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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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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并没有任何变化,野草里的蛐蛐儿还在此起彼伏地叫,但是突然,仿佛谁摁了消音键,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坑里的水有了细微涟漪,随后地底下远远传来隆隆的闷响,似乎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缓慢运动。这声音极低沉又极遥远,超出了人类能听到的低频范围,你只能从脚底的震动,从空气的共振中察觉它的存在。
这震动越来越强,越来越强,连小石子都开始跳起,水面以苏文谦为中心荡出一浪又一浪,哗啦啦地撞击着坑壁。整个松江都被这震动波及,好些人走上街头茫然四顾,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笼子里,小肥遗的扭动逐渐从不安分变成了不要命,它用身躯猛烈撞击笼子,嘴边的触须不停探寻周遭,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啃噬。
一切迹象都说明地底下的肥遗已经开始上浮了。
从离开龙脉的那一刻开始,它就飞快地往地龙蜕变。
是时候了。
苏文谦轻轻叹口气,摸出巧克力,撕开包装丢进笼子。土块被小东西的触须卷走,探查了一会儿就消失在环状的嘴里,然后它发出一声尖利又细小的叫声,痉挛着盘卷扭动,渐渐不动了。
大地的震颤随之停止,地下那个东西似乎在疑惑了,在四处查探它子嗣的方位。刚刚那个强烈的信号唤醒了它,为什么又突然消失掉?然后没多久,信号又出现了,这次在另一个方向。
轰隆声重启,但是这次很不对劲,声音越来越远,往北边的山去了。
“怎么回事?”池铁城摁住耳麦。
“我也不知道。”苏文谦举起笼子,“它不动了。”
“振鹏上去看看!”池铁城指挥着,大鹏鸟拍打双翅飞上去,在天上喊,“师傅,它跑了!”
池铁城气得要摔枪,准备了这么大的阵仗,把一切可能性都扼杀掉了,正主居然跑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来不及细想,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它走,绝对不能放它走。
“都给我追!”他举起手,振鹏会意,在天空划过一道弧线调整姿势,准备过来带他。
苏文谦切进频道,大声道:“师兄,算了吧,跑了就跑了,还有下一次!”
“没有下一次了!”池铁城伸手望天,大鹏鸟已经开始了俯冲。三年多了,他等了太久了,完成目标指日可待了,怎么可能就此放弃?他池铁城的词典里就从来没有放弃两个字!
苏文谦心道坏了。
民宗委的人还在那边等着,师兄这不正好自投罗网吗!
他不是没想过师兄会去追,只是没想到这个大鹏鸟可以带人飞!如果在地面,他还有把握拦下来,要是上了天还能有什么办法?
情急之下,他只能扯出张符甩过去。
夜空里炸出明亮的一条线。
振鹏的爪子已经快要抓住池铁城了,眼前突然气势汹汹地飞来一道斩妖符,一惊之下,本能地扑闪双翼强行偏过身子,从池铁城的手边擦了过去。
这大鸟从地面抓重物可不像电影里演的那么简单,得配合着风速风向,同时利用俯冲的动能才可以一蹴而就,这么一下子强行爬升,又不得不得兜个大圈子重来一次。
池铁城不可思议地怒视着苏文谦,手指狠狠摁住耳机。
“苏文谦你TM在干什么?”
“别去!”苏文谦趁着这空当踏水而起,两步跳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腕道,“离开阵我们杀不了它!”
“不试试怎么知道?”池铁城根本不为所动,一把推开他跳起,谁知道苏文谦一个反手又给他拽住,这次使了力,直接把他从空中拽了下来。
大鹏鸟再次错过机会,在天上发出一声愤怒的啸叫。
池铁城这下次真怒了。“苏!文!谦!”他怒目切齿地转过头来盯着苏文谦,猝不及防一个鞭腿,苏文卿反应也奇快,委身滚过,两人过了几招,一时间剑拔弩张。
“苏文谦你到底在干什么?”池铁城吼道。
“你不能去。”苏文谦死死咬着后槽牙,说来说去就是这句话,手上是真用了功夫,一分不让着他。
池铁城脸色阴得简直要滴血,要紧关头,偏偏是苏文谦发了疯一样阻止自己。两人师从同一个师父,平日里又天天为对方喂招,真要打起来,不到天亮都分不出胜负。他横了横心,拔出腰后的手枪就是一枪。
苏文谦堪堪避过,震惊之下,被北伐找到机会扑倒,池铁城终于抓住了大鸟的脚爪。
“给我下来!”苏文谦挣扎中尝试结手印,结到一半被单棱化了猫一口咬住指头。
大风托着鸟的双翼飞快上升,苏文谦摆脱掉一人一猫的时候,它们已经远远地融入了夜空里。
“池铁城!”苏文谦气急败坏地在耳麦里喊,“池铁城你给我回来!”
那边恶劣地把麦关掉了。
完了。苏文谦心底凉得不行,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不能让他过去!他想,我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才行!
他急着翻身上狼,狼身迅速暴涨起来,一个起跳跃过了围挡。
剩下的四个人愣在当场。
“快走快走,去开车。”单棱首先反应过来,“九转锁仙阵是活阵,一半在地上一半在我们身上,我们赶过去还来得及!”
