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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026章 上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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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下起了小雨,宋戴竹急急忙忙来到永清殿,看见林沛跪在殿前,他着急跑过去,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高斩站在台阶上,看宋戴竹滑稽慌乱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宋戴竹慌慌张张地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衣襟,愤恨地盯了高斩一眼。
“小沛,起来。跟我进去见王爷,此事与你无关,我向王爷禀明。”
林沛挣开宋戴竹的手,仍是一言不发地跪着。
细密的雨珠缀满了他的头发,寒冷的风一点一点地渗进肌肤里,他瘦小的身板在颤抖。
宋戴竹见他执拗,只好独自进来求情。
宋祁玉在书房里,宋戴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自己推门进来。
此时天色已暗,屋内没有掌灯。
宋祁玉坐在内房的榻上,纹丝不动,他的脸埋在夜色之中,看不清面庞。
静悄悄的书房带着几分诡异,叫人心生不安。
宋戴竹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他到宋祁玉跟前行了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王爷,戴竹莽撞了。”
宋祁玉没有回答,目光沉沉地落在宋戴竹身上,幽邃的眼神如同寒潭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宋戴竹站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喘,脸色越来越难看。
“王爷,戴竹知错,此事是戴竹唆使小沛做的,请王爷责罚戴竹,放过小沛。”
宋祁玉仍没有开口,房间内安静极了,只有屋外的风徐徐而过,引得窗户吱呀作响。
安静黑暗的书房,四处都密闭着,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一股冷风,令宋戴竹脊背发凉。
见宋祁玉毫无反应,宋戴竹终于跪了下去。
此时,一个咚——咚——咚的声音响起,宋祁玉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在木桌上,在黑暗安静的书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声音越来越清晰,逼得人心慌。
“王爷,愿意接受任何处置,请您发落。”
“你跟本王多少年了?”
宋祁玉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低沉,在凄寒的黑夜里,似乎还夹杂着几分冷冽。
“八年。”宋戴竹听宋祁玉这么问,心里一急,“王爷,戴竹誓死跟随王爷。此事戴竹认罚,请王爷息怒。”
“八年了,本王信任你,你最清楚本王的心思,可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任性妄为,坏本王好事!”
宋祁玉原本低沉缓和的声音变得又快又急 ,这一次他真的动怒了。
“王爷,戴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妃胡作非为,破坏王爷大计。”
“到底谁胡作非为!你敢说你没有一己之私!”
一切都瞒不过宋祁玉,他清楚宋戴竹心里想什么。
宋戴竹皱紧了眉头,脸色愈发难看。他的喉结动了动,停了几秒才回答:“有!”
宋戴竹看不懂赵子衿,赵子衿并不是他所想的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侯府大小姐,他不能任由这样危险的人留在宋祁玉身边。
何况赵子衿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以下犯上,剪了小酒身上的毛向宋祁玉示威。
这么多年,别说在这个晋王府里,就算是这天底下,他宋戴竹也没见过有人敢这么对他们家王爷。
不为别的,他也要为他们家王爷出这口气。
然而眼底容不下沙子的宋祁玉竟然饶恕了赵子衿,长此以往,宋戴竹担心宋祁玉会彻彻底底地信任赵子衿。
那日在书房前,赵子衿将安西的部署安排得井井有条。这样下去,他眼前的这个敌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宋祁玉的心腹。
那么他自己呢?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赵子衿取而代之。
正因为如此,他容不得赵子衿。
他不过是为宋祁玉,也为自己除后患罢了。
他虽然认罚,可是他并不后悔这么做。
此时,高斩掌了灯,屋里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宋祁玉的声音幽幽地从头顶传来:“再有下次,你知道本王会怎么做。”
宋戴竹抬头,对上宋祁玉的目光,宋祁玉的眼神是那样清冷决绝,他即刻明白宋祁玉的意思。
宋戴竹一下子慌了,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戴竹不敢!请王爷责罚!”
