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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皇城未央宫。

      香碳静静燃烧着,悬挂在香架上的玉炉,细细一缕倒流香幽幽向上,似一注流水,自炉中向外流淌。

      贵妃娘娘爱香。未央宫常年沉淀,寻常便是不燃香,也自蔓延着浅淡香气,仿佛沉入檀木屋梁。

      “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殿中屏退无人,武安候立于一侧,颔首低眉。

      璟贵妃坐于桌前,那桌上摆满了各式的香盒与制香的原料,还有一关于制香的书籍。

      “娘娘近来可安好?”

      贵妃娘娘拿着香铲轻轻捣着香灰,笑了笑柔声道,“太子殿下近来可好?太子安好,本宫便安好。”

      侯爷抬眼,淡声道,“太子是心病。心病,最难安好。”
      魏亭侯面庞端正,目有明锋。侯爵在身,儒雅华贵,气宇轩昂。
      他说话的声音柔而有力,这样的人仿佛不管做什么,都能心狠手辣。

      “那便更要好生调理。”璟贵妃放下香铲,“本宫听闻,江州彻查贪墨,查到上京城来了?”

      魏亭候:“几年前的事情都被全部翻出来,太子殿下这是想杀鸡儆猴,镇压小鬼。”
      璟贵妃:“看来江州是彻底没用了。”
      魏亭侯平淡道,“不过失一个小小的江州,不妨事。”
      “那景州……”
      “太子不会查到景州。”

      璟贵妃抬眸,“侯爷,任何时候都切莫轻量太子殿下。他稳坐在东宫之位这么多年,陛下心中早有定论。”

      魏亭侯沉静片刻,开口道,“东宫太子,并非就一定有储君之命。殿下心病难安,否则不会拖到现在,身体调理长年之久,越来越差。”

      璟贵妃起身,看着他,“那侯爷的意思——”

      “心病自需心药医。”魏亭候捡起一本桌上的制香书籍,随手翻开,“身子可以调理,心不能。他最在乎的是什么,本侯就可以给他什么。”

      璟贵妃垂眸。

      “这沙罗香——”

      闻言,璟贵妃抬头看向侯爷手上书籍翻开的一页,目光平静。
      “是陛下最喜欢的香。”

      ——————

      云氏将军府邸,北面院墙的美人梅尚且渐次开放。待二三月,随春色绽放,才是颜色荣丽,风姿绰约,惊艳如美人。

      这棵树大抵快有二十年的光景了。高大繁茂,年年盛开。树高出院墙许多,枝桠伸展,倚靠出墙,一片好景。

      “殿下。”

      天色将晚。太阳落山后,寒冷的气息便侵入而来。

      李闻胤收回目光。
      他在原地站了良久,终于道,“回去罢。”

      程返回头看了眼将军府,随殿下离开。
      不过未走出几步,殿下便停了下来。

      云府北院墙临靠的是一条偏静的街道,少有车马行人,对面是湖水。

      这时节湖水都结了一层薄冰。

      不远处,谢辞驻足而立,青袍衣袖被冷风吹拂轻扬。

      “参见太子殿下。”
      平淡无温的嗓音像这湖水。
      他说完,方才抬袖微微施礼。为臣之道,谢辞从未僭越。

      李闻胤看着他,眼尾轻敛,“免礼。”

      清冷的街道上无人经过。君与臣,相顾无言。

      “许久未见谢卿,侯爷可安好?”
      “父亲一切安好。”谢辞低眉回禀,“多谢殿下关怀。”

      他后来好像再也没有抬眼看过他。

      不,不只是他。
      所有人,与他说话时都是如此。

      “来这里做什么。”
      “看花。”
      “谢府的梅花树开的不好吗。”李闻胤抬眼, “既要看花,为何不进门。”
      “那殿下是为何。”
      李闻胤看着墙角落下来的几片花瓣,嗓音低缓,“小侯爷认为,为何?”
      “殿下不敢。”
      他看向他,“放肆。”