夜空中的池铁城已经翻到大鹏的背上,稳稳地半跪在双翅之间。地下隐约能看见一个白点在山林里穿梭。
山里没路,树林又茂密,苏文谦紧紧趴在狼身上,一边忍受树枝从身上狠狠划过,一边摁住耳麦,但是信号断断续续的。
“师兄!别追了!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他心急如焚,使劲儿喊,那边的风呼啦啦,他什么都听不到。
地龙在地下的速度极快,即便是大鹏鸟借着顺风全力冲刺,也仅仅是刚刚好咬在它尾巴后面。
它在往北的同时依然以匀速上浮,周遭的破坏越来越严重,然而传递到松江市区的震动却越来越弱。
池铁城在天上是直线距离,地龙在地底也是直线,可苦了在地面的白噬和绛墨,一路过来简直是逢山爬山,遇水涉水,还随时面对崩塌的岩块、滑坡的山体和砸下来的断树。一路左冲右突,即便是它们这样体格庞大力气惊人的妖兽,也渐渐不行了,白噬疯狂地喘气,胸口像风箱一样剧烈起伏,半路苏文谦不得不换了绛墨,让白噬化鸟随行。
而在盘山公路上,北伐将油门踩到了底,连过弯也不减速度,手刹一提直接漂移甩尾,大概把平生的车技都用在此刻了。
一行人以各种方法渐渐接近,那震动最后终于停止了前行,在某处山顶开始越变越强。
到了地方,池铁城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在天空中盘旋,并不急着下落,反倒是苏文谦,一头从树林里冲出来,绛墨刹不住车,直接把院墙撞塌了。
等等,院墙?
苏文谦从木料瓦块中爬出来,眼前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他闭眼借了绛墨的视线,这才看清面前是个荒废的小院,门口挂着一块小牌子,模模糊糊写着“云什么什么山民宿”,院子正中有一口井。
现在那口井正在汩汩地往外冒水,把地面弄得又湿又滑,而地底下的震动越来越强,已经剧烈到让人几乎无法站立的地步。
白噬挨着他现身,昂起头在空气中四处嗅探道,“不对劲,不对劲,有好多奇怪的味道。”
路边,小货车风驰电掣,一个急刹,其他四人也到了。
苏文谦在院子里傻站着,抬头看四周,又看向空中,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民宗委的人不是说做好了准备安抚地龙吗?人呢?怎么一个阵都看不到?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又担心,又有几分庆幸,毕竟师兄也过来了,如果不跟民宗委的人碰面那当然是万分的好。
然而此时地震已经非常之强烈了,整匹大山都在轰隆抖动,树木哗啦啦地摇,陡峭处早就开始滑坡了,大片大片泥土山石裹着植物轰隆隆地一往无前,小院的围墙塌了,最大一间房屋在摇晃中往一边倾斜。
它已经接近地面了!
如果不能在出来的一瞬间将它击杀,等到它一举蜕变为真正的龙,那就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好在这里是山顶,没有被埋的危险。
池铁城注意到单棱他们也到了才落地,他们占据了还算安全的马路,解下来背后的长弓。
“师父,九转锁仙阵是活阵。”单棱大声喊道。
“我知道。”池铁城把背后的弓和枪解下来,狠戾快要溢出了眼眶。“结阵。”他吼道,“今天杀得要杀,杀不得也要杀!”
他们没办法计算方位,只能随意站开一点,然后往天上射箭,每支箭都用的最坚硬的铁桦树打造,箭身通体雕刻着特殊的纹路并用朱砂勾缝,末尾则拖着一根长长的金色锁链。
瞎搞!
苏文谦眼睁睁六支箭同时射出,它们像一簇爆开的礼花,到了最高处又转向往下,拖着长长的锁链钉入泥土,而后去势不减,带着锁链哗啦啦地往地下钻,直到每根锁链都快到了尽头才停止。
奇怪的是,它们似乎有自己的意志,落点刚刚好分布在小院的围墙外头,对整个小院形成了包围的态势。
九转锁仙阵是活阵没错,它有自己的判断,知道目标在哪里。
但是!离本阵太远,只靠不齐全法器和阵眼,根本连阵法的一半威力都发挥不出来,这样做只会激发对方的凶性!
而上一次这么做的后果,书里只有寥寥八字,“强杀失败,无人生还。”
苏文谦真的看不下去了,他自己是最重要的守阵人,怎么可以缺席。
“罢了,要死一起死吧。”
绛墨会意,弓起背,把利爪深深地抠进泥土里,让苏文抵着自己勉强站立。
他抽出玄剑,双手紧握,剑尖指着地下,咬着牙感受地下的震动,一边计算着它的距离,一边念起长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诵持万遍,身有光明;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此刻井水汹涌得像个粗暴的喷泉,苏文谦全身都被淋透了。他咬着牙高声念着,到了最后一个字,把玄剑往下,缓慢又势不可挡地插入地下。
剑体爆发出耀眼的青光,这光从地面的缝隙里极速扩展开,在锁链入地的点纠缠往复,整个山头印出一个繁复巨大的阵法,而地下隐隐约约有个庞然大物的影子。
震荡戛然而止,寂静铺开来。耳边只有还在倒塌的林木的噼啪声。
池铁城一行人追着锁链过来,他们在这诡异地寂静中看向苏文谦,苏文谦也看向他,两人默默无语。
须臾,刺耳的啸叫声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在山谷中回荡。
然后震动突然就加速了,但不是整个地区的震动,只是院子这么一小块地方。
“后退!后退!”苏文谦大喊,自己和狼同时跳到池铁城身侧。
水井那块地面逐渐变形隆起,井圈被什么高高顶起,它承受不了这个力道突然解体,石块滚落一地。
什么东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