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劝你耗子尾汁》非之雪

41、安凌

　　马车在雪地中走的十分费力，车轮滚过的地方都压出深深的一天雪辙。

　　即便是程合留下的最好两匹马也是不堪重负，它们在暗夜里喘着粗气，鼻孔间的绒毛结上冰霜。

　　“小白，把这个披上。”秦未双将车内座椅上的软垫拆下来，展开后正变成一个薄毯子。

　　肖白接过，披在身上，顿时觉得暖和了不少。“咱们风雪兼程，行踪或许已经被范世衷掌握了，要想出城，势必要经过城门，范世衷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估计会在城门处布好兵力，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秦未双向远处望了眼，白雪皑皑，平铺在路上，泛着白光，使得这黑夜变得不那么漆黑可怖。

　　“你有决断吗？”秦未双哈着热气问，她只探出了一会儿的脑袋，脸就被冻得疼。可想在这样的日子赶路，肖白得有多么难忍。

　　“自投罗网不可能，”肖白回头看了秦未双一眼，“我知道另一条宽敞大道通往黎城城外，不过到时候你就不能坐马车了。”

　　“要骑马吗？”秦未双问。

　　“不是，”肖白看向远方一盏莹莹的光亮，“得坐船！”

　　黎城被城墙围了个水泄不通，但这只限于陆地，浩瀚无边的渭水是围不住的，恰好范世衷在渭水修渡口已经完工，那里聚集了几百条船，可以载着任何人通向任何方向。

　　更重要的一点是，范世衷绝不会料到肖白会再折返渡口。

　　渡口的轮廓在眼前逐渐清晰，肖白扔下马车，将马背上的缰绳束缚也全部解开。只拉了秦未双出来。

　　秦未双冷得打哆嗦，肖白将毯子分给秦未双一半。

　　“这两匹马……”秦未双担忧地回望一眼，他们上了船，是带不走这两匹马的。

　　肖白安慰道，“它们都是好马，天亮之前就会被渡口的人发现，或是圈养起来，或是带到马市卖给富贵人家，你不必担心。”

　　二人说话间，这两匹马似乎也受不住寒冷，往夜色中奔去了，或许是去寻找温暖的处所避寒去了吧！

　　肖白望着它们的背影，喃喃道：“或许也不会有人发现，就这么一直跑下去，成为无主的野马。可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自由了是吗？”秦未双轻声问道。

　　肖白微微点了点头，带着秦未双往渡口去了，那里竖停着很多条船，排列整齐，就像是整装待发。

　　有几条船上有灯火，肖白随便找了一条，走近船舱，扣了扣板门。

　　从里面传出响亮的呼噜声，随着门的响动，呼噜声也戛然而止。里面的人磨蹭了一会，似乎是在穿衣服。

　　肖白又敲了两下。

　　“来了来了！”船主很不耐烦，打开门还在牢骚，“谁啊，深更半夜的敲门！”

　　“你要送什么货？”船主抬头看了肖白一眼。

　　肖白颔首，他太高了，站直了身子门顶框就会将他的视线挡住。“我不送货，我要乘船！”

　　船舱内的温暖气流涌出来，秦未双躲在肖白身后，有强烈的进去避寒的冲动。

　　“我这是货船，不送人！”船主一听不是生意上门，语气更加不好，“而且现在深更半夜，走不了！”

　　他气急败坏正要关门，却被一双手扳住了门板，他抬头对上肖白冷冰冰的视线，正要发作，却被吓退回来。

　　“你，你想干什么？”

　　肖白另一只手摸索着，从怀中掏出银两，“我要租一条小船，有吗？”

　　船主盯着那银两好一会儿，深更半夜不是送货的商户，就是亡命之徒，他只想了一会儿，当即决定收下银两。

　　“正好有一条。”船主将银两揣到自己怀里，亡命之徒的钱也是钱，挣了也没负担。正好他手里有一条旧船，船小，只够乘三至五人。

　　“你们跟我来吧！”船主拉了拉衣襟，带着他们二人走到一条小船处。

　　船虽小，五脏俱全，舵盘船桨全都有，只不过看外形，却有些老旧。

　　“这艘小船正适合你们二人，”船主跳上甲板，把船锚捞起来，“别看它老旧，速度可是极快的，几乎和大船相抵。”

　　老旧并无所谓。“快就行！”肖白先跳上甲板，又回身接了秦未双一把。

　　船主见肖白爽快也不多言，只跳回到岸上，帮二人解开缚着船身的麻绳，笑道：“你给的钱足够买下这艘小船了，以后它就归你啦！”

　　“祝你一路顺风！”船主站在岸上朝二人挥手。

　　肖白将风帆展开，感受到风向后，转动船舵。小船立刻马上调转了船头，以轻快的速度朝着南方去了。

　　他也挥手向船主告别。

　　夜色浓郁，冷风呼啸，看着船离岸越来越远，船主的身影也渐渐变得模糊。秦未双一路来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渭水南下，直通安凌。二人沿着主河道一路前行，水路极快，走陆路需要五天的时间，如今两日便到了。

　　不过他二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上了岸，肖白便带着秦未双直奔最近的饭馆，点了两碗面，饱腹一顿。