      谢辞压着眼帘,沉默未语。

      他这个样子,多像另一个人。
      陆氏长子,陆荀。小小年纪就墨守成规,和谢辞全然是相反的性子。

      在个子堪堪与一柄长剑一样高的年纪,谢辞敢和永安世子勾肩搭背,陆荀却不会。每次相见,不论什么场合,公或是私,小小的少年都会有模有样地抬袖施礼,道一声见过世子。只有规规矩矩行完了礼,他才会笑着,把永安世子当作好友,当成李闻胤。

      谢辞长袍玉带的腰间,挂着半块青玉玉佩,残缺处裂纹遍布。

      他的沉默并不长久,也没有任何情绪。

      “殿下恕罪。”
      谢辞抬袖施礼。
      他早已经再也不会同他反抗。

      ——————

      太子殿下今晚不来春园。
      所以宋清酒今日离开潇楼之后,拉着弄影的手求了好半天,才哄得她答应自己在街上逛一小会儿。

      宋清酒第一天来上京城就想上街看一看,她想知道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
      父亲在她幼时就常说,以后等她长大了要带她去上京,带她去看看大郢都城。可是父亲再也不能来了。

      宋清酒上街,一路上嘴巴就没合拢过。看什么都新奇,都是她没见过的。她原本觉得江宁就算繁华了,如今才知何谓真正的繁华。
      和第一天来京从车帘里看见的那样,宋清酒走在街上,宛若身临其境地置身一副盛景画卷。

      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被世子爷看见一定又要嘲弄她了。
      宋清酒心里想着,矜持地闭起嘴巴,端庄一些。

      路边的有一个在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宋清酒看见,停下来挪不动道。
      小时候爹爹每天都教她写字练字,横生变故后,她就再也没碰过笔墨了。会写的字都快忘光了。

      “姑娘,咱们该回去了。”弄影第三次扯扯她的袖子提醒她。

      宋清酒连连说好,她问,“可是弄影,我能买一套文房四宝回去吗?”

      “不行。”弄影摇头说。
      “为什么。”宋清酒有些失落,“我用我自己的钱。”
      “不行的姑娘。”弄影说,“你要是买了这些东西回去,衔青姐姐就知道我放你上街了。那到时候世子爷也知道了,我们两个人就都要受罚了。”
      “可是我……”宋清酒摸摸铺子上摆着的砚台,“我真的很想买。用自己的钱也不行吗,我会藏的好好的,不让世子爷知道。”
      弄影正色摇头,“不行的姑娘。”

      “弄影——”
      “姑娘不要再哄我了。”弄影小脸严肃,“今天带你上街已经犯错了,不能再纵容你了。”
      “我真的会藏的好好的。”宋清酒抱着砚台后退挪了两步,悄悄在袖子里找荷包,“世子爷不会发现的。”

      “不行。”弄影正要说话,不知听见什么动静,忽然慌乱地要来拉她,“姑娘——”

      宋清酒茫然无措间,被人抓着手腕一把拽到了边上。
      与此同时,她方才站的地方摔下了一个陶石花盆。四分五裂。

      这楼上是一家酒楼,二楼的隔间窗台上都摆着好看的花盆。大概是摆的太靠外,就掉下来了。
      这若是砸到人,可是不得了。
      老板娘听见消息,在窗台上朝街上的客人连声道歉。

      弄影来不及生气,连忙跑过来,“没事吧姑娘?”

      “没事。”
      宋清酒还有些懵。

      “多谢——”弄影松了口气,正要朝方才拉了姑娘一把的男人道谢,一抬头,却是愣了愣。
      “世子?”

