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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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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起,橹声噜噜,虫鸣蛙叫。
一点鱼灯荧,悄然无声。
靠得岸,白容牵绳栓于桅杆,返回船上,摊张四肢阖眼惬意假寐。
风凉若水,拽住树梢轻轻摇摆,夜枭掠林,浅声低吟。
一只脚在他腰侧不轻不重踢了一下,白容撑开眼,入目的是一弯眉月和满天星斗。一张苦巴巴皱成一团的脸垂了一下,活像一具干尸。
白容眨眨眼睛,眼角弯了起来,笑纹浅淡得几乎看不见,平凡容颜宛如被捣碎的水中月。
灰衣男人又踢他一脚,命令道:“起来。”
白容依言坐正,歪在船舷支颐,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客官您可是有什么吩咐?”
灰衣男人扭头左右看了看,问:“怎的不见你做饭?”
白容伸出么指撩拨额前一缕发丝,道:“我在路上已经吃过了。”
灰衣人气鼓鼓瞪他一眼,不待他开口骂人,白容已率先道:“这位客官,咱做的是载客买卖,可不管吃喝。你若真的饿了,不妨到水里抓几条鱼儿,烧蒸熬煲都随你。”
“你……”灰衣人涨红一张脸。
白容随手一指,裂嘴贼笑:“鱼竿在那处,客官若不嫌弃,只管拿去,一个时辰一两银子,可是划算?”
灰衣人直觉被耍了,又气又恼,抬手虎虎生威一掌拍过去。白容眼皮子也不曾眨巴,飞快伸手便要抓住灰衣人的手臂,陡然舱门前出现一抹红影,白容生生住了动作,脸上登时结结实实挨了灰衣人一巴掌,声音响彻整个夜空。
灰衣人犹不解恨,复狠狠踹他腰侧一脚,白容咬住下唇闷哼,灰衣仍要踢,白容蓦然抬头,眼里透出与其相貌身份不符的狠厉与冷漠。
灰衣人不觉打了个寒噤,瑟缩了一下身子。
“张典。”红衣男人不知何时立在他们身后,声音浑厚低沉。
灰衣男当即凑过去胁肩谄笑:“属下在。”
红衣男人道:“跳下去。”
张典没听明白:“教主,跳哪里?”
“水。”
张典立即二话不说一撩袍子从船上跃下,扑通一声跳下水。
白容噗哧一声笑出来,红衣男人邪魅的凤眼冲他轻轻一瞥,道:“你笑什么。”
白容敛笑,装模作样正正经经道:“今天天气不错。”
红衣男人抬头仰望一阵,修长的脖子在纱巾下隐约可见,乌发安静地垂在腰间,因风撩起。
“确实不错。”末了,他用低沉的嗓音道,“杀人,最合适不过。”
在一晃眼的瞬间,红衣男人突然出手擒住他的脖子,用力收紧,锐利目光炯炯有神,似乎能够把他射个对穿。
“是谁派你来的?”男人无感情的声音在夜空响起,沉沉若磬,带着冰冷的霸气。
白容才要张嘴,却是喷出一口浓烈的鲜血,不可自抑咳嗽起来。
在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一阵诡异笛声陡然响起,时高时低,时而宛转,时而刺耳,乱人心神,震慑大脑神经。
空气中弥漫一股奇臭的檀腥。紧接着,黑森森的树林中传来微弱的悉嗦声,越来越近,声音渐大,仿佛有上万只虫子倾巢而出,诡谲非常。
在水里扑腾的张典猝然惊叫着跃上船舷:“蛇~!哎哟!我的奶奶,好多的蛇~!!”一边哎哎叫唤一边甩掉缠在手臂上的毒蛇。
无数红彤彤的毒蛇泅水而来,爬上船舷,将他们以圆形围困在一处。训练有素的暗卫们第一时间围到红衣男人身旁,屏息静气,随时应战。
红衣男人眼露轻蔑,不屑道:“宵小之计。”
白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软声笑道:“此乃天竺血胆蛇,要是被咬上一口,可不是死人那般简单。”
扣住他脖子的五指骤然收得更紧,白容赶紧道:“你杀了我,你们就休想活着出去。”
红衣男人道:“我凭什么信你?”
“你听。”
“听什么。”
“笛声。”
低婉笛声突转尖锐,就像指甲挠铁门一般直刺心尖。血胆蛇不安地躁动起来,却都不敢贸然进攻,只围着他们吐信扭腰。
张典奇道:“真是奇怪,它们怎么都不攻击?”
“因为有我在。”白容说得有些艰难,“如果不是有我,你们现下就都是死人了。”
红衣男人质疑的眼神探了过来,白容笑笑解释:“我身上有剧毒,这几条小蛇可是怕得紧呐~”
红衣男人半信半疑,伸出修长中指醮去他嘴角的一点血珠,轻轻冲蛇群中弹去,蛇群仿若遇到什么天敌似的疯了一般往别处逃窜,没有一条蛇敢靠近血珠坠落的地方。
红衣男人斜他一眼,只吐四字:“有点意思。”
“我说这位公子,你若再掐着我的脖子,我就得咽气了。”白容说话间,又是吐出一口血,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红衣男人依言放开他,冷冷看着他用袖子抹去嘴角的血,身子软软地歪在船舱,之后便是死了似的一动不动。
正在惶惶不安之际,笛声中忽地多了另一把笛声,音波如石落镜湖荡开的涟漪迅速袭来,躁动的血胆蛇似受了鼓舞一样齐齐将毒牙亮出,悉数指向他们。
白容正了脸色,突然想到什么,勾唇懒懒一笑,朝红衣男人伸手:“请借箫一用。”
红衣男人腰间插了管玉箫,箫身碧透,末端系了个精巧的白玉挂坠,绶绳殷红。
红衣男人眼底杀气稍纵即逝,白容将他细微举动一一纳入眼里,心中不知是痛快还是酸涩,只别过脸故作轻松道:“是小人逾越了,公子的东西哪是我等粗人能够染指的。”话说着,自怀中摸出一支竹箫,凑到唇边吹奏。
箫声与笛声凌空相碰,激撞出朵朵火花。相持片刻,箫声打乱了笛子的音韵,时高时低,时轻时重,牵着笛声走。
未几,笛声曳然而止,唯剩箫声悠然。
船舶周遭的血胆蛇似给摄了灵魂,慢慢如潮水退下,转瞬间无声无息地隐没黝黑的树林中。
清风摇树枝,月华落水银。
树影顶端一道娉婷倩影悄立,火红裙裾风过起,因为她站在背光处,看不清其容貌。
“没想到你身边竟有这等高手。”女子声音毫无感情,森冷森冷。
红衣男人瞟了靠坐船舱的白容一眼,并不接话。
女子似也没有指望他会开口,继续道:“我家宫主让我给你传句话,他说那个人即使是死了,他也不会让他的尸体叫你夺了去。”
红衣男人冷冷道:“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与否,三个月后武林大赛上便能揭晓。”女子凌空翻身,跃入树林深处不见踪影。
有二个黑衣护卫躬腰身如猎豹追了过去,片刻,二人返回禀报女人已骑快马逃脱,追踪亦就不了了之。
张典小心翼翼道:“禀教主,船家方才昏过去了,我们该如何处置他,还请教主明示。”
红衣男人道:“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