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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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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铁城一点都不吃惊,也不准备问话,直接上手把两人敲晕。
“行了,上狼!”
跟刚才拒绝骑狼时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他主动让白噬和绛墨过来趴下,把那两人像个货物一样横着甩到在狼背上捆着,自己也抬腿跨上去。
于是两匹狼驮着四个人站了起来。
“往东北走。”
他似乎早知道山上信号不好,带着指南针,现在拿出来确定了方位指挥着狼不再往上,只沿着山腰曲折向前。
没过多久,树林稀疏了下来,抬头能看见星月闪烁。
池铁城示意两匹狼停了下来,刚刚在行进中不好说话,现在总算能靠过去了。
“那两个人……”他刚张嘴,就被池铁城摆摆手打断,他跳下来,打着强光电筒往前走了一阵,用灯光晃了晃苏文谦,示意他过去。
那边是一片倒塌的墙,还有些青条石的台阶,大部分被藤曼枝叶覆盖,露出来的地方看得出砖块制式颇大,苏文谦不懂这个,但是凭感觉,从前的建筑规模应该不小。
似乎找到这片墙开始,池铁城就有了方向,一行人继续往里深入。
苏文谦还骑在狼上,高高地打着电筒,这里的灌木不似其他地方茂盛,比之来时的树林,这里树也教矮小,应该都是后长的。
走着走着,□□的绛墨停下来低头嗅了嗅,前爪刨了两下,刨出个黑乎乎的东西,苏文谦于是跳下来捡起,抹开表面的泥土青苔,露出一片还算完整的瓦当,只是表面被雨水侵蚀得坑坑洼洼的,勉强能分辨出一个莲花图案。
“这是什么地方?”他拿着瓦当问。
“我也不知道。”池铁城边走边说,“小时候从来没听人说过这个地方,想来当地人是真的不知道,后来杨之亮说这里至少荒废了几十上百年,毕竟那些树看起来也至少有几十年的树龄,不是最近才长出来的。”
“杨之亮?”
苏文谦眨了眨眼,“你之前也提起过杨之亮。”
“对。”池铁城声音很稳,“你不是问过我杨之亮怎么死的吗?”
“嗯。”苏文谦道,“所以呢?”
“这件事情,和你的身世一样,我本来是准备带进坟里去的,但是。”他站住了,“死了两次之后,我想通了,你必须得知道真相,难过也好,震惊也好,如果想跟我在一起,就必须得一起承担。”
他回头来深深地看苏文谦,苏文强也盯着他的双眼。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承担?”他认认真真地看他,“是你自己不愿意说。”
池铁城笑笑不说话,用电筒照了照身后,“地方到了。”
苏文谦前进两步跟他并肩,两只强光手电筒的光柱散开,照出面前的地面,那里与其说是一个洞,不如说是一处下陷,确实挺深的,约莫有五六米深,有一处确实堆着土块石头,是天然的斜坡。
“这是你说的那个地方?”苏文谦恍然大悟。
“嗯,有没有什么感觉?或者想起来什么?”池铁城转过头来看他。
苏文谦特别认真地感受了一下,内心是真的毫无波动,在他看来这里确实只是完全陌生还有点危险的野外。
两匹狼甩着尾巴,好奇地互相嗅着对方背上的人,对环境也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那我们下去吧。”池铁城紧了紧背上的背包,带着苏文谦下到了坑底。
一进坑底,苏文谦就皱了眉。
土里有血的味道,混着一点妖气,虽然已经很淡了。
“应蛟的血。”池铁城摸了摸鼻子,“杨之亮刚死它就跑出来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斩杀掉,结果跑了出去马上遇到了第二只,就是那只差点要了我的命,也是,报应啊。”
他站在坑底抬头,高远的夜空无风无云,星宿璀璨至极。
“杨之亮是我杀的。”他说。
“我猜到了。”苏文谦牵了他的手,“我一开始就猜到了,但是我不敢相信,更不敢说。”
“我和他的关系其实没那么好,那时候他刚刚调来民宗委,我只是觉得身为下任的观主,怎么样也得跟他搞好关系,所以对他很友好,甚至说刻意地把他发展成了私交不错的朋友。他为人其实不坏,满腔热血、正直,又是清华的博士,天然带着学者的单纯,但他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凡事都太认真。”
他整理上任的资料时候偶然读到了当年那场坠崖案,不知道哪个细节让他感兴趣了,总之他开始调查这事。
一开始我以为他也就是做做样子,但是他很快注意到了你。当年我从山里捡了一个孩子的事情本来就不是秘密,村外的人可能不知道,但村子里那是无人不晓的。虽然村子撤销了很多年,但人都还在,只要随便找个上年纪的人问一问就会知道。
他居然真的这么干了。
我因为关注着这事的进展,那段时间用尽了手段拉近了与他的关系,让他跟我无话不谈。
就在蟒灾发生前几天,他来问过我捡孩子的事情,我当然很想敷衍过去,但是关键信息他都知道了,只是来向我求证细节。