      赵文冶挑眉,“弄影,你怎么在这。”
      弄影和衔青都是跟在殿下身边最久的,衔青和程返与殿下最近。赵蕴有时去春园,赵文冶送她到园子外头,弄影会去接。因为世子从来不进春园。
      此外,太子殿下有什么要送去侯府,也都是弄影去的。
      赵文冶自是认得她的。

      他问完,弄影还没反应过来,“我……”

      宋清酒在一旁听着,也愣住。
      这位也是世子吗。

      弄影支支吾吾,赵文冶目光一转,这才认真看向宋清酒,他微微眯起眼猜测道,“这位是——宋姑娘?”

      宋清酒再次愣住。
      为何上京有这么多人都知道她是谁。

      她茫然了片刻,没想太多,先施了礼道,“方才多谢世子。”
      “不必客气。”

      原来这事是真的。
      他的好兄长用他的身份在江宁真的做了许多事,包括和太守之子抢女人。听说文若轩死前还被砍了手,大抵是因为世子身份不够威压,文公子不知死活,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还敢对宋姑娘心存歹念罢。

      宋清酒看了眼赵文冶,心想这位世子,比那位世子好像温和多了。说话平和些,也年轻些。
      不过不知道上京到底有几位世子。

      赵文冶看着眼前的女人,嗤笑了声,意味不明地淡声似自语道,“太……殿下何时喜欢这样的了。”
      这姑娘大概还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
      “他不是喜欢妖精一样的女人吗。”

      上回在潇楼找事的那位公子也是这么看着她,说了这样的话。

      原来如此。
      宋清酒恍然。
      难怪世子爷经常怎么看她都不顺眼。
      原来爷喜欢妖精。

      弄影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
      “那个……世子。”弄影恳求地说,”我今天带姑娘上街的事,世子可千万不能和殿下说。”
      “放心。”赵文冶仗义道,“本世子只会出卖你家殿下,不会与他为伍。”
      弄影低头挠了挠脖子,“多谢世子。”
      “走了。”赵文冶说完,看了眼宋清酒,转身离开。

      宋清酒望着他的背影,问,“弄影,这位世子爷,是哪家世子?”
      “这就是永安……”弄影话说到一半急忙停住,她清了清嗓子,拉着宋清酒的手往回走,“好了姑娘,我们真的要快些回去了。已经晚了太多了。”
      “好。”宋清酒十分自然地说,“我付了钱就走。”
      “不行!”弄影没被她糊弄过去。
      宋清酒软磨硬泡,“弄影,你最好了。你就让我买回去好不好,求求你了。世子爷不常来,我每天都只能待在春园,哪里也不能去,我不会让别人看见的,我就待在房间里,就想写写字好不好——”
      宋清酒柔声细语地卖可怜,像只惨兮兮的小猫一样吸着鼻子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弄影遭不住,心一软,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也只有弄影才能被说服,如果换做衔青,宋清酒知道一定不会成功的。

      回到春园。

      宋清酒沐浴之后还湿着头发,就迫不及待地坐在桌前,宝贝地摆好今天买回来的笔墨纸砚。
      她生疏地磨墨,生疏的握笔。
      她对握笔的感觉已经很陌生了,可一拿到手上,就依旧能记得姿势。熟悉的感觉就又慢慢浸透心底了。

      重新拿笔的感觉真好。
      宋清酒满心雀跃,就像是找回了小时候和爹爹一起写字的日子。
      爹爹是很有学识的教书先生,特别是写的一手好字。他会临各种各样的字帖,好看之外更是惟妙惟肖,不管临什么样字体的帖子都能特别像。

      宋清酒蘸了墨水,趴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三个字。
      杨延清。
      父亲的名字。

      烛火映照在纸上,熠熠生辉。宋清酒握着毛笔,怔怔地看着这个名字。
      啪嗒啪嗒的两声,墨字被打湿,浸透竹纸。宋清酒愣了一瞬,抬袖赶紧擦掉眼泪,低头吹了吹被洇开的墨。

      恰在此刻,房门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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