他一下又一下地叩头,叩头如捣蒜。他知道宋祁玉暗示什么,宋祁玉对他有恩,他早就下定决心跟随宋祁玉,九死不悔,这辈子绝对不会离开晋王府,绝对不会离宋祁玉而去。
“起来吧。”
他的额头已经磕破,沁出了血。
外面下着雨,林沛还跪在外头。
宋戴竹没有起身,说道:“王爷,求您放过林沛。”
宋祁玉只是瞥了高斩一眼,高斩便走了出去。
“起来。”
宋戴竹以为宋祁玉放过了林沛,可是过了许久,林沛一直没有进屋拜谢。他心下起疑,忽然从外头传来赵子衿的声音。
高斩派人将林沛的消息传到了别院去,小赵听到以后,一直忧心忡忡,一阵犹豫之后,还是冲了过来。
果然,林沛一个人跪在永清殿前,寒雨已经将他全身淋湿,他唇色苍白,眼睛快睁不开了,浑身瑟瑟发抖,依然跪着。
“林沛,你起来。”
这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小赵看得心疼。
林沛听到她的声音,才缓缓地扭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一句话不说,仍然跪着。
小赵一碰他,发现他身体烫得吓人,他这会儿淋着雨,已经发烧了。
“林沛,我不怪你,你起来。”
林沛恍若未闻,骨子里十分倔强。
小赵原本给林沛撑伞,此时索性丢了手中的纸伞,干脆陪他一起淋雨。
“王妃,林沛做错事,理应受罚,您请回吧。”
林沛见赵子衿这么做,这才颤颤巍巍地开口,今日无论如何,他要跪到宋祁玉原谅才行。
他缓缓弯下瘦小的身体给小赵磕头:“林沛叩谢王妃。”
高斩站在檐下,看见赵子衿弃了伞,赶紧提了伞下来为她挡雨。
小赵知道这么做没用,该求的人还是宋祁玉,于是她冲进了书房。
书房内,宋戴竹沉着脸,默默地低下了头。
小赵没有理会,走到宋祁玉面前:“王爷,林沛虽然有错,但他现在已经受了罚,求您放过他。”
宋祁玉接过奴才奉上的茶,抿了一口才问:“他要害你,你怎么替他求起情来?”
宋祁玉说得没错,换做别人,小赵绝对不会求情。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她心里有道坎过不去。
她以前也有弟弟,他们感情很好,可是弟弟像林沛这么大的时候出了车祸,与她阴阳两隔,这一直是她心里抹不去的伤痛。
看着可爱的林沛,她不由地想念她弟弟,如果她弟弟也这样受罚,她于心不忍。
小赵厌恶地瞥了宋戴竹一眼,要不是宋戴竹唆使,林沛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出这种事?
她最讨厌宋戴竹这种教坏小孩子的人,而且他还处处针对她,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小赵一开始还想不到谁在背后使坏,可是晋王府上下,除了宋祁玉,就只剩宋戴竹了。
“真正想害我的另有他人。”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宋戴竹,毫不怯懦,说道,“宋先生,你说是不是啊?”
小赵看见他脑门上的血迹,就只差拍手叫好了。
宋戴竹有点局促,眼神闪躲,默默地点头。
“王妃您说得是。”
小赵不想当面戳穿他,他毕竟是宋祁玉的心腹,打狗还得看主人,对付他的事,以后再好好算计,眼下救林沛最要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人你就领回去吧。”
“谢过王爷!”
小赵没想到宋祁玉这次这么好说话,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她刚走出去,又折了回来。林沛生病现在肯定走不动了,需要有人帮她。
她瞥了高斩一眼,正准备和宋祁玉开口,宋祁玉已经点头,高斩便随她出来了。
果不其然,林沛身子已虚,连站都站不起来。
林沛跪了太久,双腿麻木,此时饥寒交迫,早已体力不支。他刚想站起来又立即一屁股跌坐了下去。他性子很倔,不肯让小赵搀扶。
高斩见状,将他整个人往上一提,一把扛在肩上,和小赵一起走了出去。
书房门口,宋祁玉和宋戴竹正看着这一幕,宋戴竹似乎明白了宋祁玉惩罚林沛的用意。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宋祁玉闭上了眼,一边听雨一边闻着杯中的茶香,嘴角噙着一抹不明的笑意。
“王爷,她能信任林沛吗?”
宋祁玉给赵子衿上演了一场苦肉计,赵子衿显然已经上钩了。
“王爷,您怎么料定王妃一定会来,她要是不来呢?”
宋戴竹才发现,原来宋祁玉一直有他的算计,他也从未真正地信任赵子衿,一切是他自己多虑了。
宋祁玉睁开眼,唇边的笑意更深。他没有回答宋戴竹,只是抿了口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那日他见赵子衿那么护赵家的那个小丫鬟似锦,他已经看出来了,她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所以今日他早就胜券在握。
莲子羹一事,原本与赵子衿毫无干系,他大张声势去别院,只想给宋戴竹和林沛一点教训。
谁知赵子衿那么怜惜林沛,他也就顺水推舟,布下了后面这个局。
赵子衿对宋祁玉来说,一直是个迷。她让宋祁玉捉摸不透,宋祁玉又怎敢轻易信她。
她如此重情重义,又有谋略胆识,如果真的能为他所用,那是喜事一件。
如果不是宋戴竹捣乱,宋祁玉还在犹豫着怎么在赵子衿身边留个眼线,才不会让她起疑。
现在好了,一切顺理成章,赵子衿不请自来,她上钩了,他把林沛自然地安插到她身边去了。
宋戴竹目光沉沉地望着宋祁玉,他心里一直对宋祁玉敬佩有加,此时更加钦佩。
他再次见识了宋祁玉的深谋远虑,此时心里释然了许多。
这才是他们拥戴的晋王,胸有城府,理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