双桃花眼。

　　一下子和某个男人的对上了。

　　许眠：“……”
　　感情她今天一晚上都没逃过沈家人的掌心。

　　至于这位沈老太太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一点，却见对方仍旧是温温淡淡地朝自己一笑，没半点不在然。

　　也不像啊。

　　许眠来得及深究，叶含盈看准机会先上来了。

　　她本来并不想在沈老太太面前来找许眠，但无奈，她的老公话里话外劝了她好几次，希望她能和老太太攀一攀旧日的交情，又说她不是本来就是沈家出来的吗。

　　而叶含盈也清楚这个男人能看上自己不仅仅只是因为那点美貌，又或是其他诸温柔体贴之类的优势。
　　更多的是她话里时不时提到的和沈家似是而非的关系。

　　因此，在丈夫的深切期盼以及逐渐不耐烦之后的怀疑下，叶含盈最终踏出了这一步。

　　“沈奶奶。”
　　“许小姐。”叶含盈上来，照例温温柔柔地打了招呼。

　　许眠掀了下眼帘，给她一个眼神。
　　算是问好。

　　沈老太太：“你是……”

　　沈老太太轻飘飘的一句不认识，无异于在众人面前下了叶含盈的面子。

　　尤其是许眠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下，仗着美貌恃凶的冷蔑。

　　“老太太这是怪我一声不吭地离开临城，现在又不打一声招呼地回来。”叶含盈给沈老夫人先前的行为做了一番解释，“我这次回来是跟我家那位商量好的，刚好他到临城有几笔生意要谈。”

　　“我还特意东西打算上门拜访沈家…”

　　“不用说了。”沈老夫人一言既出，拦住她接下去要说的话。

　　“我人老了，虽然不经常出门，却也不至于缺什么东西，谁进了沈家我更是心里都有数。不是谁随随便便都能左一句沈家，右一句沈家的。”

　　“别让别人误会。”

　　叶含盈听到这儿，手心也然一阵冷汗。
　　像是扒了衣服被人扔到台面上，底下的行脏心思被骤然一照，无所遁形。

　　沈老夫人见她如此，重重一哼。

　　“我今天也把话放在这儿了，我们沈家往大了说，枝繁叶茂，江城北城也不是没有人，要往小了说，这一家最老一辈的是我，下面是我儿子和儿媳妇，最底下，也不过一个孙子。以后能把沈家挂在嘴边，在别人面前堂而皇之说一句带着东西上门拜访沈家的那只能是我的孙媳妇。沈氏集团未来的掌权人夫人。”

　　“你说的对吧小许？”

　　！！！
　　许眠本来还震惊于沈老夫人这一段言论，条分缕析，根本轮不到她出手，直接把叶含盈教训地跟一朵小白花似地，怆然泪下。

　　本来好端端地，结果快结尾了，话题却一下子跑到了这儿。

　　“……”

　　许眠现在能肯定，老太太绝对知道自己和沈易铭的那点事。

　　许眠勉强嗯了两声。
　　这老太太太精明了，她差点顺下去说了。

　　好险。

　　“你听到了吗？”沈老太太得到满意的答复，转而看向叶含盈。

　　“是…”叶含盈柔柔弱弱应道。
　　手心却掐得出血。

　　别人看不出来，她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沈家这个老的摆明是认准了许眠，在给她铺路呢。

　　可，许眠她凭什么呢。

　　被她如此臆想的许眠呢，只是悠悠扬扬地举杯，抿了口酒。
　　她小包里的手机亮了又灭，全是沈易铭的消息。

　　让她把那些名片扔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