　　吃完了饭，秦未双这才腾出时间看安凌的一切，这里果然是京城，光是渡口就比黎城大了不只三倍，渡口停泊的货船更是数不胜数，尤其晌午时候，渡口处人来人往，工人们忙着搬运货物，也有不少的商户在饭馆茶肆酒店休憩。

　　安凌在黎城以南，气候比黎城温暖许多，黎城下了大雪，这里却只下了薄薄的一层，如今已经化了，只有坑洼处还残存着水迹。

　　秦未双提起裙角，跳过水坑，追上肖白道：“这下，咱们去哪？”

　　肖白看了眼远处，“大理寺。”

　　一路向东，吃饱了饭身上也都是劲，再加之天气暖和，秦未双觉得身心舒畅，连日的疲惫也跟着一扫而空。

　　再看肖白步履轻盈飞快，状态比她还好。

　　进了城中，行人更加多，路上的马车轿子来来往往，街道两侧的商贩叫卖声络绎不绝，夹杂在人群形成的洪流之中，肖白免不得要抓着秦未双。

　　他怕她被人冲散了。

　　不过回头见她一脸天真烂漫地看着安凌的一切，带着新奇的目光，又觉得很幸福。

　　“这里好玩吧？”肖白笑问。

　　秦未双点了点头，“我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楼宇，也没见过这么繁华的街道，还有好多新鲜的玩意！”

　　“等我哪天带你出来好好地玩一玩。”肖白道。

　　不像在范府时像做贼一样偷溜出去，而是光明正大的出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两人正聊着，一辆马车便从路中间驶过，惹得人群往外侧拥挤，跟在肖白身侧的秦未双被人群拥堵着连连后退，肖白扯着她的衣角不住，眼看着她被挤到后面去了。

　　又急忙拨开人群，将秦未双捞出来。

　　在这种地方走散了，可就难找了。尤其是对于秦未双这种外来客。

　　肖白捞住秦未双一只胳膊，和秦未双贴在了一起。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用手臂环住了她的腰。

　　这腰身细若杨柳，几即便隔着层层布料也觉得柔软舒服。

　　秦未双身体一紧，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她知道这也是无奈之举，便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只是免不了紧张罢了。

　　肖白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搂着她的腰用力也不是，不用力也不是，左右为难。

　　马车呼啸着跑走了，人群也四散开去，周围的空气变得松散开来，肖白只是搂着，还没有放手。

　　“那个……”他清了清嗓子，“这段路比较拥堵，我先搂着你一会儿，等过了这条街，我再放手。”

　　秦未双闷闷地嗯了一声，双颊飞红。

　　事实果然如肖白所言，过了那一条街，行人可见的少了，原来那条街处于西市之中，商铺林立，行人自然也多。

　　这条街外有一间佛寺，远离喧嚣浮沉，很是安静。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是喧嚣与清幽，造成了极大的反差。

　　清幽之中，那只手还迟迟没有放下。

　　秦未双也没提醒，只是走着，路旁的银杏树叶飘飘洒洒，落了一地的金黄，地上仍有积水，就这么无意识地踩上去，两个人都湿了鞋袜。

　　肖白靠近了一点，胸膛贴上秦未双的肩膀，低头附在她的耳边，“哎呀，你的鞋子湿了。”

　　秦未双看了眼他的，道：“你的也湿了。”

　　二人对视一笑，肖白道：“不如先回我家……换鞋？”

　　秦未双却忽的滞住了脚步。

　　肖白感受到她身上的抗拒，不由得放下了手臂，“怎么了？”

　　顿了顿，便猜到了秦未双的心思，“你在担心？担心到了我家，也是寄人篱下的过客？”

　　秦未双颔首，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她和肖白相处日久，有了感情，可是对于肖白的家人来说，她只是一个不知名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人。

　　肖家人会轻易接受她吗？

　　而且从始至终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啊，一开始是她主动给肖白作掩护，后来也是她主动选择跟着肖白走的。

　　可是肖白从来也没有明确地对她承诺过什么。

　　他只是说，他会带她走。

　　可是走去哪里呢？他什么也没说过。

　　秦未双一瞬间所有的念头都涌上了脑海，甚至她忽然对自己起了怀疑，她无条件地相信一个人，究竟对不对。

　　她忽然有点怕，怕肖白扔下她了，那她就是一无所有了……

　　见秦未双一直不语，肖白就知道这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了，他扳正了秦未双的身子，盯着秦未双的眼睛，告诉她：“秦未双，你又开始了，你不是一直都很笃定我吗？不会现在产生怀疑了吧？”

　　被戳中了心思的秦未双微微抬起来睫毛，一抬眼，就撞进了那一湾深情之中。

　　“你义无反顾地选择我，我也在义无反顾地选择你。”肖白板着脸，“否则那个大雪之夜，我就直接回来安凌，不管你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即便以身犯险也要从牢笼中救出来的人！

　　秦未双看着他真诚的眼睛，似乎这样看着，肖白就什么也不必说了，他的话都在眼睛里，他的眼睛不会骗人。

　　秦未双颔首，点了点头。