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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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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谦依旧不说话,等到小车远去,才闭了闭眼,手上用了力,反过来握住池铁城的手,低头看了很久。
“为了让我画阵,你还真是下血本啊。”他颇为难过地低声道,嘴角提起一点艰涩的弧度。
“可是我又无法拒绝,你真是……”苏文谦微微前倾,把额头靠在池铁城肩上,“师父说我下山是渡劫,这个劫怕是渡不过去了。”
哪怕是看透了这个人的恶劣行径,哪怕再伤心,只要他稍微后退一步,自己就忍不住要靠近,好像身处漩涡,无法自拔。
苏文谦对这样的自己无可奈何。
池铁城揉他的头发,“别想太多,信我就好。”他背靠门框,承受着苏文谦的重量,抬头看着逼仄小巷上的天空。
晚春多雨,乌云沉沉地压在夜空,上头漆黑一片无星无月。
而他的星月在肩头,在怀中。
两人在门口沉默了一阵,气氛有点奇怪,不热烈也不敌意,然后苏文谦说,“我累了,回去了。”
“我送你。”池铁城不放他自己走。
临近午夜,旁边的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他们绕到门口的停车场,打头一辆就是池铁城的车。
在木勒耳旗他见过的,黑色的牧马人。
没有改装,四四方方稳稳当当地停在那里,像匹沉睡的兽类。池铁城熟练地踩了油门,六缸发动机轰鸣起来,带着他们跃入松江市的夜晚。
相比白天,路上的车少了很多,楼宇的灯光闪闪烁烁,每个光点都是一个故事。
池铁城拧开收音机,电台里正在播放深夜情感节目,主持人故作深情地做总结发言:“我们曾经以为爱情只是一种冲动,稍纵即逝很难长久,而今却懂得,无论对方如何改变,真爱都历久弥新。欢迎收听你的月亮我的心,我是曾小贤,祝您好梦。”
池铁城耸耸肩,换了个台,这次是纯音乐,钢琴和大提琴的声音在车里交错起伏,低沉动人,是说话的好时间。
“阿谦,我知道你一直呆在松江是等我来找你,你别否认,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你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吗?”池铁城单手控着方向盘,打开窗抽烟,“前段日子我太忙了,真是太忙了,一直在外地,所以才没来得及找你。”
“骗你这事情我是做得有点过分,可当初我跟老马商量的时候是真觉得自己活不久了,想着反正都要死,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区别,与其让你看到我因病困顿的狼狈样子,不如快刀斩乱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吐出一个烟圈,“我找到办法了,如果这次能成功,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我的问题。”他把烟蒂扔掉,换了左手掌握方向盘,空出右手向苏文谦伸了过来,掌心向上摊开,苏文谦盯着那手沉思了一会儿,把手放上去,给他握住。
池铁城嘴角眼中都漾起了笑意,“那之后我可以放弃现在的所有,你想干什么去哪里,我都陪你。但这次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锁仙阵了。”
“九转锁仙阵。”苏文谦靠在椅背上,目光虚虚地搭在远方。池铁城的手掌宽大,几乎能完全包裹住自己的手,从前没给他这么认认真真地握过,现在热量渐渐浸进皮肤,很让人安心。
但他并不真正的安心。
“这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阵法,师父教我们的时候就特别强调。能号称“仙”的妖怪都有千年甚至万年道行,它们修行不易,如果没有害人的行径而强行杀之,有违天道。”他说。
“担心坏了你的因果福报?”池铁城问。
“都遇到你了我还能有什么福报。”苏文谦笑笑,“这种大阵不是我一个人能驱动的,得六人压阵一人控阵,算上你和你的徒弟,我们人数刚刚好。”
“还有。”苏文谦说,“九转锁仙阵不是个死阵,得根据对手的情况做调整。我要知道你杀的是什么仙?”
“肥遗。”池铁城说。
“没听说过。”
“钻土的玩意儿,长得像巨型蚯蚓。”池铁城说,“可在地下横穿数十公里,土石皆不可挡。”
“你杀它干嘛。”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前面红灯,池铁城踩了刹车,转头过来看他,“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木勒耳旗,你跑到我房间来说龙脉的事情?”
“提这个干嘛?”苏文谦怔了怔,耳根有点红。
池铁城哈哈笑起来,“你在想什么?我是说你当时说龙脉某些特殊地方灵力特别浓厚,甚至能凝聚成可以触摸的实体的事情。”
“哦。”苏文谦略微尴尬,嘴角漏出一点笑。
“我后来仔细研究了一阵,知道这个东西确实存在,叫脉髓,从古自今,人和妖都在明里暗里地寻找它。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忙这个事情,运气好弄到了一些。后来发现松江市也在一条龙脉上面,并找到了那个穴点。不过龙脉埋得都很深,像木勒耳旗那种有洞直达的真是少之又少,我又不能在市中心大张旗鼓地挖坑。”
“所以你放了肥遗下去取?”苏文谦皱着眉,“你怎么控制它,而且保证它取到脉髓之后不迅速妖化?”