我拉着他喝酒,他就放开了说,说他找到了古县志,上面记载苍结山北麓曾有过大寺,香火鼎盛,名为‘碧海青天’。明末毁于战乱,清初重建过,没过二十年又毁于天火。
他推测我找到你的地方就是这个寺庙的遗址。
他还说古时候建大寺通常喜欢在殿下镇压极强的妖物,所以你可能是什么脱逃的妖怪,刻意藏起妖力混入人类,不一定安了什么好心。
他这人有时候挺可怕的,能从一丁点资料里面推测出很多东西。我无法判断他离真相有多近,但是这么些年我自己也在暗暗留意,总觉得这些推测很合理。
他笑着说这些都只是推测,他还需要多找点证据猜能写成完整报告交给上级,他还点着我的额头说池道长现在先不要打草惊蛇,到时候需要斩妖除魔的时候再站出来。”
“他怎么能跟你说这些?”苏文谦奇怪。
“他信我啊。”池铁城笑笑,“我那时候一直在准备接老马的班,为了服众对所有师弟都一视同仁,还刻意跟你保持了距离,在其他人的眼里,你就是我众多师弟中的一个没什么特别。再加上杨之亮他单纯,把我当成了他的真兄弟。”
可是他不知道,说出斩妖除魔四个字的时候,他这个兄弟就已经起了杀心。”池铁城反过来用力握住了苏文谦的手。
“我装作很担心这事影响凌云管的声誉,恳求他暂时不要上报,让他把资料交给我也研究研究,资料到手之后我立马全部烧了,又确定他真的没有备份,开始思索怎么下手。
正好莽灾的事情出来了,我就哄着他跟我一起去山上,说是可以看一看那个遗址,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新的线索。我带了灵蛇,就是你们怀疑的那只,它本身就是灵体,咬了人也没有伤口,很适合这种事。
莽灾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们立刻脱离队伍去寻找这个遗址。他担心组织找他留了纸条的,但是被我收走了。”
“后来进了这个洞,然后你动手了?”苏文谦看他。
“对。”池铁城点头,“后面的事情就是那样你大概也知道,洞里那条崩断了玄剑,洞外那条只能拿命来搏了。”
他平静地看着苏文谦,“像杨之亮这样的天之骄子,全心全意相信着我,拿我当兄弟,却被却我从头到尾设计杀害,确实有点天理难容,所以后来那些破事我都当作是对自己的报应。”
“别说了。”苏文谦很难过,“报应应该我来受。”
池铁城拍拍他的手背,“要不要过去看看那个石函?”
“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苏文谦跟着他的电筒去看前面,三四米开外就是那个四四方方的石头。
“当然不是”池铁城把背包放下来,开始从里面拿东西,一根又一根,小心翼翼地堆叠在地上。
苏文谦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等到他拿出一卷细电线才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什么。
“□□?”他倒吸一口凉气,“你要干什么?”
“炸掉这里。”池铁城蹲着理电线,头也不抬,语气轻松地仿佛在说明天早上吃什么,“所以才问你要不要看看,总有好奇心嘛。”
他理好了电线,把电筒咬在嘴里,抱起地上的□□往里走,苏文谦给他打着光,自己也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确实不像棺材,是四四方方的石头匣子,通体都是一条一条的凿痕,看得出很粗糙,似乎制作得很匆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倒是碎在一边的盖子上刻着很多字,但是真的焦黑酥脆,一捏就碎,只能零星地认出一两个字,毫无意义。
里面就很奇怪,凿痕乱七八糟的。
苏文谦还在想古代工匠也真是偷工减料,渐渐发现好像不对。
他把电筒凑近点,仔细看了看,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哪里是凿痕啊,明明是爪痕,是横七竖八深入石头的抓痕,可以看出抓出这个痕迹的东西陷入了癫狂和绝望,又力大无穷,不然怎么可能在石头上留下如此深的痕迹。
说不定当时痕迹还是带血的,只不过时间太长了血迹消失了。
这个念头闪过苏文谦的脑子。
他愣在当场。
“想起什么了吗?”池铁城沿着一边埋了三个□□,看他发愣用灯照他。
苏文谦甩了甩脑袋,“没有,就是觉得被关在里面的东西挺惨的。”
“杨之亮当时也这么说过。”池铁城换了一边继续埋,“前段时间,我在外面想来想去,觉得既然杨之亮可能发现这个问题,其他人也可以,只能把最初的地方完全抹除我才安心。”
他在石函四周都埋好了□□,大有要把它炸成粉末的架势。
苏文谦后退几步看他把引线挨个插上又连好了转换器,觉得很不真实,就像在听别人的事情,毫无代入感。
他拿电筒照自己的手,有掌纹,有茧,有愈合的伤口,皮肤下有血丝,怎么看怎么正常。
“我真的是妖吗?”他皱着眉,“可是我正常长大的,也在正常变老。”
唯一奇怪的只有两只妖狼,“为什么我会和它们躺在一起?你看清楚了吗?是一黑一白吗?”