“我自有办法让它在指定地点和时间出现。”池铁城道,“但妖化无法阻止,只能在出土的一刹那将其击杀。脉髓的大量灵力会聚集在它妖丹中,取丹就是取脉髓。”
红灯开始十秒倒计时,池铁城的眼里都是跳动的红色。“这份脉髓取到就足够了,到时候先用巨量的灵力把我体内的妖力冲洗干净,再配合一些法门,我就能把心脏上的东西彻底拔除。”
苏文谦明白了,希望就在眼前,难怪他会着急,会逼自己。然而他说得简约,却是略过了许多重要细节。
这个人啊。
苏文谦在心里摇着头,却又贪恋手上覆着的温度,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把他推开,虽然不知道下次被什么恶劣行径激怒会是什么时候,但此时此刻,算了吧。
转过两个弯,到地方了,苏文谦下车上楼,池铁城也腆着脸跟在后面。
苏文谦掏出钥匙的时候,突然说,
“我可以画阵,但是有三个条件必须答应我。”
“你说。”
“第一,不能再碰小雪,这是底线。”
“好。”
“第二,不想说可以不说,但不能骗我。”
“没问题,第三呢?”
“第三还没想好,什么时候想好了再说,但你要先答应。”
“可以啊,还学会留一手了。”池铁城笑起来。
“你答不答应?”
“答应答应。”
“好,你进来。”他开了门,拽住池铁城的衣领把他拉了进去。
两人在黑暗中拥吻。
久别重逢,又带着点自暴自弃,苏文谦完全放弃了思考,就这样沉沦下去吧,无论这个人变成什么样,无论他怎样恶劣,自己心底都向往着,相信着,贪恋着他的温度。
这才是自己逃不开,避不了,真真正正的劫啊。
然而他很快就后悔了,小房间不隔音,他只能拼命忍住压抑嗓音,一夜激烈之后,被子都差点被咬碎了。
醒时已经天光大亮,厨房里有锅铲碰撞的声音,热油兹拉作响,能闻到培根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
苏文谦曲着肘撑起上身,不经意被子滑落到腰间,露出一段窄而紧的腰身,光洁的皮肤上横着几片青紫。
“师兄?”他揉着额头四处看,凤眼迷离又不妖不媚。在他身上刚与柔和谐并济,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如此刻,是真真正正恰到好处的风情。
池铁城转头过来就挑了眉。
“吵醒你了?起来吃早餐吗?”他把盘子放好,过来坐床边,把被子拉了起来给他盖好,假装没看见背后的青紫。
“禽兽……”苏文谦小声念叨着,他还趴着,感觉整个人像散架了一样,努了好一会儿力才把自己翻过来。
池铁城温和地盯着他笑,笑着笑着又压了下来。
“别别别,饶了我吧。”苏文谦裹住被子滚到另一边去,光着膀子冲进了卫生间,水声哗啦啦地响起来,美好又平静。
池铁城坐在床边若有所思,把手机拿过来发了条信息。
没多久,苏文谦洗完澡换了身清爽的白T出来,看了时间大惊失色,“你把我的闹钟关了?”
“小雪她妈已经送她去学校了。”池铁城把他摁到餐桌前,“吃你的早饭,别多想,你还真当自己是人家爹?”
“我待会儿要去酒吧,你跟不跟我过去?”他坐在苏文谦对面,把煎蛋划破。
“那个阵……”
“不急,肥遗下潜上浮都挺慢,还需要一段时间,时间到了我会跟你说。”他伸手揉揉苏文谦的头,等他吃完了,把盘子收进水槽里。
“不想洗就放着,晚上我来洗。”
晚上……还来?
中午有人敲门,送来了一个巨大的烤箱,还有个皮箱,里面居然是全套西点工具。
下午池铁城来时提着袋子,里面是牛排、蔬菜,面粉、酵母,各种吃的,塞了满满一冰箱。
“你什么时候有这爱好了?”苏文谦坐沙发上看他揉面起酥忙得不亦乐乎,特别好奇。
“有段时间在西点房后厨帮忙,觉得有趣就开始自己做着玩。” 池铁城把烤箱调好,拍拍身上的面粉,“你不是喜欢吃巧克力嘛,给你烤了点儿巧克力的可颂明天早上吃,还有巧克力曲奇,待会儿吃着玩。”
苏文谦听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至于吗?”又想,“哦对,小雪待会儿回来可以吃两个。”
“又是小雪。”池铁城摁住他,“你别以为我没看见,昨天你悄悄把三清铃放回抽屉了,真舍得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你是真准备来杀我?”
“你自找的。”苏文谦把他推远点,“小雪要回来了,厨房可以还给我了。”
所以小雪扑进门的时候愣了一下,沙发上坐的居然是池铁城。
“池叔叔?”她脚下一个急刹转了方向,扑去厨房围着苏文谦打转。
“干爹干爹,今天我们发了新的练习题,干爹干爹,陈子函说他喜欢我,干爹干爹,体育课我跑步又第一。”她叽叽喳喳像只小鸟,苏文谦乐呵呵的让她小心别被锅里的油烫着,池铁城在一边看得直撇嘴。
说完了小家伙又过来挤池铁城,让他把遥控器给自己。
“为什么要给你啊。”池铁城逗她,“快去一边儿做作业。”
“哼,你才一边儿去,这是我干爹的。”小家伙撅起嘴。
“可是你干爹听我的。”
“凭什么啊?”
“就凭……”池铁城他生出一点恶作剧的快乐,压低嗓子,“来,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什么?”小雪果然上当。
“我是他男朋友。”
“啊……?”小雪一脸迷茫,“那我是不是该喊他干妈。”
“对啊,干妈,哈哈哈哈哈蛮好的。”
苏文谦支棱耳朵听他们说话,越听越不对劲,拿了铲敲锅,“池铁城你再胡说八道就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