“老实讲我还真记不清楚了。”池铁城忙碌着,“六岁的事情谁还记得清细节啊,我只记得你啊,那眼睛又圆又黑,清澈得不得了。”
只一眼就沦陷了。
真是奇怪,谁会沦陷在婴儿的眼睛里?
他拉好了电线,两人都原路爬了上去。
站着坑边,苏文谦心情有点奇怪,不知道是木然久了习惯了,还是隐隐约约早就猜到了一些,这些真相并没有在心里激起太大的水花。
“其实你可以早点说这些事情,我可以承担。”他说。
池铁城斜着眼撇他,随后把□□放在地上,双手摁住他的肩膀,微微弯腰跟他平视。
“阿谦,我要的不止是这些。”他的双眸深如黑潭,认真到让人害怕,“还记得我问你的那句话吗?你爱众生,我是不是只是其中之一?”
“不是。”苏文谦斩钉截铁。
“别着急回答。”池铁城把食指竖在苏文谦的嘴上,眼里漫上危险的色彩,“阿谦,你必须要明白,什么都想要,最后什么都要不到,我和其他,你只能选一个。”
他放开苏文谦,把狼背上的两人解下来扔地上,踹了两脚唤醒了。
“听好了。”他拍拍他们的脸,在两人迷离的目光对苏文谦说。
“杀了他们,跟我走。”他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吐字清晰,“路线和身份已经安排好,我们从缅甸出去,欧洲澳洲还有美国随便你选,任何地方我都陪你到死为止。或者。”他的唇在苏文谦耳边轻轻摩挲。“放了他们,让他们向民宗委呼叫。他们看过我的脸,确认我活着,还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一起死,哦不对,你不一定会死。”他低低地笑,热气喷得人面颊很痒,“那个人不会让你死,所以你可以在我真正的坟前哭上一回。”
“怎么样?”他递出一把猎刀,“跟我走,还是让我死,你来选。”
苏文谦瞪大眼睛退后一步,“师兄你……”
何必呢?
“你是不是早就注意到他们了?”他不去接那把刀。
“是。”池铁城不否认,“茵山镇上就注意到了,他们跟着你。”
“我早该想到。”苏文谦低下头。
“没错,我被关了那么多天,早不越狱晚不越狱,你一来就着火了,就算没有直接证据,我要是民宗委也会咬住你不放。”池铁城捏着刀身,把刀把转向他,恶劣昭然若揭。
“从刚才我就在想,你一路开这么慢,上山又不愿意骑狼,错过了很多甩掉他们的机会。”苏文谦接过刀,又狠狠扔地上,“池铁城!你就是故意的!明知道我下不了手!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太他妈有意思了。”池铁城哈哈大笑,他一把捞过苏文谦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他。
“苏文谦,你是我的,你必须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允许你心里有其他任何东西。”把你锁进我的地狱,从身到心就只有我一人。
“你他妈神经病!”苏文谦狠狠推开他。
两个人剑拔弩张怒目相对。
被绑的两个人目瞪口呆,不仅仅是因为命不久矣,还有那个乱七八糟的吻,这跟资料上写得不太一样啊。
“你他妈真的有病!”苏文谦气得要死,他在池铁城面前走来走去,指着鼻子骂他,“明明可以避免,非要弄成现在这样!不就坑过你一次吗?至于这样逼我吗?你这人真是太恶劣了!无可救药!我怎么就遇到你了?现在这样选什么选!怎么选?我!我!我!”
他突然咬牙切齿地哭了,“我他妈当然只能选你啊。”
怎么可能第三次失去这个人?
怎么可能把他真正的埋进土里?
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样?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面上渐渐决绝的起来。随后咬着牙捡起刀,绕到两人背后,眼睛恨恨地盯住池铁城,手却抖得要命,刀悬在半空无论如何也下不去。
他这幅样子刺痛了他。
他是他的小师弟啊,眸光清澈透明到能映出青色的天光和白云的小师弟。
他可以是赤诚的明亮的,可以是单纯到犯傻的,唯独不该是狠戾而且阴郁的。
突然就索然无味了。
“算了。”池铁城垂下眼皮,抱住他,把刀收走,“你先下山去等着,给我留匹狼,处理完了我来找你。”
“嗯。”苏文谦靠在他肩头,“最好还是……不要杀……”
“我他妈……”池铁城在心底骂了一句,无奈道,“绑在这里自生自灭可好?”
“不好,有野兽。”苏文谦用力把额头埋下去。
池铁城望了会天。
“行吧,放吧。”他叹气,低头去吻苏文谦的额头。“那我们得跟民宗委比速度了。”
“我们会赢。”苏文谦笑着回吻了他,“我想先去夏威夷。”
“好。”
“然后去伦敦。”
“好。”
“再去北极看独角鲸。”
“好。”
此时东方发白,层云渐亮,一轮红日跃跃欲出,远远地有鸟开始鸣唱。
总算是,天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